第十二章:秘詔入洛(2 / 3)

就在這更深人靜的午夜,徐紇從中書省氣急敗壞地奔往北宮。“徐紇求見太後,有要事稟告!”徐紇向著太後的寢室高聲說。外屋,侍寢的宮女點亮了燈,而後開了門。徐紇徑直奔進裏屋。赤裸的胡太後和鄭儼在床上坐起。

“徐紇,你怎麼這麼慌張?”胡太後皺著眉頭問。

徐紇跪倒在地,也可以說是癱倒在地。“太後,不好了,爾朱榮已經發兵奔往洛陽!”

胡太後和鄭儼大吃一驚。

“剛才,我安插在秀榮的探子向我報告了這個消息。太後,我懷疑是不是皇上有密詔?如果爾朱榮大軍抵達都城,我徐紇的命定然不保!”

“太後,董卓就是前車之鑒!皇上這分明是引狼入室!”鄭儼說。

胡太後呆愣了片刻,說:“我要去見皇上,現在就去!”

胡太後在宮女和太監的陪同下,出了北宮。在元詡的寢室外,看到了元詡。他呆呆地坐在前廊的欄杆上,靠著一根立柱。太後的到來,都沒有使他改變一點姿勢。

胡太後盡力柔聲地問:“孩子,是你密詔爾朱榮發兵洛陽?”元詡沒有回答。“皇兒,是你吧?”太後的聲音裏帶上了哭腔。元詡點了點頭。太後驀地站起,緩緩地說:“皇兒,你也特任性了,特不懂事了!你這分明是引狼入室呀!到頭來,你自己皇上的寶座也會坐不穩的!大魏江山就會斷送在你的手中!你會愧對列祖列宗的!”

元詡陡然站起,說:“可是,可是,我現在是皇上嗎?是個牌位呀!現在的朝廷是個什麼樣子呀!北宮……”元詡想說北宮又是個什麼樣子呀!但是,他把下麵的話兒咽了回去,咬著嘴唇不再說下去。他眼前浮現那個董卓變成爾朱榮的夢。

胡太後知道兒子想說什麼但沒說。但此刻她顧不得和兒子去糾纏枝節問題,她急切地說:“皇兒,你要立刻詔令爾朱榮停止進軍!要立刻!皇兒,為了大魏江山你也要這麼做呀!你我究竟是母子,你這一次千萬要聽母親的呀!”

元詡低首不語。這時,潘氏和爾朱氏及侍寢的太監、宮女都已起來,屋內燃起了燭光。

“皇兒,寫吧,母親求你了!”胡太後兩手摁著元詡的雙臂,流著淚說道。

元詡步履沉重地往屋內走。他在案幾前坐下。

“備紙墨。”胡太後吩咐。

紙鋪開了,筆擱在了元詡麵前,墨很快便於硯台中磨好。

“皇兒,寫吧。為了大魏江山你要寫!”胡太後的聲音。

元詡的耳畔也響著另外一個聲音:“為了大魏江山你不能寫!”

兩種聲音在打架。他頭暈了。

“寫什麼?”元詡問。

“詔令爾朱榮停止向洛陽發兵!”胡太後說。

元詡便寫下了太後說的這句話。宮女把玉璽放到他的麵前,他想起還有蓋玉璽這道手續,便蓋了。

胡太後立即將詔書拿在手中,冷眼望了一眼麵色蒼白地立在元詡身後的爾朱氏。胡太後的目光又落在同樣麵色蒼白的元詡身上,她說:“皇兒,以後有事一定要和母親商量!”這回,她的聲音冷冰冰的。說完,她帶著一種委屈和憂傷混雜的情緒離去。

李神軌被傳進北宮。“李將軍,你要立即起程,持詔遏止爾朱榮發兵洛陽。”胡太後對他說。

李神軌並沒有驚慌,他從容地說:“臣以為元順去比我們更加合適。”

北宮,還剩下鄭儼、徐紇。李神軌找元順去了。

“如果皇上對太後明一套暗一套,和爾朱榮裏應外合,太後最好的結局也是被囚冷宮。至於我們,也會因忠於太後而人頭落地!”徐紇咬牙切齒地說。

“可惜,太後和皇上是母子,太後不會下最後的決心!”鄭儼帶著一股子迷惘的神情說。

“我隻這麼一個兒子呀!”胡太後傷感地說。

鄭儼和徐紇不再言語。

“你們都在這兒休息吧。”胡太後說。

早晨,鄭儼和徐紇剛走,一位侍候元詡的太監匆匆地闖入北宮,向胡太後票報:“太後,皇上正發高燒昏睡不起。”

胡太後一驚。大概是在外頭著涼了。徐紇和鄭儼在北宮過的夜,不會是他倆搞的鬼。“找禦醫了嗎?”太後問。

“已經派人去找了。”

“你快回去侍候皇上吧。”

“是。”

鄭儼溜到門下省。徐紇正捧著本書看,等著禦膳房送早餐。案台上,一張紙上的幾個字墨跡未幹。那幾個字是:無毒不丈夫。鄭儼微微一笑,說:“徐紇,這回你應該丈夫一次!”

徐紇笑笑,不言語。

“你知道皇上病了嗎?皇上正在發高燒,昏睡不醒!”鄭儼說。

“真的?”

“當然是真的。”

“幸虧你我昨夜沒離開北宮,要不,太後非疑心你我搞的鬼。”

“這麼說,你是不準備搞鬼了?”

徐紇目露凶光,說:“現在倒是一個時機!反正他不死,就是我們死!”

“皇上無非是夜中著涼。不久前,我曾經著了一次涼,從禦醫那兒拿來了兩包藥丸,隻吃一包便好了。我想,這回禦醫也會給皇上送這藥丸的,因為禦醫告訴我,這是醫治著涼最有效的藥。你可以在這包藥丸中的一粒做上手腳,而後我們借看望皇上之機,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這包藥換掉皇上的藥。”給徐紇出主意的鄭儼說得從從容容輕輕鬆鬆。他把一包藥放在徐紇麵前。

但徐紇搖了搖頭,說:“毒藥可以由我來搞,但放藥的事應該由鄭兄來做。不是我徐某膽子小,怕攤事,而是皇上實在太討厭我,大臣和宮中的人都知道皇上特別討厭我,我可以出現在皇上跟前,但一舉一動定然被人注意。此等大事隻能成功,不能失敗。因此,鄭兄你比我更為合適。”

鄭儼麵色蒼白了。他望著徐紇努力做出的很誠懇的神情,心說:“這個刀筆小人!”盡管如此,他沒說不行。皇上要收拾的人中,你鄭儼也是包括在內的!他咬著牙說:“好,這藥你做完了手腳給我,我們同去。千萬要做得和別的藥丸看上去沒有什麼區別!”

鄭儼、徐紇叫上了元徽,一同去皇上那裏。寢室外屋,丞相元雍等大臣呆在那裏。元雍焦燥不安地踱著步。

“皇上現在怎樣?”元徽關切地問元雍。

“皇上還在昏睡。”元雍說。

鄭儼對元徽、徐紇說:“我們進去看一看皇上。”

三人進入內室。宮中醫術最高超的那位老禦醫正為皇上診脈,潘氏和爾朱氏眼淚汪汪地侍立在一邊兒。案幾上,放著老禦醫的藥盒子,盒外,鄭儼看到兩包藥,與他袖中的藥包一模一樣。

三人湊到禦床麵前。

“皇上一是著了涼,二是由於焦慮過度而引起心智迷亂。雖然沒有危險,但也是不可大意。”老禦醫說。他太老了,語調顫顫微微的。

鄭儼拿起案幾上的那包藥,說:“這藥我吃過,醫治著涼非常靈驗。但現在皇上僅僅吃這一種藥還不行。”

“是的。”老禦醫點點頭。

鄭儼放回案幾的藥已經調換了。

“爾朱榮,把他們斬了,斬了!”昏睡中的皇上大叫。元徽、鄭儼、徐紇當即一驚,特別是後麵這兩個人。元徽並不知道鄭儼、徐紇兩個人的勾當。

“皇上,皇上!”老禦醫喚道。

“我們退下吧,不要攪擾皇上。”鄭儼忙對元徽、徐紇說,他很怕皇上睜開眼睛看到他們。

三個人匆忙地退了出去。就在內室的房門剛剛在他們身後關上的時候,他們聽到了皇上的一句問話:“爾朱榮大將軍在嗎?”而後是禦醫的聲音:“皇上,您生病了,老臣給陛下拿來了兩方藥,現在臣侍奉皇上吃藥。”

“皇上,你可醒了!”爾朱氏哭著說。

太後是中午才去的。外屋的大臣慌忙站起,她漠然地走進裏屋。那位老禦醫從容地站起。但太後仿佛沒看見他。太後立在禦床前。元詡兩眼望著屋頂,直直地望著虛無。

“皇上一直到現在都沒有吃東西!”潘氏哭著說。

“皇上吃藥了嗎?”太後冷漠地問。

“稟太後,皇上正在按時吃藥。”老禦醫說。

元詡麵色蒼白中泛黃。十九歲,正是生龍活虎的時候,但是,他卻顯得很羸弱。他的嘴唇已經幹裂。“母後,你走吧。”元詡費力地說,聲音很微弱,很明顯他的咽喉發炎了。他的眼角湧出了大滴的淚珠。

一種酸楚的感覺忽然攫住了太後的心。她斷然地轉身,走出內室,走出外屋,走向北宮。

外麵的世界白亮亮的。知了在樹上拚命地叫著熱啊熱。太陽似乎要用它的光把這整個世界淹沒。

這夜鄭儼和徐紇到了北宮。這夜,太後命太監傳來了元徽和李神軌。在太後寢室的外屋,擺上了酒席。酣飲調笑中,太後想起了永寧寺的那個方丈。這四個人加在一起都敵不上他一個人的功夫,可惜死了。據說是自斃。為什麼要自斃?

“來,喝!”胡太後舉杯說。一飲而盡之後,她傷感地說:“我隻有一個兒子,貴為天子,但是,現在母子之間很是疏遠。隻有你們幾位,能給我些體貼。”

“能侍奉太後,是臣的福份。”李神軌說。

太後已是目光迷離,雙頰緋紅。“惟有你們,能使我擺脫內心的憂傷,很深很深的憂傷。”太後說。她麵前的杯又已經被宮女斟滿。她拿起那杯酒,定睛望著杯中的酒,酒蕩漾著,現出一個半老的徐娘。她依然很漂亮,是一種豐腴的美。有些醉態的她,則更加撩人兒。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陪她的這四位也都現出醉態了,特別是徐紇,已經伏在案幾上,一動不動。

李神軌趔趔趄趄地站起,走到太後身邊,拉起太後說:“太後,我、我侍奉你去。”

太後早已衣衫不整。飲酒中,她已經因為燥熱解開了上衣,紅肚兜中肥碩的雙乳半隱半露。

“讓他們一塊去、去侍奉我。”太後說。

元徽、鄭儼沒動。已經被李神軌扶到內室門檻的太後又一次回頭說:“你們都來侍奉我。”元徽、鄭儼隻好站起,跟著進了內室。

人在墮落的過程中,逾過一定的界限,便會沒有了廉恥之心,無所顧忌。此時的胡太後,便可以說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了。史書載,這時她恣意淫蕩,縱欲之時,與多人輪番交歡。《魏書》載:“太後性聰悟,多才藝。姑既為尼,幼相依托,略得佛經大義。親覽萬機,手筆斷決。”但後來的胡氏,已經為淫樂的欲望煎熬得喪失了理性。

元徽、鄭儼、徐紇、李神軌在北宮留宿的時候,總是在午夜或東方將要現出魚肚白的時候離去。其實這已經沒有什麼必要了,因為這幾個人與太後奸淫為樂的事在朝廷已經是公開的秘密。

太陽的光芒再一次熱烈起來的時候,太後卻睡得正甜。她夢見了一個小丫,在佛堂之中有一個小丫。陽光從窗欞射進佛堂。佛堂中也有灰塵,在那一束束陽光中快樂地舞動。佛很莊嚴。那小丫就仰首注視著佛。她的耳畔響著她的姑姑的聲音:“佛原來的名字叫悉達多。他是迦毗羅衛國淨飯王的兒子。他二十九歲的時候,痛感人世生、老、病、死各種苦惱,舍棄王族生活,出家修道,遍訪名師,初無所獲。經過六年苦行,在佛陀迦耶菩提樹下成道,悟到世間無常和緣起諸理,就開始傳布他的感悟。後來人們叫他釋迦牟尼,意思是說他為‘釋迦族的聖人’。”佛真了不起。佛可以放棄王宮的生活,去為自己所迷惘的事物尋求答案。那女孩很崇敬地望著佛。佛慈眉善目。佛通身輻射著一種溫馨。但是,就在女孩佇立在佛麵前的時候,一股冰冷的感覺產生於女孩的胯部。一種類似舌頭但卻冰涼的東西在她的隱密之處抽送。少女低頭一看,啊地大叫,原來一條蛇鑽入了襠中。她想跑,但卻挪不動腳步。她啊啊地大叫。姑姑出現在她的麵前。“孩子,你叫什麼?”姑姑和藹地問。“蛇!蛇!”“蛇在哪裏?”“蛇鑽進了我的褲襠!”“你把褲子脫下。”這時,女孩看不到蛇的尾巴了。她就趕緊脫了下衣,襠裏什麼也沒有。姑姑忽然醒悟地望了佛一眼,合掌說道:“罪過!罪過!”“咦,蛇哪去了?”丫蛋穿上褲子說道。姑姑說:“孩子,因為你心中有蛇,所以你就看到蛇了。”姑姑說完,就消失了。佛殿中,還是僅剩下女孩一個人。女孩不再恐懼。她回想剛才那種一抽一送涼絲絲的感覺。很舒服的感覺呀。

睡夢中的太後,摩挲著已經濕潤了的陰部。

太後很平靜地醒來。夢中恐懼的緊要關頭她沒醒。醒來後的太後吩咐太監頭子張景俊去打探皇上病情。張景俊回來說,皇上病勢見好。

西沉的太陽把宮闕塗抹得更加金碧輝煌。一切都很寧靜,一切似乎都很神聖。然而,就在這個時候,皇上身邊的一位太監跑到北宮,向太後稟告說:“不、不好了,皇、皇上病勢加重,又、又神智不清!”太後驚訝地站起,而後用平靜的語氣說:“知道了。回去告訴禦醫不得耽誤了醫治。”這位太監剛走,鄭儼又闖到了太後的麵前:“太後,皇上已經駕崩!”

“駕崩?”胡太後呆愣地站立。

“是。今天下午皇上病情加重,剛才就、就駕崩了!”

呆愣著的太後心裏很寧靜。當初,潘嬪生子的時候,明明生的女孩,太後自己也搞不清楚,為什麼要對人們說是男孩。是不是那時候就預感有今天?既然對人說是男孩,那麼,不管他多大,他都可以繼承皇位。這樣,一切便都由我做主了,想怎樣便怎樣。

“國不可一日無主。鄭儼,你趕緊和大臣辦理我孫兒繼承皇位事!”胡太後說。

劉貴和高歡率領大隊人馬出了上黨郡,行了約有小半天的路程,迎麵正好和胡太後派來的特使相遇。在這危急的時候,胡太後知道她身邊的那幾個人是派不得的,搞不好,倒把矛盾激化了,壞了大事。這位元順自從被太後免了侍中的職位,出任護軍將軍和太常卿的職位,便成了一個不吱聲的大臣了。胡太後知道他對她老大的意見,但是她知道他能夠承擔這個使命。為了朝廷,盡管元順恨鄭儼、徐紇等人恨得咬牙切齒,但他不希望哪位臣子入京把朝廷端了窩兒!

“二位將軍可是爾朱榮大將軍的部下嗎?”元順高聲問道。

“在下上黨郡太守劉貴。”

“在下高歡。”

“在下朝廷特使元順,請二位聽詔!”

劉貴和高歡交換了一下眼神,下馬跪下。

“詔令爾朱榮停止向洛陽發兵!”

劉貴站了起來,逼視著元順一字一字地說:“爾朱榮大將軍也是奉詔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