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剪除強臣(3 / 3)

“你立即在這裏把它寫出來,好加蓋玉璽。待事情辦完之後立即詔令天下!”

“是!”

但是溫子升並沒有動。他究竟不能將筆、墨、絹隨身帶著。元子攸就起身離開了座位,說:“你可在朕的座位上寫,這裏筆、墨、絹都是現成的!你坐在朕的座位上,一定也就有了朕的感覺,相信你的詔令一定會感動天下!”

溫子升惶恐地說:“不,不,陛下的座位是不能亂坐的,臣坐上去會方寸大亂。臣還是把筆、墨、絹拿到旁邊去寫。”溫子升去元子攸的案幾上拿了東西,到一邊寫詔令去了。

“剩下的問題是,我們用什麼辦法把那個人喚到這裏。”元子攸在大臣中間邊走動邊說。

“隻有一個理由他非來不可!”元徽說。說完他凝望著元子攸。

於是元子攸就停住腳步問:“什麼理由?”

“就說皇後生下太子!”

元子攸想了想,說:“是的,這是極好的理由!但是由誰去向他通報呢?這個人不能露出半點破綻!”

所有的人都點頭稱是。

“這個人必須是一個善於喜怒不形於色的人。這個人非你城陽王莫屬!”元子攸說。

楊侃、奚毅帶著人來到明光殿,元子攸令他們埋伏在兩側。

京都洛陽的大丞相府,爾朱榮和元天穆在賭搏飲酒。一個方桌擺放院中,爾朱榮、元天穆坐在兩邊。桌上擺著酒壇酒碗。遠處立著個陶壺,爾朱榮和元天穆向那壺中擲箭。每人一次投擲三隻,誰進得多誰贏,輸的就要飲酒。家人和侍衛圍著看,不時暴發出笑聲。

一匹快馬到了大丞相府前,一人翻身下馬撥開迎向他的侍衛便闖了進去。“萬歲,萬歲呀!”他邊跑邊喊。圍看爾朱榮、元天穆賭酒的人回頭望向他。他分開人群,徑直闖到爾朱榮麵前,伸手摘下了爾朱榮的帽子,揮舞著喊道:“萬歲呀,萬歲!”

“什麼事使得城陽王這麼高興?”爾朱榮皺眉問道。

“皇後、皇後生下太子了!皇後生下太子了!”元徽喊道。

爾朱榮拍案站起,哈哈大笑。

“在下恭賀大丞相!皇後為皇上生下太子,是大魏的吉兆呀!”元徽說。

這時,爾朱榮的隨從又通報:“皇上派來信使見大丞相。”話音未落,信使已到麵前。“皇上請大丞相入宮商議慶賀儀式。”信使說。

爾朱榮抓起元天穆的手,說:“走,我們去見皇上。”他從元徽手裏拿過自己的帽子,認真地戴好。

這時爾朱榮的兒子爾朱菩提開始招呼侍衛:“快準備好,大丞相要進宮!”爾朱菩提隻有十八歲,還是個孩子,但是他開始統領爾朱榮的侍衛。

爾朱榮帶領三十名隨從,和元徽、元天穆騎馬向皇宮走去。到了宮門,他們下了馬,步行進宮。

“稟告皇上,爾朱榮、元天穆已經動身進宮。”信使通報。

本來焦灼地徘徊著的元子攸呆呆地站立了。隻有捏著詔書的溫子升陪著他。其他人都埋伏在一邊兒了。

“拿酒來!”元子攸叫道。立即有太監端上來了盤子,盤中有杯,有酒壺。元子攸斟滿一杯,頭一揚,喝了下去,再斟,又喝下,他硬是將一壺酒全喝下了。酒勁兒浮上麵頰,臉上似乎在著火,目光有些迷蒙。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他的座位坐下,自我感覺威嚴地坐下。酒壯英雄膽,他已經沒有恐懼了。他拿過放在一邊兒的那把楚霸王的刀,放在屁股底下,把龍袍的下擺往兩邊兒拽了拽,完完全全地遮住刀身。

“爾朱榮已經到了明光殿的外邊。”太監通報。

溫子升倒不自在起來。“臣也暫且回避一下。”他說。這時他見爾朱榮、元天穆同元徽已經走了進來,他就迎著他們往外走。

“又擬個什麼文書?”爾朱榮盯著溫子升手中的詔令問。

這時,溫子升反倒鎮靜了。“皇上的詔令。”他說。他喜滋滋地站住,他心說你怎麼還要從我手裏要過去看一看不成?

見溫子升站住了,爾朱榮便凜然地從他身邊走了過去。

在明光殿外,溫子升看到爾朱菩提帶著的衛兵呆在那裏。他鬆了口氣,他們都沒有帶兵器。爾朱榮、元天穆也沒有帶兵器。爾朱榮總算顧忌一些影響了,這次到洛陽一直都是不帶兵器入宮。

爾朱榮、元天穆、元徽行過君臣之禮,元子攸令他們在一旁坐下。身後一陣響動驚覺了爾朱榮、元天穆。爾朱榮回頭一看,大吃一驚。原來已有人持刀闖入殿中。爾朱榮大叫道:“好大膽你敢殺我!”就撲向元子攸。元子攸的手早牢牢握住了刀把,爾朱榮撲到他麵前,元子攸突然站起,雙手握刀,撲地捅入爾朱榮的腹中。爾朱榮立住了,兩手攥著元子攸的兩隻胳膊,兩眼瞪視著,他說:“你好大膽!”說罷他倒了下去,元子攸鬆了手,爾朱榮腹中插著刀倒了下去。在他身後,元天穆早被砍倒。

明光殿外傳來撕殺之聲。奚毅走進殿中,稟告道:“陛下不必驚慌,爾朱榮的三十名隨從都沒有帶兵器,很快就會解決掉!”奚毅命令:“堵住殿門,保護好皇上!”

殿前的撕殺聲消失了。李彧持劍走了進來。他的身上濺著血跡。“爾朱榮帶來的隨從已經全被消滅,其中包括爾朱菩提!”他稟告道。他厭惡地打量著爾朱榮的屍體。爾朱榮的懷中露出一份文件的一角,他俯身抽出,展開看去,是一份大臣任免名單。他冷峻地遞向元子攸。

元子收看罷,喟然說道:“幸虧我們動手及時,否則這家夥就不好製馭了!”

溫子升匆匆返回。“立即宣布大赦詔令!”元子攸向他說道。

消息很快傳遍洛陽城。元子攸帶著溫子升等人,來到洛陽城的閶闔門。百姓、士兵、朝臣當街跪了黑壓壓的一片。元子攸站在城門之上,朗聲說道:“朕誅殺權臣爾朱榮、元天穆,不株連他人。和爾朱榮親近的人,及爾朱家族的人,盡可安心。朕已頒下詔令,赦免他們。”這時已是黃昏。

爾朱榮的親信都趕往大丞相府。爾朱榮帶來的五千騎兵嚴陣以待地守衛著。在京城的衛將軍賀拔勝跑到這裏來了。金紫光祿大夫司馬子如從宮中跑出,到了這裏。黃門侍郎朱瑞也跑到了這裏。爾朱世隆更不必說。

“現在宮殿大門還未來得及嚴加防範,我們不如殺入宮中,為太原王報仇!”爾朱榮的一位親信呼喊。

“對,我們殺進宮中!”無數士兵附和。

衛將軍賀拔勝說:“那個皇帝既然把如此重大的事情做下了,一定會早有防備!我們的人馬很少,不能輕率從事。現在皇上口口聲聲實行大赦,不會派兵來進攻我們,如果我們進攻宮廷,就會為皇上剿滅我們創造了口實,我們就吃了大虧!”

賀拔勝的話是對的。當時眾人那亢奮的情緒便平靜了下來。

這時,爾朱榮的夫人擁著她的還未成人的兩個兒子站到眾人的麵前。爾朱世隆鐵青著臉隨在她的身旁。

“賀將軍說得對,我們必須回到北方去!”太原王的王妃說。

“大家要保護好王妃和太原王的後人,我們上馬,殺出洛陽城!”爾朱世隆喊道。

就在眾人都已上馬開始殺向西城門的時候,賀拔勝卻勒馬而立。

“衛將軍你怎麼不走?”爾朱世隆喝問。

“你們先行一步,我想我可以去招呼些弟兄跟隨我們!”賀拔勝說,同時策馬離開了他們。爾朱世隆將信將疑,但也隻好由他去了。

太陽剛剛落下,西方一片金碧輝煌。爾朱世隆、司馬子如帶著隊伍瘋狂地撲向西城門。城門緊閉。守門士兵,一陣慌亂。

“王妃在此,打開城門!”爾朱世隆大叫。

這是爾朱榮的衛隊!爾朱榮的衛隊呀!守城將士誰也不敢反抗,但誰也不敢擅自去打開城門。

司馬子如就回首命令爾朱榮的衛兵:“你們去打開城門!”

就去了二十餘名士兵要開城門。

“皇上有令不得開城門!”一位軍官剛說了這句,就被爾朱榮的衛兵一刀刺死。

城門打開,隊伍漫向城外。誰也沒注意到,黃門侍郎朱瑞落下了,而且快馬奔往宮中。

明光殿,聚集著王公大臣。

賀拔勝跪在元子攸麵前。“臣還是決定留在皇上身邊。臣希望得到皇上的寬恕。”他說。

“朕說過,不株連旁人,你起來吧。”元子攸說。

“爾朱世隆等人已經從西城門逃出!”將官稟告。

這在意料之中。沒有派兵去對付爾朱榮的家眷及他的衛隊,是擔心大規模的殺戮引起騷亂。許多人對能否得到皇上的赦免心懷疑忌,大規模的殺戮隻會促使他們選擇挺而走險的道路。但是不殺戮他們卻要放虎歸山。也許他們的怨恨會慢慢平息下去。但不呢?元子攸已經沒有主意了。

除掉爾朱榮、元天穆之後,奚毅立即率兵去把守河橋,防備北方來兵攻打洛陽。局勢會怎樣發展呢?

黃門侍郎朱瑞跪倒在元子攸的麵前。“臣一時糊塗,險些隨反賊而去。臣雖然由爾朱榮保舉,有了今天的職位,但臣忠於皇上!”朱瑞涕淚交加地說。

元子攸的心略微寬慰了些。“朕寬恕你。朕很高興你回到朕的身邊。”元子攸說。

河橋已經設置了守軍!

“我們沒有歸路了!”爾朱世隆哀歎。

司馬子如冷笑了,說:“我們出其不意地進攻,就會有生路!”他的冷笑,既嘲笑河橋守軍兵力設置不當,全都集結在南岸,也嘲笑爾朱世隆的不知所措。平日隻知向上爬爬爬,事情危急時狗屁章程沒有!

“死虎尚且有餘威何況天柱將軍!弟兄們,過河橋去!”司馬子如吆喝。

河橋守軍在南岸擺好了迎戰的陣式。奚毅僅帶了三千人馬來到這裏。皇上也不能允許他帶太多的人馬,皇宮比河橋更需要保護。

爾朱世隆、司馬子如帶著隊伍衝到河橋守軍麵前,便停下了,兩軍對峙,一片森然。

許多守橋士兵擎著火把,火把下立著奚毅。麵對天柱將軍的妻兒,他不能不生出愧色。

“奚毅,天柱將軍可是待你不薄!”爾朱世隆揚聲說。

此時他們還不知道天柱將軍的死和奚毅有多大的關係。

“可是我遇到一位好皇帝,一位勤於政事的好皇帝,我不能不效忠於他!”奚毅說。

司馬子如向對方的士兵喊道:“各位弟兄,天柱將軍為大魏朝廷立下不可磨滅的大功,魏主卻聽信讒言誅殺了他。你們也都是血性漢子你們覺得這事情公平嗎?如果你們念著天柱將軍的功德你們就應該放天柱將軍的妻兒過河,也算對天柱將軍的亡魂給予些慰藉!”

就在這時,守橋隊伍中走出一人,指著奚毅說:“你們還跟他說什麼,殺天柱將軍就是這個人的布置!”

“給我殺了他!”奚毅叫。有人揮刀砍倒了那漢子。

“弟兄們,殺過去!”司馬子如吆喝。這支人馬就衝殺過去。奚毅手下的人突然有許多閃向一邊兒去,隻有一部分人和奚毅負隅頑抗。奚毅手下的人原來都是爾朱榮的屬下,此時他們不能不憶起爾朱榮的勇猛,這種勇猛可是令他們歎為觀止呀!

爾朱世隆擎著明晃晃的長劍守在天柱將軍的妻兒跟前,士兵們就從他的身邊衝殺過去。我護衛著他們這沒有什麼可說的!

奚毅被亂刀砍死。隨他抵抗的部眾或被殺死或奔逃。爾朱世隆率部眾踏上河橋。司馬子如率領一部分人馬留在河南岸掩護。當大隊人馬過了河橋,司馬子如也準備過橋的時候,原先閃在一邊沒有參與抵抗的奚毅部眾中,忽然有人喊道:“我們隨你們到北方去!”便忽喇喇地過了來。司馬子如當時淚水盈滿了眼眶。“好,跟我們走!”他招呼道。

過了河,司馬子如快馬攆上爾朱世隆。“也許我們不該這麼撤走!”他說。

爾朱世隆詢問地望著司馬子如。

“當今天下,一片混亂,誰是強者誰就能號令天下。我們這樣撤走,分明是以弱者的姿態示之於人。我們這樣急急忙忙北逃,那麼我們的人內部許多人就會動搖,倒向朝廷一邊。我們不如分兵據守河橋,回軍京師,出其不意,很有可能獲得成功。即使不成功,也可以向我們的人昭示我們的決心,從而避免被朝廷所安撫。”

號令天下,何等威風的事!誰來號令天下呢?現在當然是我爾朱世隆,不是你司馬子如。想到這兒,爾朱世隆的目中便有陰毒的光澤。“好,我們殺他個出其不意!我們回軍!”他首先掉轉了馬頭。他對天柱將軍的夫人說:“嫂嫂,我一定會保護你們的,就跟我們在一起吧!”

“如果能為天柱將軍報仇,我們母子還有什麼可說的!”王妃說。

隊伍調頭回去。司馬子如留下一千人馬駐紮在河橋中間的小洲。其餘的人馬奔往洛陽。爾朱世隆囂張的氣焰漸漸減了下來。“子如,我們是不是等一下援軍?”他說。

“也許我們等來的是皇帝的援軍!天下人在天柱將軍在時畏懼他的威名,現在天柱將軍不在了,時間愈久,他們愈會和我們背心離德!”司馬子如說。

“但是,現在皇帝一定十分戒備。而且我們有天柱將軍的骨肉,我們應該首先保證他們的安全!”爾朱世隆說。

他們來到芒山的山巔。爾朱榮夫人,人們叫她北鄉郡長公主,她的目光落向了不遠處的一座廟宇。這是馮王寺。先前有個昌黎王,叫馮熙,自出家財在諸州鎮建佛圖精舍。營建的塔寺,多在高山秀阜。這座廟宇便是馮熙所建,他後來被封王,這廟宇便被稱為馮王寺。“我想應該為天柱將軍做些法事!”北鄉郡長公主說。“我們超度他的亡魂。”她說,她帶著哭聲說,同時她緊緊地把和她同坐一馬的三兒子摟在懷中。

司馬子如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司馬子如歎了口氣,說:“既然這樣,我們就暫且占據這馮王寺,待機行事。如果我們不能立即進攻宮城,占據這裏和守衛河橋的部隊相互呼應,也算是一個好的策略了。”

馮王寺內,和尚們被強迫集中為天柱將軍誦經超度。一間屋內被布置成靈堂,寫有“天柱將軍爾朱榮之靈”的木牌置放前邊,北鄉郡長公主和兩個兒子守候在旁邊。

忽然,屋脊上方傳來淒厲的呼喚聲:“天柱將軍,你回來呀!”

和尚停止了誦經,諦聽著。

吊唁的人也停下了腳步,諦聽著。

屋外的人仰首向屋脊望去,爾朱世隆?不,那身形不是。

“天柱將軍,你回來呀!”他向著北方幽深的夜空呼喊。他是爾朱榮的族人爾朱度律。他在招魂。招魂時手中應該揮動死者的壽衣,他揮動的是長長的一條白布。

“天柱將軍,你回來呀!”這第三聲他一喊出,北鄉郡長公主放聲大哭。她的孩子也隨著大聲哭喊。數千名漢子也同時放出了悲聲。“天柱將軍,你回來呀!”他們向北方的夜空呼喊。

元子攸你怎麼不知道爾朱榮在他們心目中會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