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荊軻刺秦(1 / 3)

《史記》reference_book_ids\":[7071200596837010446,7085661452316445733,7267090239162682427,6833642850618444808,6959122730671164446]}]},\"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當太子丹聽到邯鄲被秦軍攻陷的消息,刹那間,覺得一片黑色的影子自南方瞬間到了頭頂,消融於北方的天空。他知道,北方的天空再不會晴了。他太子丹的心中再不會晴了。

他去見父王,所見那一幕印象深刻:燕王喜正與一個宮女對弈,而一個宮女竟然被抱在他的懷中撒嬌呢。危亡之際,父王竟如此醜態。

“兒臣叩見父王。”

“丹兒,起來回話。何事?”

離開父王懷抱的宮女撇著嘴立在父王的身邊。如果有一天父王升天,你們就陪父王去吧!太子丹總算把心思集中了回來:“趙公子嘉已經逃往代地,兒臣覺得應該派出使者與其聯絡,許下諾言,我們決不會從後進攻他,令其安心抗秦!而且還可進一步商議共同抗秦之事。”

“難道你要立即就把秦軍引來?現在,楚國才是秦國的目標!愚蠢!愚蠢!”

“那麼,至少也該派出密使,許下不攻諾言。嘉的存在,可稍為燕牽製秦軍啊。”

喜想起先前趙抗秦危急之時,自己派軍隊獵取了趙北方的城池,曾遭到丹的阻止:“趙速亡,燕則速亡!唇亡齒寒啊!”也是遭到了他“愚蠢!愚蠢!”的斥責。邯鄲的陷落,趙王的被虜,也不由得令他思量攻趙的決策是否明智來。隻是稍微地想了想,就不再想:已經做下了,悔之何用!而且,就算是要與秦求和,也可多一些城池可割。但是,趙亡,還真的感覺丹兒那唇亡齒寒的說教有那麼些道理。“哦,那就派出密使吧。不過,以你的名義與他聯絡。”喜的目光落在了棋上。

“還有,可向匈奴單於也派出密使,言明唇亡齒寒之理,令其於此時停止對我大燕的攻擾。”

再一才聽到唇亡齒寒這個說教,燕王不舒服,很不舒服,皺起了眉頭:這不是指責寡人先前的過失嗎?

“如果父王同意,也可以兒臣的名義派出密使。”

“好吧。我的丹兒遲遲早早要做燕王的。”喜歎了口氣。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茫茫葦叢中閃動著一老者一年輕人的身影。蘆葦已經被深秋的風吹黃,並且被風摁彎了腰;蘆花零散地飄舞在空中。水溝的水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冰。那先前潮濕的地方,現在也都有了一層凍皮,踏上去也不會有泥把鞋子弄髒的。年輕人提了個籃子,老者卻用棍子挑著個籃子扛在肩上。也許是尋找得不耐煩了,老者把籃子挑給了年輕人,一手持拐杖一手持棍,拐杖和棍輪番地點觸著地麵,身子悠然地飄在蘆葦之上,最後,在一個地方翩然落下。“哈哈,荊軻,快來開眼吧!”老者的聲音被風送來。荊軻便兩手提籃一縱一跳地翩然而去。一層薄冰下,幹呼呼的一堆魚。能裝滿一隻籃子。荊軻挺新奇地看著。

“唉!那幾個諸侯國,就如這魚啊!隻等著活命的水一點一點地幹去,等著人家來起。”老者歎道。

年輕人的神色暗淡了下去。“先生尚且惘然,荊軻便更是看不見光亮了。”

老者再一次憂傷地歎了口氣,說:“薑尚常有,武王不常有啊!來,拾魚!”

荊軻伏下身去看魚,指著最大的一條說:“先拾燕王喜。”

“對,先拾燕王喜。”老者那棍子搗破了冰層。

荊軻把那條大大的黑魚抓起,扔進了籃子,說:“再拾太子丹。”又將一條大魚拾進了籃子。而後,他忽然站了起來,說:“不知道這裏有沒有先生。也不知道這裏有沒有荊軻。”

兩人望著那堆魚沉吟。

“老師想為你鑄一把仁德之劍,然,恐不及矣!”鞠武的話深深刺痛著太子丹。他明白老師話語中的深意。父王貪戀著權柄。父王隻要一息尚存,他就隻能是太子,隻是有著有限的發言權的太子。而且。心寬著的父王看起來身子骨康健著呢。說是仁者無敵。可仁義之劍非尋常之劍,其鑄造需要曠久的時日。虎狼之秦,撕扯著一隻隻小狐狸,胃口正好著呢。由仁德,丹忽然想到了扶蘇,嬴政的長子扶蘇。還是在秦國做人質的時候,丹聽說了一件關於扶蘇的事。一天扶蘇看到了小弟胡亥的屋門前,鳥籠子裏關著一隻漂亮的大鳥。而屋脊上有一隻同樣的大鳥悲鳴著。扶蘇就明白,它們是一對兒的。可是一隻被囚在了籠子中。扶蘇打開了籠子,把囚在裏邊的大鳥放生了。結果,胡亥衝了出來,對哥哥拳打腳踢。扶蘇任憑這個同父異母的小弟拳打腳踢,竟然被打倒在地。丹就想了,如果扶蘇是了大秦的王,就應該不會有如此的東征西侵。扶蘇怎麼樣才能做了王呢?隻有嬴政死。嬴政怎麼樣才能快死呢?呼啦一下,丹冒出了個念頭,讓嬴政立即死的念頭。大秦是強大的,可你一個嬴政的血肉之軀是弱小的是不堪一擊的!派出刺客,刺殺嬴政!丹為這個念頭激動不已。

鞠武聽到丹要刺殺嬴政的算計,嚇了一跳,說:“怎麼,太子是想叫燕國速亡嗎?”他留意到太子右臉上的那個痣黑了。先前有些赫色。但是現在,黑潤潤的。

丹講起扶蘇,講起秦國目前尚無權傾朝野的大臣,講起因為嬴政的死去權臣可能陷於權力之爭。

鞠武默然良久,說:“大王能同意你這麼幹嗎?”

“不能。但是,我意已決!何況,此事機密,父王若與群臣計議,則有走漏消息之虞!”

“此等大事,須覓非常之人。武老矣,難堪此任,怎可為圖英名,貿然前往。然,有一老者,也許堪當此任。”

“誰?可否引薦於丹?”

“隨我來。然,此人不喜騷擾,你可隻身隨我前往。”

馬上的鞠武,隔著院牆望見院落中掛著一串串的魚。一股魚腥從院落彌散出來。院落的門並沒有關,鞠武下馬,和太子丹牽馬而入。院落中,靜悄悄。鞠武喊:“偷魚啦啊。”靜悄悄。鞠武示意太子止步,獨自來到一扇門前,輕輕推開,他看到了田光正望過來,手,停在案幾上的書簡。顯然,他知道所來不止鞠武。鞠武肅然。

“先生有薑尚之才,然世無武王可期。悲哉!悲哉!”鞠武喟然而歎。

田光的目光落在了書簡。

“世無武王。然武王或許可造。”

田光撫摩著書簡,撫摩著書簡的文字。似乎是在以手指感知著書簡上的文字。

“燕太子今有撼天之誌,期先生一助。”

田光淡然一笑,道:“可搖落仁義否?”他想起葦蕩中荊軻的話:“再拾太子丹。”那條魚正在外麵風幹呢。

“或可。”這兩個字鞠武說得有些吃力。

田光停止了對書簡上文字的觸摸。半晌,問:“同來可為太子?”他望向鞠武,目光如炬。

“武貿然,太子候召。”

田光以指敲點著書簡,冷笑,憂傷地歎了口氣。“既來,何不召之!”他說。

鞠武釋然,出,頷首於太子,太子疾步而前,至內,則匍匐於地,始終未敢視田光。“丹拜見先輩。”他說。

“太子欲令光何為?”

“丹懷揣惴惴之心,欲求先生謀劃擊殺嬴政!”

田光望著太子,留意到了那顆痣,黑亮黑亮的。

“此一搏,或可救燕,救天下。”太子說。

田光微閉了雙眼。是的,他已經看到了血流漂杵。但是,他說:“光老矣,難堪此激烈之事,薦舉一人吧。”

“丹一切聽憑於先輩。”

“其人投靠於光,然,未在。光可令其前往太子處。”

“丹當善待此人若待先生。”

田光再無話。他眯縫著眼睛,望到了那驚心動魄的一搏。

“此事絕等機密,丹鬥膽望前輩保守機密,勿泄!”

田光一怔。鞠武也是一怔。匍匐與地的太子沒有看到這一怔。

令人壓抑的寂靜。

田光歎了口氣,說:“光處,太子放心!”蒼涼的聲音。

高記酒樓。這酒樓每日宰殺二犬,隻宰殺二犬。午一,晚一。如果你要是想在這正式些地宴請,那得提前預約,否則,就可能有位無肉。但是,荊軻來,老板高漸離瞧見了,笑著點一點頭,過來給安排一個座位,而後這座位就不再安排人。而且從來就沒有吃不到狗肉的時候。今日,當香氣騰騰的狗肉上桌的時候,高漸離朗聲道:“各位,且慢動手,且慢動口,今日今夜所食之犬,是有些來曆的,且聽在下道來。有能說出其名,這酒菜嘛,錢就免啦。”客人嘩然。

高漸離擊築而歌:

知其所出,

不知所由。

狂吠天地,

欲塞眾口。

唱得怪聲怪調,當然是有意的怪聲怪調。

但是,荊軻注意著高漸離的手指,修長而靈巧,甚至感覺不到手腕的動作,就是手指撚動著那短棍,完成著對築的敲擊。應該是造詣頗深的樂人。但是,他在這開狗肉館。

唱罷,高漸離望向眾人。

眾人思索。

荊軻笑。

高漸離瞧見了荊軻的笑,那是一種矜持的笑,會其意的笑。高漸離擊案叫道:“荊軻荊先生,如果你能說出,今後你來這裏的酒菜全免!”

這一下可是驚動不笑,刹時靜了下來,或望向荊軻,或望向高漸離,或望望這個,再望望那個。

高漸離那張黃潤潤的長臉探向前,望著荊軻。

荊軻笑眯眯。

“說啊,荊先生。”有人急。

荊軻望了望自己麵前的肉、酒,抬頭望向高漸離,說:“此犬名嬴政!”

高漸離猛地後仰,舉起了麵前的築,做欲摔擲狀,但,停在了半空,歎氣道:“陪啦!陪啦!豈能再搭上一個寶貝?”

眾哄堂大笑。

“各位可為證人,這荊先生今後來本店的錢可是全免了的!”高漸離道。

荊軻抱拳道:“多謝!”

荊軻步入院落,一隻貓陡然從懸掛著魚的繩子上逃開,結果,從繩子上掉了下來,嗷地叫了聲,逃走。荊軻抱劍而立。夜風拂麵。魚腥彌散在院落。然而,也有一種溫馨夾雜在這魚腥之中。已經是深夜,田光的房間居然還搖曳著燭光。

“荊軻,請到老夫這裏來。”

田光閉目養神的神情。荊軻進了來,在田光的麵前跽坐,依舊抱劍在懷。田光這才睜開了眼睛,望向了荊軻。“太子來過了。”他說。

“太子早應該來先生這裏。”荊軻說。

“太子想叫老夫去完成一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刺殺嬴政!”

荊軻吃了一驚。

“然而老夫以老朽為名,薦舉了荊卿。並非老夫念惜老朽之性命,實在是老夫懷揣仁義卻行此暴烈之事,恐遭人笑耳。有此惴惴之心,行詭秘之事,恐難成。故,薦舉於荊卿。如荊卿辭之,則老夫勉而行之。”

“有荊軻在,安有先生赴死之理!”荊軻笑。耳畔,響著酒樓的喧笑。天下人,人人恨不得得嬴政肉食之!

荊軻的神態也令田光輕鬆起來。“老夫送你一樣寶貝。”他說,從案下就捧出了一柄短劍,一邊愛惜地看著,一邊搖了搖頭,說:“老夫雖有也算不凡的劍術,然一生未傷一人。”他將短劍向荊軻捧送。“此劍為趙鑄劍名家徐夫人所鑄。專為老夫所鑄。”

荊軻頓覺手中的短劍沉了下去。劍客無不以得佩徐夫人所鑄之劍為榮。在趙時也曾尋訪徐夫人蹤跡,然,未得。荊軻緩緩將短劍自鞘中抽出,泛青的劍輝帶著肅殺之氣。劍麵有字,一麵為“仁”,一麵為“義”。“好劍!”他說。分明是說給自己,因為這一句不由自主而出。

“仁在心,義在行,此劍當贈君王,老夫何配!”

“軻就將此劍插於嬴政之心!讓今世之君王後世之君王銘記這仁義二字!”

回到房間的荊軻,瞪大眼睛凝視著黑暗的時候,聽到了田光房間的門響,聽到田光來到了窗前,輕輕地喚:“荊卿。”“先生有事嗎?”荊軻翻身坐起。

“如有驅譴之事,城東菜鋪的劉三可用。”

“軻謹記。”荊軻想出去,但是,窗上的影子猶豫了下,先生說:“你休息吧。”那影子便消失了。

荊軻知道,今夜田光要比自己想得多。

太子丹在坐立不安中等候荊軻。荊軻在田光處落腳,晚上必歸。此等大事田光先生不應耽擱。如果荊軻非應托之人,田光也應該給鞠武回個話。隻是此等機密之事,又多了個知情之人。如此,則鞠武先生壞我大事也。

他不知道,此時荊軻正靜靜地坐在田光的身旁,田光屍體的旁邊。早晨,他推開先生房門,便看到了先生的屍體,身首異處。先生的劍躺在身體的一旁。先生是刎頸自殺。荊軻明白,先生是以死勉勵相托之人。以死表示著自己的歉意。何歉之有啊。荊軻靜靜地在先生的屍體旁坐下,任淚水汩汩地流淌。先生,你怎麼就不知道,荊軻豈是畏死之人?

但是有人會認為我荊軻是怯弱的。比如那個魯勾踐。在趙國的時候,在邯鄲的時候,在酒樓,荊軻和魯勾踐等俠客歡飲,投壺為樂。以次以箭投壺,先是不中者罰酒一杯。最後一輪,不中者結酒錢。多人不中者則多人分攤。很是熱烈。輪到荊軻了,荊軻笑吟吟地抽出了佩劍,以指拈住劍身,擲出,插入壺中。有的驚訝,鼓掌,叫好。可是,魯勾踐怒視著荊軻,厲聲叫道:“怎麼,要在朋友麵前顯擺嗎?你厲害嗎?”那一刻,立即靜了下來。那一刻荊軻無地自容。我荊軻怎麼混跡於如此的人群中!他離開席位,取了劍,去結了賬,離去。那些人都是魯勾踐的朋友他本想讓自己也成為他們的朋友也曾經享受到被當做朋友的溫暖。但是,他發現他還不是他們真正的朋友。而且他也忽然發現自己不是那堆裏的人。他自己都覺得臉頰在發燙滾燙滾燙的。

[《史記》:“荊軻遊於邯鄲,魯勾踐與荊軻博,爭道,魯勾踐怒而叱之,荊軻嘿而逃去,遂不複會。” 博,非搏鬥,指賭博類遊戲,如投壺。爭道,非爭行路之先行權,遊戲規則起紛爭也。道,規則也。]

還有那個蓋聶,也會認為我荊軻是怯弱的。荊軻渴望有朋友,渴望享受朋友給予的溫暖。聽說著了名的俠客蓋聶也在邯鄲。他去拜訪。應荊軻的請求,兩個人就切磋起了劍藝。就那一場切磋,令荊軻終生難忘。每一招,都被對方輕靈地化解。而對方的劍,雖輕靈但是絕對有一種殺氣在,隻是殺氣隱隱的,沒有迸發而已。突然,蓋聶以劍搭向院內古樹的枝杈,身子旋即騰起,穩穩地立於那枝杈。荊軻揚首望向蓋聶,看到了一雙冰冷的眼睛。甚至,有憤怒在,因為和我荊軻過招玷汙了他蓋聶的英名。是的,我荊軻的劍藝是不陪和人家過招啊。荊軻僵直在那裏。那雙眼睛冷冷地望下來。荊軻再一次忽然感到無地自容。整個世界都在注視著荊軻的尷尬。荊軻的臉頰再一次滾燙起來。難道蓋聶在打量一個小醜嗎?荊軻冷到了心。劍,入鞘,默默地轉身,離去。

荊軻不能不想了:自己是不是俠客。

不能不想,為什麼就不能混跡於江湖上傳聞著的那些俠客之間?

隱居北方的田光,讓他的靈魂安歇。

坐立不安的太子丹得到稟報:有一十五歲少年砍殺戲嫂之人。不光是要刺殺嬴政尋訪死士,太子丹一直以來就在糾羅敢於赴死之人。十五歲少年殺人,這引起了丹的興趣。與其不為,不如有為。他來到大牢,走進關押少年的監室。他逼視著少年,少年疑惑地望著他。他一腳將少年踢倒,踩著枷鎖之上的少年的臉問:“你叫什麼名字?”

“老子秦舞陽!”少年喊。

這一個秦字令太子稍微有些驚訝。正張羅著刺殺嬴政,卻麵對了個姓秦的!太子拿開了腳,看到了一張憤怒的臉。這憤怒令太子感到舒服。“你可知我為誰嗎?”太子問。

少年冷笑,說:“我殺戲嫂之人,你恐怕為可奸你嫂子的混蛋!”

這一句可把太子氣暈,抽出寶劍高高揚起,那一劍下去,少年的頭顱就將滾落!可是,劍停在了半空。“把此人帶走!”他吩咐手下。

太子府,太子問尚披枷帶鎖立於麵前的少年:“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嗎?”

少年已無氣焰,甚至不敢看太子。“舞陽知道了。”他說。

“如果我現在救你一死,他日你可為我赴死嗎?”

“晚死總比早死要好!”

“你為我赴死之後,我將贈你父母千金!如何?”

少年驚喜,揚起了頭。

荊軻站在了菜鋪前,打量著正賣菜的劉三——其貌不揚的一個矮個老者。荊軻的出現,令老者有些奇怪。劉三和荊軻是相互認得的。劉三隔三差五地要給田光送去些蔬菜。荊軻打量著老者,想著田光的那句:“如有驅譴之事,城東菜鋪的劉三可用。”竟然田光如此說,此人應有過人之處。

“荊卿何事?”劉三問。

“田老先生已經謝世。”

劉三張大了嘴。

剛回太子府,鞠武跌跌撞撞地來了,帶來了消息:田光已經刎頸而死!太子大驚,半晌,顫動著嘴唇說:“我殺此人!我殺此人!”

次日,田光葬於城東山巒的西坡。墓址為荊軻所選。太子、鞠武明白其意:讓田光目睹荊軻西入秦,做下那驚天動地的壯舉。二人參與了田光簡樸的葬禮。葬禮之後,他們並沒有立即離去,肅立於墓前。

“他日,丹定將重造墓室!”太子丹立誓。

荊軻望向西方,他的不歸路。

“丹愧對田先生,丹將盡信荊卿。”

“先生之去,更在勉勵荊軻。”荊軻說。那蜿蜒的河流,瀲灩的波光晃得他眯縫了眼睛。

太子知道荊軻在想著將擔負的重任。“荊卿可來我處安身。”太子說。太子想說此時就是你荊軻就是要把太子府整個兒屬於你——都是可以的!燕國隻存亡,係於此人!

荊軻知道,太子的目光不時地落到劉三的身上。關於劉三,荊軻未對太子提隻字。田光先生說的是劉三可供我荊軻驅譴,可沒說供你太子驅譴。田光之死,使得太子也沒敢問。硬是沒敢問。“荊軻在田光處,猶先生尚在。明日一早,荊軻即赴太子府。”荊軻答。

荊軻的馬立於太子府前。馬上的荊軻抱著他的劍。他一身白,他穿著喪衣而來。這一身的白,倒使得他顯得格外地飄逸。

“荊軻至!”

“荊軻至!”

……

下人的傳稟深入著,顯然緣於太子的安排。荊軻望著大門之內的建築,想:這是朝廷中的小朝廷。

太子慌亂地奔來。

荊軻翩然下馬。

“荊卿,快請!快請!”來到近前的太子後退著,禮讓著。甚至,不敢正視荊軻。他很激動,就要進行他那驚天的陰謀了他怎麼能夠不激動!

密室中,荊軻坐定,太子才坐。

太子竟至於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荊軻求千金。巨事,當求高人相助。”荊軻說。那雙冰冷的目光又浮現在眼前。蓋聶,你輕視荊軻,然荊軻不輕你!有著那樣一雙目光的眼睛,做事定然果斷。蓋聶,荊軻願意做你的副手!但是,這是我荊軻的事情。

“別說千金,就是萬金,丹也答應!”

“軻開始謀劃。巨事,勿急。隻是,他日軻入秦,當以何身份,則應太子速辦。”

深夜,荊軻乘馬來到劉三的宅前。前為菜攤,後即宅院。劉三往內室讓荊軻,荊軻說:“還是外邊說話,勿擾家人。”劉三就跟在了荊軻的後麵。荊軻望了望滿天的星鬥,望向劉三。劉三知道荊軻在掂量自己的份量,笑了笑。而且,劉三也注意到,荊軻的馬背上,還橫躺個口袋。“田光舉薦之人,必非等閑之輩。”荊軻說。其實,此時他還沒有拿定主意。而且劉三也知道荊軻將有事托付於自己,而且還是田光之意。

劉三笑,笑眯眯的。忽然凝神而聽,一隻貓正在街上閃過說時遲那時快隻見劉三瞥了一眼那貓再未見有什麼別的動作,那貓慘叫一聲便再也不動。

荊軻吃了一驚。果然非同尋常之人。他走過去,拾起那隻貓,一隻鐵質彈丸嵌入貓腦。如此勁道的指力,必一身了得的功夫!荊軻來到劉三麵前,說:“軻想令前輩走一遭邯鄲,找一個叫蓋聶的俠客來燕。其人高傲,此袋有千金,可留下便走,其人自來。”

“如此請人,倒也算絕招了。”

荊軻取袋置劉三腳下,說:“事急,前輩辛苦!”而後上馬離去。

劉三望著遠去的荊軻背影,明白:其中有一個天大的陰謀!

“宣荊軻!”的傳喚回響在王宮。荊軻步入大殿,來到燕王的麵前。他居然望了一眼燕王才匍匐於地,說“荊軻叩見大王。”

燕王哼了一聲,顯然對荊軻望他的那一眼不舒服。“荊軻,站起說話。”他說。

荊軻站起。

“荊軻,太子舉薦你為上卿,說你辭令頗佳。當著各位大臣的麵,寡人倒要考考你。今日若派你入秦,你將執何辭?”

“今日入秦,將賀秦。趙,燕夙敵,秦滅之,故燕當賀秦。”

“可是秦在拔我城池!”

“是秦不知燕為秦友也。”

“秦為何要友於我大燕呢?”

“秦,尚有魏、楚徹夜切齒何不友於燕,而磨鋒利之刃呢?況,我大燕為秦有屏擋之功。燕滅,則秦將增防範匈奴之兵力,徒增煩惱而已!”

“唔,倒也有理。”燕王說。

就有大臣附和:

“是啊,好說辭。”

“秦王當心動。”

……

燕王望向太子,點了點頭。又望向荊軻,說:“好,寡人就讓你做上卿,派你出使秦國!”

“父王,荊軻今日做上卿,明日赴秦,如秦王有知,會以為我大燕有輕慢之意呢。”太子說。

燕王沉吟,說:“倒也是,仿佛我大燕沒人了似的,隨便找了個人就去了。那就讓荊軻好好地露一露,讓大燕的每一個臣民都知道,寡人拜荊軻為上卿。當然,秦國也就知道啦。”

晚,荊軻、太子來高記酒樓。

高漸離看到荊軻,看到太子,看到衣飾雍容的荊軻,心中訝異。就有人附耳告訴他,荊軻,已經是燕國的上卿了。

荊軻帶太子在他先前來時常坐的席位坐下,就有人喊:“荊軻,多日未來,那席位高老板可是一直總給你留著的。”

荊軻望向高漸離,高漸離向他笑笑,荊軻微點點頭,說:“高老板,莫慌,荊軻一人來此全免,今日人多了,有人付帳的。”荊軻望向太子。

太子趕緊說:“不止這一席,這裏有荊軻的朋友,今天這裏所有的朋友本人全請了!”心裏嘀咕:荊軻來此怎麼會全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