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有女兒守侯在父王的身邊，就再也不會有這種情況發生了！女兒知道，父王已經好幾天沒有好好睡覺了，是睡也睡不安穩啊。”
是啊，已經好幾天了，嬴政一直把自己困在這個屋子裏，甚至連每夜的冷水浴都不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幕在浮現在眼前。而且總忍不住去想象自己當時如何的狼狽的情景。荊軻，令寡人如此地狼狽！燕太子啊燕太子，你如何能叫寡人饒得了你？尉僚在調兵遣將。尉僚不時地前來與他商議出兵燕國事宜。而且，嬴政也不時地把尉僚叫到這裏，把突現的靈感告訴尉僚。實在困倦了，他會打起盹來。但是，他會夢見在邯鄲夢見的那隻大鳥在窺視著他。那眼睛，褐色中央的黑色如同無底的黑洞，仿佛有一種吸力，吸著你的靈魂向裏邊墜落。他就驚醒。要不就會夢見一柄冷森的匕首飛向自己的咽喉，他就驚醒。
“可是孩兒有什麼本事保護父王呢？”
“孩兒會劍術！不信孩兒可以練給父王。”
華陽公主也不管父王什麼意思，起身抽劍便耍了起來。劍倒是耍得令你眼花繚亂，但嬴政更注意到女兒的腰姿如同韌性的竹條，柔軟而又有硬度。飄忽如風，那劍倒也寒光閃動。耍了一陣子，女兒收劍入鞘，喘了幾口長氣，依舊在案幾前盤膝坐下，望著父王。
“你那是什麼劍法？父王好像還真沒見識過。”
“越女劍法！父王當然不會見識過了。”
“越女劍法？”
“嗯。”
“什麼人教你的？”
“趙高。”
“趙高？趙高是什麼人？”
“還能是什麼人，閹人唄。這深宮大院的，別的什麼人他也進不來呀。”
“他有劍？”
“人家是以棍代劍！孩兒看他耍得好，就跟他學。他就特意教孩兒越女劍法。”
“哦。”嬴政陷入沉思。看來這王宮之中還臥虎藏龍呢。閹人之中居然還有懂得劍術之人。
“孩兒聽趙高講，那王翦老將軍可厲害著呢。父王你給我講王翦老將軍的故事好嗎？”
“哦，王老將軍的故事得王老將軍講，他在前方領兵作戰，父王隻關心的是結果，不關心過程，因此啊，父王不能把他的故事講得生動。”
“哦，趙高說過父王是這樣的，叫做：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趙高說，就這一點，父王很聰明！”
“哦，趙高還懂得這些？”
“是啊。他說如果國君過於關涉前方軍隊的事務，具體的事務，就會或軍、亂軍，軍隊是不會打勝仗的！”
“哦……”
“哦，要是什麼時候王老將軍來見父王，父王能讓女兒看一看王老將軍王老英雄什麼樣子嗎？”
“是個大怪物，你不害怕嗎？”嬴政故意把眼睛瞪得溜圓。
公主咯咯地笑了起來，說：“才不會呢。”
關於趙高，秦王在華陽公主麵前沒動聲色。但是，很快，趙高的情況便被掌握：“趙高，先前為趙人。夜入牆而與公子嘉女眷通奸，被當場抓獲。嘉閹其下身放出，女眷逐回母家。趙高輾轉來秦，自薦入宮。”
秦王暗自思忖：倘趙高為刺客，豈不就有了機會？
秦王就想到了嫪毐，就翻胃，產生了想嘔吐的感覺就趕緊抑製自己去想嫪毐。
“收趙高之人，斬！”秦王說得不動聲色，很冷漠。
“那麼，趙高……”
“我說過要把趙高怎麼樣嗎？”秦王皺眉，拖長了聲音問。
“當然沒有。”
不過秦王還是忍不住對趙高的好奇。居然懂得越女劍法。而且還將孫武的兵法傳輸給華陽公主。趙高就在了麵前。這家夥居然還戴著耳套，好像是兔毛的。那毛看著就給你暖和的感覺。
“怎麼，你覺得這王宮裏頭還挺冷的嗎？”秦王冷冷地問。突兀的一問。
趙高當然立即就知道戴著耳套來見秦王是一件天大的過失。他恨死了自己這一個習慣性的舉動。他是一個照顧自己照顧得很精心的人，知冷知熱的。但是，稍一沉吟，他回答：“大王不以王宮冷暖為冷暖，高當師之。今天下分崩，實為冷。大王一統天下之時，天下自當和風送暖。彼時，大王心暖，高當身暖。”
果然一個巧舌如簧的人。“你熟讀孫武兵法？”秦王問。
“十三篇高可倒背如流。”
“而今大秦之形勢你如何看待？”秦王看趙高的是睥睨的眼神。
這是一個大題目。趙高略一思索，答：“大秦一統天下，時間罷了。用人得當，則速；不當，則緩。至不當，則恐生變。孫武兵法，關於君與將的關係闡述得很清晰，大王當查之。”
“唔。”秦王若有所思地點頭。依稀的幾句：“……將聽吾計，用之必勝，留之；將不聽吾計，用之必敗，去之。”他可不想和這個秦廷的閹人討論君和將的問題。又是突兀的一問：“你覺得王翦王老將軍是怎樣一個人？”
“一統天下，可重托之人！”說得幹脆。
“何以見得？”
“此人統兵，如臨嶽而製！不似他人，隻見丘陵，不見山後山；隻見點滴，不見河流，不見江河，不見汪洋！”
“罷了罷了，你可退去。”秦王擺手道。
秦王呆呆。一個閹人如此地厲害。我秦廷的一個閹人都如此地厲害。寡人差一點就要了他的腦袋！這一個閹人寡人要如何使用呢？……他搖了搖頭：這問題他現在可以不想。
“來人啊。”
閹人進了來。
“將《孫武兵法》拿給寡人。”
是的，他現在要溫習一下那典籍，特別是君和將的關係的那一部分。這一個問題，他不想和人討論，他要自己去體悟。
“燕太子丹在城外求見大王！”
嘉一愣，但是隨即說道：“令其入城！寡人非迎太子，迎壯士也！”
他已經聞聽荊軻刺殺嬴政之事，令他振駭。也遺憾：天不滅嬴政？
也對太子丹心生敬佩之情：你還能幹點事！
而且認為太子丹的這一招數，著實是奇招：一荊軻，如若得逞，天下情勢變矣！燕國、代國可能就贏得了喘息的機會！
太子丹及數百衛士悉數入城。有城門而至王宮，兩側騎兵森然。“荊軻！荊軻！荊軻！……”他們揮舉著手中的兵器，一遍又一遍地喊著荊軻的名字。太子丹熱淚盈眶。
代王乘馬迎於中途，二人相對而立。代王揮手示意他的將士停止了呼喊，二人相對。“荊軻刺秦，豪氣衝天！其誌必將激勵天下與秦同仇敵愾！”代王說。
“丹此次來，正要與代王商議共同抗秦之事！”太子說。
代王將太子丹帶進他的密室，坐定。太子丹望向代王，更望向代王身後那一麵牆的地圖，包括代、魏、燕、秦的地圖。“代王謀劃全局，丹謀劃一點，慚矣，愧矣！”他喃喃地說。
“太子之難，嘉心領神會。不過，情勢之下，或可轉機。”代王說。
“父王非趙王。”憂傷如一條小蛇，探出了頭。
“或可代之！”
“趙王雖為囚虜，代王尚且不忍稱趙王，何況父王尚在其位！何況父王也非一無是處。父王待臣甚厚。”
代王苦笑：“隻是目光短淺，貪圖小利。秦攻趙，如無燕國趁機侵我北方，多所掣肘，趙不至於速亡。”
“代王不念舊惡，與燕攜手抗秦，其寬廣之胸懷，令丹敬佩！”
在王宮的庭院，太子丹看到了重創秦軍的那種神秘的弩。士兵演示給太子丹。丹挺驚奇，上前親自操作。之後說：“有此弩，一人可抵十人或二十人！使用起來真是過癮！”
代王陰鬱地說：“先前秦軍將士，裸身而戰，此弩效用甚巨。而今，秦軍已重鎧甲，此弩威力已減。而且秦軍攻城之設施，越造越巨，越造越完備。一奇巧之器，未必轉變危局。”
“究竟，有此奇巧之器，聊勝於無。”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