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王翦將軍(1 / 3)

嬴政走出深宮,帶著華陽公主。而且沒有乘輦。馬上的嬴政覺得他的筋骨在舒展。他想揚臂大叫,但是他知道這是不能夠的,因為他是秦王。就不是秦王是位普通人,也得抑製這念頭放棄這念頭。就讓心中鬱結的塊壘慢慢地消融吧。

街巷兩側,是威嚴的秦軍。看來隻要今後秦王出宮,這街巷就要清除所有的雜人了。積雪白亮亮地反射著陽光,屋簷下已經滴滴答答。

滴滴答答,和我心中的塊壘在一同消融。

華陽公主興奮得不得了,這外邊的世界對於她是太新奇了,那百姓的屋舍令她新奇,那街上的店鋪令她新奇,那威武的秦軍將士令她新奇,這蒼穹之下廣袤的世界令她新奇。當然,還有更令她新奇著的王翦王老英雄。還有,父王和她定下的詭計。哦,比任何遊戲都更加有趣的詭計。一想到那詭計她的胳膊腿就癢。父王居然像小孩子,要跟王翦王老英雄使個詐術!

他們來到王翦的宅邸前,門匾上書寫著“將軍府”三個大字,筆力遒勁,引起了華陽公主的讚歎:“好棒的字啊!這是誰寫的呀?我要跟他學!”

嬴政望了眼那字,心中說:“果然遒勁!”轉首望向李斯,李斯低了頭,有些局促。當初王翦跑到秦王那兒求字的時候,李斯也在。李斯說:“大王之字,懸於門楣,必將熠熠生輝!”秦王看了眼李斯,轉首對王翦說:“寡人可令人送去。”王翦一走,秦王就生氣了:“李斯,你想令寡人示醜於國人?”“大王的字筆力遒勁,李斯說的是實話。”李斯說。嬴政拍案叫道:“寡人要征討天下,難道寡人還得去打仗嗎?”“是是是,大王不能去打仗。”李斯立即就垂頭喪氣。“那就替寡人辦好這件事!”李斯就辦了這事。這不,那匾就懸在了這兒。都得說,這是秦王的字!“看什麼好都要學!父王的能耐多著呢,你就好好地學著吧!”嬴政故做嗔怪地說。

“學,學,學,跟你學動心機,學得壞壞的!”

嬴政哈哈大笑,下馬。

王翦飛奔而來,匍匐於嬴政前:“大王駕臨,臣有失遠迎,惶恐,惶恐!”

“王老將軍請起。”

“謝大王。”

“王老將軍身體欠安,寡人特來探望。二來,華陽公主也要聽一聽老將軍的故事,馳騁疆場的故事。”

王翦就望向華陽公主,華陽公主也正不錯眼珠地望向他呢。“大王之誌,尚未實現,老臣豈敢自誇。”他謙恭地說。

“馮諼的故事寡人倒是也聽說,如果不自誇,孟嚐君又如何識之呢?王老將軍,今日就自誇一下吧。”嬴政笑眯眯地說。

隨行的群臣就發出了輕微的笑聲。

“是啊是啊,父王今日恩準你可以自誇了,你就自誇吧。”華陽公主快言快語。

“老臣惶恐,老臣惶恐之至!”

“王老將軍,你就想在這兒惶恐下去嗎?你就想讓寡人在這兒看著你惶恐嗎?”

“是是是,老臣惶恐!大王快請,公主快請,各位同僚快請!”

王翦就引導著嬴政一行進了大院。寬敞的大院,當中一株枝繁葉茂的古柏,雪積其上,有的枝幹被壓得有些低垂。白綠相雜,透著一種氣韻。其下有一石桌,一圈石凳。

嬴政仰首望了望古柏,於石桌前落了座,示意王翦在他的對麵也坐下。就在這時,嬴政忽然注意到石桌之上有些圖案的痕跡,細細看去,分明是地圖:北至匈奴之地,東至海邊,南及百越,西至……嬴政一驚:這不是寡人心目中未來的大秦嗎?王翦,你果然厲害!

“大王還是室內坐吧,今日雖暖,究竟是冬日。”王翦說。他已經注意到秦王注意到了石桌之上的圖案。

“雖為冬日,然,寡人心熱!此圖,老將軍可摹之,獻與寡人。”

“是。”王翦落座。

華陽公主就也立即在一旁落座。

“王翦,寡人給你一個選擇:如果不願意講述你的赫赫戰功,你就得答應公主的另外一個請求。”

“老臣遵旨。”

“那就切磋劍藝!”華陽公主說。就站了起來,就抽出了銀光閃閃的劍。

王翦一哆嗦:又是一道難題!離位匍匐於地說:“公主金枝玉葉,要是老臣給傷了碰了擔待不起呀!”都要帶上了哭腔!

“王翦,站起!”嬴政喝道。

王翦又是一哆嗦,爬了起來。

嬴政站起,抽劍,那劍太長了,刹那間麵對刺客荊軻他笨拙地不能立即抽出長劍的情形閃現在眼前,他皺緊了眉頭,喊:“接劍!”那劍劍柄朝著王翦飛了去,王翦靈敏地接住那一刹那王翦本能地靈敏了起來。

“看劍嘍!”華陽公主一聲喊,銀光一閃,劍就奔王翦來了,王翦趕緊揮劍相迎。哪知道這華陽公主不管你是個什麼主兒,隻管奔著你的要害刺來。這王翦哪敢進攻啊,隻管迎擋。華陽公主倒越來了精神,一邊進著招一邊還喊呢:

“秋風掃落葉!”

“長虹貫日!”

“雷霆萬鈞!”

……

王翦步步後退,華陽公主步步緊逼,甚至,連人家的擋招兒都不管了,隻管前攻前攻,搞得王翦持劍而逃,一邊逃還一邊喊呢:“誰教你的狗屁劍法,讓他來,老夫宰了他!”

嬴政和群臣大笑不止。群臣中有的都笑得抱著肚子。

“這王老將軍身體欠安嗎?”嬴政就問群臣。

就有的小聲說:“跑得比兔子還快啊!”

華陽公主不追了,做出生氣的樣子朝父王喊:“他不跟人家比試嘛!”

王翦來到嬴政麵前,說:“大王令老臣窘迫了。”

“不是寡人叫你窘迫,是老將軍手下留情。王翦,寡人看你精神矍鑠,令你立即經略攻燕,把太子丹的人頭給寡人取來!”

“老臣領旨。”王翦匍匐。

嬴政大笑著往外走。

早朝。秦王精神飽滿。“李斯!”他厲聲叫道。

“臣在。”李斯一哆嗦,走出群臣行列。

秦王逼視著李斯。

李斯知道秦王逼視著他他能感覺得到那目光錐子一樣紮著你。

“寡人聽說荊軻來的那天夜晚曾經去你的家,可是你避而不見,何故?”

那一天在這大殿之上荊軻持匕首奮然而起的時候李斯是如雷轟頂。隻想到燕國會哀求於秦廷怎麼就沒有想到派出的是刺客呢?荊軻行刺失敗,蒙嘉嚇死,李斯也出了一身的透汗。如果前晚會見了荊軻,即使不接受賄賂,也是非掉腦袋不可啊!本以為這事情就過去了,但是,現在秦王忽然發問李斯有點發懵。好歹算穩定下來心思,他說:“臣以為,燕旦夕之國,此來必哀求於我大秦,見斯,無非求助於斯,以期在大王麵前言語利於燕國。斯,秦臣,焉能為燕國謀劃?斯,愛財,然其財應取之於大王所賜。斯隻須為大王謀事,大王慧眼,自當有賞。此,斯之心思也。”

“秦廷之臣,當以斯為表率。寡人非有眼無珠之人,一切都看著呢!想一想別的國,多少臣子貪婪地獲取不義之財,迷惑朝廷,其國焉能不滅?李斯!”

“臣在!”

“寡人令你為丞相,輔佐寡人處理國事!”

“臣惶恐,臣謝大王!”

“王綰!”

“臣在!”

“你已經老了,寡人不忍看你為國事操勞,回家歇息去吧。”

“老臣謝大王體恤之恩!”

“你們起來吧!”秦王威嚴的目光掃向群臣,說:“願我君臣上下一心,讓一個更加強大的大秦巋然而立!”話語錚錚。

陰霾的天空,飄起了零零碎碎的雪花兒。北風,在不斷地增加著冷的含量。王翦率大軍出征。老將軍確信,此番出馬,必將給予燕、魏、代毀滅性的打擊。天,豈能不為這三國的命運而陰?他確信,華陽公主的惡作劇,定然出自秦王的策劃。這是秦王認錯的獨特方式。

滅趙之後,秦王親臨邯鄲,召開軍事會議,商議攻楚之事。秦王惦記著乘勝追擊,殲滅趙國的殘餘勢力——公子嘉,自然關心著兵力的分配。王翦說,攻楚需要六十萬的兵力!秦王皺起眉頭。而年輕的將領李信說,隻需二十萬。秦王點頭。秦王當即命李信將兵二十萬攻楚。王賁也成了李信的屬下。蒙恬為副將。與李信各統領軍隊殺奔楚國。王翦心中有千言萬語,但知道說了也是白說,自尋羞辱而已。隻能在心中歎氣。他跟秦王說,自己年事已高,征伐之事,就叫年輕的將領去做吧。秦王說:“老將軍為大秦立下赫赫戰功,是該安享晚年了!”但是,王翦叮囑王賁:“楚,占盡地利,不可不察;楚將善用謀略,不可不察。”果然李信中項燕誘敵深入之計,所統率之軍幾乎全軍覆沒,得蒙恬接應,才脫身於楚境。秦王總算還明白勝敗乃兵家常事,並沒有痛責李信,命所部轉而攻代。但是,王賁為主將,李信為副。

秦軍士氣,要在這一次出征中找回來!

隊伍後有快馬馳來,到了王翦麵前,來人說:“大王有東西送交王老將軍!”

一件裘皮大氅,分明是秦王穿的那件;還有一副貓耳,兔毛的貓耳,雖然不是貴重之物,但更顯關切之情。捧著這兩樣東西,王翦熱淚盈眶,下馬向著王宮的方向連連叩首,喊:“大王啊,出征不捷,王翦不歸啊!”

後來王翦知道,那副貓耳是秦王臨時起意,把趙高還戴著的貓耳給要了來。

早晨,代王嘉得到消息:城外秦軍李信部東撤。當然,他早已經得到另外一個消息:王翦大軍已經在燕國的都城前紮寨,燕國危矣。代王嘉很直接地就明白,這是秦軍在集結兵力攻燕。他當然知道,燕國的存在對於代國而言是十分必要的。燕亡,代孤矣。魏國,把都城西部的領土都獻給了秦國,在那苟且偷安呢。代王傳令:密切注意秦軍動向。

晌午,代王聞報:王賁也東撤!

這是攻代的最後一支秦軍。

代王立即派出五千精銳騎兵出城追擊。代王嘉的指令是:乘其退勢,追殺;乘其未整,退回。他可不願意這支鐵騎有去無回。

這支鐵騎如旋風般到了王賁所部的尾部,那可是步兵的,代軍也不想一想,王賁在撤退的時候怎麼可能不考慮到代軍的追擊呢!秦軍就是個撤,代軍就是個追殺,追殺得還很起勁呢。忽然,他們感覺氣氛有點兒不對勁兒了,將領喊出了:“撤!”可是已經晚了,李信部已經斷其後路。再看兩翼,秦步兵在前,騎兵在後,森嚴地向前推進。四圍,轉眼都是森嚴的秦軍。步兵在前,騎兵在後。一反常規的布陣。代軍一衝,盾牌便壘起一道銅牆鐵壁,盾牌的縫隙間和上方,探出了密密麻麻如荊棘般的長矛,後方是弓箭手,箭如蝗蟲般飛來。秦軍跟本不跟你撕殺,就這麼,包圍圈越縮越小,越縮越固。代軍整個兒地成了待宰的羔羊。最後一個代國騎兵如同刺蝟般栽於馬下,山崗上觀戰的王翦笑著對部將問:“此陣為何陣?”

“以強淩弱罷。”一部將答。

“應該說是以強戲弱陣!兵者,運之得法,如遊戲耳!”王翦說。正色說。

大軍開往燕都——薊。王翦騎著他的高頭大馬行進在隊列的前方。

李信快馬來到王翦身邊,說:“老將軍襟懷坦蕩,李信折服。老將軍謀事深邃,體恤人情,李信會之。”

王翦溫和地笑。

“信鬱悶之氣,今舒解許多。”

“還會舒解的。”王翦說,望著前方。忽然,他摘下了貓耳,擎在李信麵前,說:“此物大王所賜,知道什麼意思嗎?大王在等著消息呢,等著聽我們的好消息呢。當然,也有你李信的消息。”

“受老將軍驅譴,信縱然肝腦塗地也心甘!”

大軍在薊城西紮寨。欲攻其城,先利其器。攻城器械在緊張製造。

帥帳之中,王翦召開軍事會議。部署畢,部將神情透露著不解。

李信問:“老將軍為什麼不包圍燕都呢?”

王翦瞅了瞅李信,掃視了一圈其他將領的神情,知道這幾乎是每一個將領的不解。包括他的兒子王賁。他笑,詭異地笑,說:“為什麼不給人家一條生路呢?應該讓燕都的人時刻想著他們可以棄城而逃!絕其生路,燕人必死戰;死戰則必多傷我大秦將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