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楚歌遠逝(3 / 3)

“皇天之不純命兮,

何百姓之震愆?

民離散而相失兮,

方仲春而東遷。

去故鄉而就遠兮,

遵江夏以流亡。

……”

歌舞中,淒婉的歌舞中,有臣子附楚王耳稟報:“秦人正渡淮水!”楚王點了點頭,擺手示意稟報之臣子離開。在淒婉的歌舞中,他回憶起了祖國曾經的輝煌,思量著後來的沒落……可是,終結於自己之手?當然,也會想到昌平君是否已經率領全都城的人馬離開……

南城門,繼楚軍全部出城後,就是難民了。逃亡的難民。

深宅大院,一少年脫下了華麗的服飾,換上了藍縷的衣裳。母親最後把一頂破草帽扣在他的頭頂,一把將少年摟在懷中,淚水滾滾而下。他附著少年的耳朵再一次叮囑:“我的心兒,記住了嗎?到了那裏,去找那個橡果山。說不上什麼時候,就會有人找你的。”少年點頭,淚水漣漣。

少年混進了難民的行列。在人流中,他分明就是小小的乞丐。隻是,細瞧,皮膚太細嫩了。

這少年,楚王室的後裔,楚懷王之孫,叫心。

兩匹快馬出城,馬上,項梁、項籍叔侄。

兵臨城下。

楚王立於城頭。身後,是留下的臣子。楚城巍峨於肅殺的氛圍之中。

秦軍疑惑,城頭未見一楚兵。秦軍合圍。

有人告訴王翦,城頭即楚王,楚王負芻。

“傳令:勿得傷害此人!此人生死,當由我王定奪!”王翦道。

王賁派人送來消息:南城門洞開。

“傳令王賁:小心進入。如欲伏擊,四麵攻取!”王翦下令。

王賁入城。如同進入一座死城。

北城門洞開,王賁與父親相會於城下。

城頭,秦軍圍住了楚王。

“秦軍盡逃,楚都已成空城!”王賁稟報。

王翦登城,來到負芻麵前。負芻眺望楚之江山,如無視王翦。“王翦,秦王血洗天下,遍播仇恨,能得善終乎?”負芻眺望著楚國的大好江山,說。

“一統天下,方好播種仁義!”王翦冷冷地說。負芻的氣概,有點兒氣惱他。他來到了楚臣的麵前,說:“亡國之臣,如何不跪?”

“王不跪,臣豈可跪!”一臣子道。

王翦大怒,道:“跪者生,不跪者殺!”

但是,沒有跪下的臣子。

王翦牙縫中擠出了一字:“殺!”

聞聽壽春破,負芻俘,秦王啪地拍向了棋盤,滿盤的棋子蹦跳了起來,秦王哈哈大笑。與其對弈的尉僚正拈子在手準備贏秦王這一盤棋呢,望著被拍亂的棋盤,搖了搖頭,便也笑。其實聽到項燕兵敗被蒙武追殺的消息,秦王與尉僚就已經有了底:勝局已定!

“寡人要趕往郢城,傳令寡人的女婿就在那裏與丈人相會!寡人就在那裏,接受楚王的歸降!就在那裏,寡人要和王翦核計一下攻齊的事!趙、楚皆下,齊,舉手之勞!”秦王得意忘形,竟至於有些言不折辭。

此次,秦王坐著他的那輛豪華的馬車。坐得累了,也會騎一陣子馬。騎馬的時候,秦王忽然問李斯:“此次歸楚,丞相可有拜訪老師荀況之意?”

“哦,先師已經作古多年。”李斯臉頰發燙。即使荀況在,也未必肯去拜訪他老人家啊。荀老先生問起韓非之事,恐不知如何做答。

“寡人觀荀況文章,有記諷諫齊王語:‘女主亂之宮,詐臣亂之朝,貪吏亂之官。’寡人未嚐敢忘。”

“先師王霸一體,幸敵國未識!楚雖用,僅得藍陵令!”

“寡人得斯,貴為丞相!”秦王得意。

會於鹹陽的奏折,一日一達於秦王。快馬追趕。

秦王的車中,幾乎堆滿了奏折。有時他會讓車停下來,卻沒有什麼吩咐,那是在車中看奏折呢,那是他覺得車的顛簸影響了他的閱讀。途中落腳的地方,他會再細細批閱那些奏折,而後快馬送達朝廷的官員處理。

抵達楚舊都郢,王翦還沒有抵達。秦王落腳於先前楚國的王宮。現在,這裏是秦王的別宮。秦王令跟隨而來的群臣飲酒為樂,並令別宮之舞女樂人可輕歌曼舞助興。但是,他自己,獨處一室,批閱奏折。並說:“如寡人事畢,可與爾等同樂。”但是,他居然坐著睡著了。睡夢中他夢見了負芻,負芻痛罵:“你是個雜種!竊國的雜種!”而且還挺劍奔來,慌急中他醒來,嚇出了滿額頭的汗水。

王翦是於一個午後抵達郢城的。秦王迎出別宮。老遠,他就被那麵迎風飄揚的大旗吸引,那上麵的“秦”字吸引了他。隊伍一到近前,王翦等將領就要行叩拜之禮,秦王一邊擺手一邊說:“免了免了!快把那麵旗幟拿來寡人看!那是寡人看到寫得最好的秦字!”他令把旗幟扯平,他說寡人要好好地看一看這一個秦字。那字,斂放一體,透著凝重,凝重的霸王之氣。

李斯看了那字,當然就知道是兒子的手筆了,心中大喜:兒子,你找著感覺了!李斯明白,王翦此舉絕對是和李家的一種親近的表示。

“王翦,此字可是你書?”秦王問。

王翦一笑,說:“我一介武夫,哪來的這造詣!這是李斯之子李由將軍的手筆!”

“李由?”秦王的目光搜尋著王翦身邊的將領。

王翦笑眯眯地把李由推到秦王麵前。

“末將叩見大王!”李由匍匐在地。

秦王扶起李由,看看李由,望望李斯,說:“丞相,令公子可比你長得漂亮多了!”

“大王誇獎。”李斯謙恭地說。心裏頭萬分感激著王翦。

秦王這時才瞥見了囚車中的負芻。身後跟著的是宮女、閹人。負芻遭受此種對待,叫他意外。“怎麼未見楚臣?”秦王奇怪地問。

“楚臣不降,盡被誅殺。”王翦答。

“莫非是楚王不降?”

“大王明斷。”

秦王的目光和負芻的目光相遇,秦王在負芻的眼中看到了嘲弄,就想到了那個夢。秦王的臉上堆起了笑,說:“降不降都不打緊,寡人不殺你,寡人要像養狗一樣地養著你!寡人怎麼可能因為你而壞了名聲呢?”秦王想的是:讓所有的王們都能放心地歸降。歸降吧,寡人不殺你們!

秦王的目光落在了華陽公主的臉上,說:“王夫人,可得好生地給寡人講一講王老將軍征戰的故事啊。”

“那是一定的!”華陽公主興高采烈地答應。

昌平君遠遠地就望見了徐城上空的濃煙,遠遠的,就聽到了慘烈的撕殺聲。項將軍,昌平君來矣!他率領人馬衝向秦軍。他想都沒有想另投他處,就率領人馬衝殺向秦軍。秦軍雖然眾多,但是,因為取包圍態勢,所以,直接麵對的秦軍還不是過於強大。而且,這昌平君還是突然出現。秦軍還真沒有料到,背後突然出現了這麼一支楚軍。秦軍剛剛做出反應,昌平君已經殺至近前,殺至秦軍陣營之中,秦軍大亂。城頭,項燕看到了揮舞著鉞的昌平君,看到所率領的人馬,知道是都城的人馬盡被統領而來,大叫:“隨我迎昌平君入城!”便率領人馬殺出城門,瞬間,對秦軍形成夾擊之勢。昌平君衝過了秦軍的騎兵陣營,和項燕會於秦步兵陣營。二人一打照麵,項燕大叫:“相國入城!”

遠處,矬子李的弓弩手在秦步兵擁擠中不得施展,矬子李指近旁士兵大叫:“蹲下!”他站在了肩膀之上,接射將弩在手,可是那射將弩太沉了,無法平衡,當然也就無法操作,立即一屬下也站於肩膀,扶住了射將弩,腳下的士兵就站了起來,矬子李就望到了混戰中的項燕,還有另一個使鉞的。但是,這兩個人陷在秦軍的陣營之中,射擊他們必傷秦軍。矬子李想請示蒙武,可是,蒙武在遠處,正指揮攻殺呢,來不及了,那兩位楚軍高級將領正迫近城門!矬子李一咬牙,向著項燕和昌平君發射。

昌平君看到了秦步兵中遠處立起了兩個人,隨後,看到了接連而至的長箭,大叫:“項將軍,小心!”揮鉞就去替項燕迎擋那些箭,一箭穿其持鉞臂膀,兵器落地,昌平君幹脆以軀體迎擋於項燕前,兩支長箭貫胸。“相國!”項燕大叫,將昌平君扯過,橫於自己的坐騎,殺入城中。

城頭,項燕楚騎源源地入城,看到了秦軍步兵中立於肩膀之上的弩手,大怒,但是,他知道那兩個人在弓弩的射程之外。他從侍衛那要來自己的那張大弓,搭箭在弦,而且,他發現,那張巨大的弩也正向著自己瞄準呢,項燕瞄準了前邊擎舉著巨弩的人,忽然意識到真正的目標應該是後麵的那個矬子,立即改變目標,可是,已經有接連的弩箭自那裏飛來,項燕向著矬子射出一箭,大喝:“伏下!”後邊的兩名楚軍中箭。

矬子李當然看到了項燕發射來的那一箭,媽呀一聲,扔了巨弩,跌了下去。

昌平君帶來的那些步兵開始入城,在秦軍的圍殺中入城。秦軍當然試圖追殺入城。項燕冷笑。就在最後一名楚兵入城而且秦軍源源地殺進城內的時候,城門轟然而落。知道那城門是什麼樣的設置嗎?吊起,落下。楚軍的箭如蝗而下。

項燕奔帥府。昌平君已經被項燕的屬下抬至那裏。貫胸的箭無人敢拔,昌平君側臥,鮮血殷紅了甲衣,看情勢人已經不可救。見項燕,昌平君慘然一笑。項燕淚下。

“楚王令我繼之,然,天命至此。你可繼之!楚,托付於將軍了!”說罷,昌平君口中噴血,奮力平臥,貫胸之箭出了一截,胸前鮮血一陣一陣地湧出。“項將軍保重!”昌平君微弱地說了一句,合上了眼睛。

“寡人想,肅清楚殘餘勢力,隻是個時間的問題。如王將軍定奪,將如何?”秦王問。現在,他在別宮召開軍事會議。其實是應該有魏僚在場的。其實應該是李斯留在鹹陽的。為什麼要如此呢?喜歡李斯的細密?會讓自己很舒服?

“應該攻取齊國了。我分兵從楚境取齊,還可出其不意!齊王縱然已經覺醒,也斷想不到此時秦兵自楚境出!”王翦說。“齊下,則從齊境出,攻燕,取代。”

秦王點頭,美得合不攏了嘴。他忽然想明白了,為什麼是李斯跟隨,而不是魏僚跟隨:現在,這老王頭是不是太尉的太尉!何必兩個太尉在眼前何必!魏僚,朝中太尉;外邊,老王頭就是太尉!

“蒙武可從容肅清楚境殘餘勢力,我可統軍擊越!餘事,我王可再思之。”王翦道。

“好。好。好啊!”秦王站了起來在群臣的案幾前來回走動。“要讓李由書寫的那個秦字大旗飄揚在四麵八方!”秦王顫動著雙臂喊。

這時,有人稟報:“大王,有百歲老者求見。”

“百歲老者?”秦王挺稀罕,望向群臣。

“問他何事,他說隻想一睹大王風采。”

“看寡人的風采?寡人有風采嗎?”秦王聳肩問群臣。

“大王當然有風采!”

“大王偉岸若高山!”

“大王有凜然之氣,不怒自威!”

……

秦王哈哈大笑,道:“如此,當令老者觀之。宣!”

李斯趕緊湊上前來,說:“大王,當心叵測之人!”

秦王一怔,心中想:還真是丞相考慮事情精細。要不是如此幹嗎帶他來呢?“哦,那就讓王翦護著寡人吧。隻要別再獻什麼圖就行了。”秦王打趣。

群臣笑。

王翦還真就站到了秦王的一旁,說:“老臣領命!”

一老者昂然而進,站到了秦王麵前,直視秦王,長長的白眉毛之下,目光如炬。真是鶴發童顏一老者啊,精神頭兒呢,也是矍鑠。腦門子,油亮油亮的。

“見大王為何不跪?”王翦道。

“嘻嘻,草民沒有見過什麼王,不懂得什麼規矩,大王勿怪。”

“你要見寡人就是要看看寡人的什麼風采嗎?”秦王問。

“沒錯。大王威加四海,前無古人!大王現在要是一咳嗽,天下都得刮冷風!老朽活了一百零一十五歲了,怎麼能不想看一看大王的風采呢?”

“你是楚人嗎?”

“老朽楚人。”

“楚人皆恨寡人,你難道是個例外嗎?”

“草民乃莊周之弟子,學的是大道。大王要一統天下,難道不是欲行大道嗎?”

“哦,你倒是深明大義。到底是莊周的弟子!你願意隨寡人去鹹陽嗎?”

“去鹹陽幹啥?”

“寡人就封你個博士,你可給寡人好好地講一講養生之道。還有,你的大道。”

“管吃的,穿的,住的,就成。”

“還不謝恩!”王翦皺眉說。

老者一抱拳,向秦王說:“那謝大王。”

“跪下磕頭!”王翦說。

“哦,磕頭。”老者跪下磕頭不已。

“罷了罷了,安排這老家夥歇息,寡人還要核計事呢。”秦王擺手。

“俺明天來這兒報到行不?俺得帶上俺的那幾個媳婦。”

“你還有媳婦?”秦王眼睛瞪得溜圓。

“是啊,老朽有四個媳婦。”

“去吧去吧,寡人等你。”秦王擺手。

商討軍事畢,秦王留李斯。“寡人記得莊周作鯤鵬文章,你可記得?”秦王問。

“斯本楚人,焉能不記。”

“可為寡人誦之。”

“此篇名為《逍遙遊》。其文為: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 ,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齊諧》者,誌怪者也。《諧》之言曰:‘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裏,摶扶搖而上者九萬裏,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馬也,塵埃也 ,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蒼蒼,其正色邪?其遠而無所至極邪?其視下也,亦若是則已矣。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風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翼也 無力。故九萬裏則風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風;背負青天而莫之夭閼者,而後乃今將圖南。……”

秦王笑而接:“蜩與學鳩笑之曰:‘我決起而飛,搶榆枋,時則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萬裏而南為?’”秦王起而徘徊,說:“今王翦舉兵而南,正以南冥為目標。莫非,莊周預測著今日之事?當然,鯤鵬非王翦,鯤鵬乃寡人也!王翦,寡人之羽翼!鯤鵬展翅,摶扶搖而上,正是寡人之氣魄!寡人之氣魄!”秦王晃動雙拳。

是夜,秦王還真的就夢見自己化做大鳥,振翼而飛,其風摧草折木。但是,忽然他發現另有一隻大鳥的眼睛望著他,很冷靜地望著他,分明就是邯鄲睡夢中所見的那隻大鳥。隻是,那眼神更多了些冷森。那瞳孔,仿佛有一種吸力,吸你進入那深邃的黑暗之中。就在這麼感覺的時候,秦王就被黑暗包裹了,忽然聽到大笑的聲音,通身白衣的燕太子丹和代王嘉挺劍上前…… 驚醒的秦王大汗淋漓,大叫:“宣王翦!宣王翦!”

秦王神情抑鬱,而且愣神。“大王何事?”王翦問。

“可令王賁先滅燕、代。齊,後之。”

挺意外。“臣明白,大王懼其君而不懼其國。此為明智。試想,秦無大王,焉有今日!各國非懼於秦,而是懼於大王也!”王翦說。

“對群臣如何說辭?”

“兵者,詭道也,不必說辭。”

秦王回鹹陽。隊伍中跟隨著那個自稱一百一十五歲的老者。老者親自趕著他的那輛破舊的馬車,一頭特別高大但卻非常醜陋的馬拉著那輛破舊的馬車。車中坐著的四個女子,大的四十多,少的二十多,都談不上什麼姿色。別人看他們好奇,他們看著別人也好奇著。

秦王忽然想到還不知道老者叫什麼呢,就讓人去問,李斯一旁答:“他說他叫霍英冶。”

扶蘇眺望楚城,被秦軍圍困的楚城。不時有戰馬的嘶鳴此呼彼應。而楚城,籠於黑暗之中。

蒙恬來到扶蘇的身邊。他聽到扶蘇輕輕地歎了口氣。“公子何故歎氣?”他問。

“我覺得滿天的星鬥都在哀憐著楚人!我如何能不哀之?蒙老將軍如何不急攻此城?”扶蘇突然發問。

蒙恬笑了,說:“父親大概也是受不了這滿天星鬥的盯視吧。”

“我明白,蒙老將軍是期望著楚人降。”

蒙恬想說,這就是父親和王翦的不同,但是,把話咽了回去。

“我也是多麼期望著楚人平安地走出此城啊,讓秦人的手少粘一些鮮血,減少一些楚人的仇恨。”

“如果楚軍突圍,就隻能傾力滅之了!特別是項燕!此人振臂,楚人必應!留之,便是後患!無窮的後患!”

扶蘇仰首望向蒼穹,淚水撲簌簌地滾落。

“武王伐紂,血流飄杵,才有後來的大周。”

可是扶蘇不能說出的是,父王如果要是個紂王呢?漠視生命這一點父王會不會如紂王呢?

南城門突然洞開,項燕一馬當先,率領楚軍殺出。身後,城中火起,那是帥府,昌平君的屍體安放於床榻,在出發的最後一刻,項燕點燃了幔帳。楚軍人人明白,衝出去是生,衝不出去便是個死。因此,每一個人都是了戰神。

秦軍早有防備,那步兵的矛立即前傾,密密匝匝的矛前傾,隨著每一聲齊整的“殺”,那矛叢都會向前邁進一步。步兵後麵的騎兵,戰馬興奮地嘶鳴。

項燕和他的將領衝殺在前,項燕的那杆巨鉞掃向矛叢,楚騎硬是撞進了秦軍的陣列之中,硬是將秦軍的步兵陣列撕出了一個口子,而且不再愈合的口子,騎兵和騎兵撕殺在一起。可是楚騎還是衝殺了出去。可憐那些步兵,雖然奮勇搏殺著,但是,後有秦步兵的掩殺,前有秦騎兵的屠戮,隊伍迅速地瘦了下去。

狂逃的項燕停了下來,跟隨著的那數百騎兵停了下來。項燕望向他的部將,望向他的士兵,喟然長歎,喊:“我們的生,是用我們的無數弟兄的生命換取的!因而,是無比珍貴的!繼為楚王的昌平君,在生命的最後關頭,令項燕繼之!項氏家族世代為楚將,無意王位!項燕亦如之!但是,家仇國恨不可不報!今秦勢盛,若隨我,必被追殺不止!死,不足懼,然大仇如何去報?我們在此散去,他日如逢時機,各位當為楚而戰!對於各位先前的追隨,項燕在此感謝!”項燕抱拳。

屬下驚愕。

“這是我項燕最後的命令,焉能不從?”項燕斷喝。

便有騎兵四散而去。但是,那些將領沒有離去。

“各位是我楚軍中的精英,更應好好地保全自己的生命;他日,必有時機!”他想說:“楚王室必不絕!”但是,這是楚國天大的一個秘密,焉能泄露?那是項燕率領大軍離開都城的時候,昌平君來到項燕處,為楚國做了一個最壞的打算,為王室的延續,做了一個長遠的安排。

“他日項將軍號令天下,我定當急趨!”一部將說。而後快馬而去。

“項將軍保重!”

“項將軍保重!”

……

遠方,忽地動山搖,秦追兵臨近。

“快去!”項燕大喝。

但是,仍然有將領留在身邊。

項燕突然縱馬奔向秦軍,未去的部將立即緊隨其後。他們楔入秦騎兵之中,項燕的那杆巨鉞或掃或劈,勇不可擋!

“項燕,何故送死?投降吧!”蒙恬大叫。並疾馬奔來。

“不得擊殺項燕!”扶蘇大叫。

秦騎退後,但是,將其圍在了中間。

項燕環顧四圍,已無撕殺,跟隨而來的部將都已經戰死。項燕望向蒙恬,望向扶蘇,他還真不認得這喊出不得擊殺項燕的年輕人是誰。他的通身全都是鮮血,秦人的鮮血。項燕冷笑,他知道秦人是多麼希望活捉他,而歸降,是最好的結果。那一杆巨鉞的柄,忽然向下劃了一半,他大叫一聲:“項燕去矣!”巨鉞砍向麵門,他的手鬆開了巨鉞,但是,人還立在馬上。

秦軍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