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方館,秦廷接待賓客住宿的地方。在月光之下,可以看到那輛破舊的馬車停在了這裏。那匹醜陋的馬在槽櫪想著心事,不時地咀嚼一口草料。老者得到了兩套房間,他和兩個女人住了一套,另兩個女人住了一套。現在他一邊一個,擁二女而睡。而在此之前,他房間傳出的女人的浪笑,難以抑製的呻吟,引得四方館的住宿人和接待人員的皺眉而笑,心中都在罵:粗俗!粗俗!秦王怎麼看好了這麼個人!轉念一想,人家秦王看中的不是這老家夥能活嘛,那就沒有什麼奇怪了。可是,實在是粗俗!粗俗!有的客人是在傾聽中睡著的。一邊傾聽著一邊在心裏罵著。最後,臉上帶著笑意入睡。
懷中的女人當然是睡得死豬一樣了。老者也發出均勻的鼾聲。但是,朦朧的意識中,現出相國昌平君,昌平君殷切的目光望過來,悲戚、激憤。秦軍最後一次擊楚,老者出現在昌平君麵前,對方很有些訝異。這位王室成員,為躲避紛爭,隱遁而去,已經多年,人們早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但是,在這個時候,他突然出現。
“也許,我抵得上一支楚軍!”他說。
昌平君疑惑。
“我將入秦,設法見到秦王。”
“效法荊軻?”
“老夫無此力。老夫可軟刀殺人!楚室,當做長遠計。王室香火切勿斷絕。”
女人的尖叫驚醒了他,睜開眼來赫然發現一黑影撲撲兩劍,將兩個女人刺死。他睜大了眼睛望著蒙麵人,他們的目光對視了一刹那,蒙麵人提著一大一小的包裹出門而去。他感覺到了女人的軀體流淌出的溫熱的血,他忽然意識到應該驚恐應該喊叫,就嘹亮地喊了起來:“有賊呀!賊殺人了啊!我的花花啊,我的蘭蘭啊……”他放起了悲聲,悲悲戚戚。一間一間的屋子燃起了蠟燭,半晌,才有人出來,才有管理四方館的官員帶著手下來到,他們點燃了屋中的蠟燭,看到了裸體的老者一支胳膊摟著一個裸體的女人的屍體。
“門沒有插?”
“我關得好好的啊!”老者鼻涕一把淚一把。
“老人家,節哀吧。”
“怎麼這麼對待我呀,我可是秦王請來的呀!”
進來的人無語。這四方館是有侍衛的,多少年來還真沒發生過這種事情。侍衛正在外麵搜尋呢,可鬼影兒也沒見到。大門是關閉著的,看來,賊還非等閑之輩呢。
“老人家,給您再安排個房間歇息吧。您可是大王的客人,可不能因傷心而垮了身體啊。而且,您這麼哭,其他的客人就都不能休息了。”
老者嗷地嘹亮了一聲,才把聲音壓了下去。
而在秦宮,李斯耗子一樣地來到秦王的麵前,那兩個包裹抱在懷中。此前他再次提醒秦王當警惕那個神秘的老者,所以得到秦王的應允,派出了人去四方館試探老者。“和老家夥睡在一起的兩個女人被殺死了,老家夥正哭喪呢。如果大王召見他,恐怕要大王給做主呢。這是從老家夥房間搜出的東西。據說,老家夥臨睡之前和那兩個女人好一通折騰,難以想象,那麼一大把年紀還有如此的功夫,床上功夫。”李斯嘿嘿地笑。
“可有詭異之處?”
“還沒有。”
秦王就笑,說:“女人嘛,寡人賠給他就是。包裹裏有些什麼寶貝?”
“一些黃金,一套書簡。”
“書簡?”
“是的。”李斯將書簡拿出,放在秦王的案幾。
《黃帝養生秘訣》——看到篇名,秦王立即進入一種古老神秘的氛圍。老家夥,果然有寶貝。秦王埋首去讀:“黃帝寵千二百童男童女,成仙。交接之道,黃帝窮其奧妙。……黃帝問素女曰:‘今欲長不交接,為之奈何?’ 素女曰:‘不可。天地有開闔,陰陽有施化,人法陰陽,隨四時,今欲不交接,神氣不宣布,陰陽閉隔,何以自補練氣,數行去故納新以自助也?”哦,交接之事不可廢。秦王見所記交接“九法”,為龍翻、虎步、猿搏、蟬附、龜騰、鳳翔、兔吮毫、魚接鱗、鶴交頸,更覺眼界大開。想一想自己,後宮佳麗無數,然交合之道是那麼簡單,毫無變化,沒有新意,未能盡得情趣,更何談於其中獲取養生之功用!雖貴為秦王,倒不如一老朽!此書簡, 寶貝!寶貝!那老家夥,也是寶貝!不會止於這書簡,當另有見教。怎麼早沒有想到尋覓這樣的人才呢?他已經忘記李斯的存在了,兩眼瞪得溜圓,看著那書簡。
李斯不敢提醒秦王自己的存在,隻好就看著秦王在那兒展現如獲珍寶的貪婪神情。
早朝的時候,秦王說:“聽說那位霍英冶老先生昨夜遭遇盜賊,失了財物,兩個老婆丟了性命。李斯,可去安撫。隨後,帶他來見寡人。”
兩眼直黏糊的李斯應:“斯這就去。”他就明白,秦王是不想當著群臣的麵召見那個老家夥。
魏僚臉上掠過一絲淡淡的笑意。那試探霍英冶的人是他派去的,他當然已經聽說了當時的情形。而且,那書簡,他也是瀏覽過的。
霍老頭撲倒在秦王麵前號啕:“大王啊,你可得給俺做主啊!”哭得雙肩顫動,傷心至極。一聲接一聲的,還挺有節奏的。
李斯偷笑了下,趕緊嚴肅。
“別哭啦,寡人賠你便是!”秦王拍案叫道。
霍英冶嚇得一哆嗦,停止了號啕。
秦王一擺手,四個宮女被帶了上來。引領的閹人也是麵帶微笑。選人之前秦王叮囑:“從那被打入冷宮的人中選四個醜的來。醜的對於那老家夥就是美女啦。”
“老先生,你沒了兩個女人,寡人賠你四個!你看看,哪個不比你的漂亮?你這也是因禍得福啊。”
老家夥抬起頭,看到了那四位宮女,當時眼睛就圓了,張著口,看那意思口水都哎喲流下來了。
“至於財物嘛,寡人賠你五百金。而且,寡人賜宅與你安居。”
“謝大王啊!謝大王啊!”老家夥叩頭不已。
燕王喜硬著頭皮派出使臣來代王處再一次提出聯合抗秦。代王冷笑說:“秦軍越代國而攻燕,我攻秦軍,秦軍必傾力而攻代!彼時,燕王能傾力攻秦軍?引火自焚之事,寡人焉能為之!告訴燕王,太子丹起,當太子丹止!”代王的意思是,如果太子丹為燕王,或可聯合抗秦。
但是,那句話傳到了燕王那裏,卻另有領會:“難道寡人會把太子的人頭獻與秦王嗎?雖然,一切的禍端起於太子!”現在,燕王生吃了太子的心思都有啊。而且越想越恨。他派人傳達命令,讓在太子處的五千精兵迅速抵達都城!
命令可不是傳達給太子的,傳達給了將領。投奔代王不成,太子投奔到了北部一個小城。匈奴單於念著太子刺秦王的壯舉,下令不得攻太子。“管咋的,那也是敢擼老虎須的勇士啊!雖然不是他親自去做的,敢叫人那麼去幹,就夠令人敬佩的了!”單於說。一撥子人從太子那裏搶去了一些馬匹,單於聽說了,還命令給太子送回呢。在那裏,太子倒也得到了一段安寧的日子。和燕王,幾乎就是隔絕的狀態。誰也不搭理誰。但是,僅有的五千精兵要被父王抽走,那麼,太子就成光杆太子了!
將領和朝廷的人來太子府,說:“太子,同歸於燕王處吧。”
太子忍住了欲滴的淚水,說:“父王深恨於我。”
朝廷來人說:“代王提議獻太子人頭於秦王,平息秦王之恨,大王沒有依允。”
太子苦笑。這五千精兵的抽走,和殺了自己有什麼區別?“父王不忍心做的,我為父王做吧。這也是我所能為父王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不是為大燕做,是為父王做。你們出去等候,帶上我一同上路!”太子冷峻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