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迷途崩殂(1 / 3)

電閃雷鳴,傾盆大雨,波濤洶湧。那烏雲仿佛擰著勁兒似的,死命地要把那烏雲中的雨全部擰出來,讓徐福的船隊徹底覆沒。帆已經落下,隻能任憑顛簸。船上的人都死死地抓住船上能夠使得自己不滑落海中的地方。盧升趴在甲板,哀號:“天啊,難道你是在懲罰我們嗎?”有的人在哀號中滑進了大海,瞬間就不見了蹤影。一艘大船傾覆了。忽然有人指著波濤中喊:“妖孽!妖孽!”海水中,一條黑色的脊梁時隱時現,隻看到的部分就足有舢板那麼大。

徐福抽劍指天,喊:“天啊,如果我徐福有什麼罪過,那就降罪於我吧!”

徐福的氣概令盧升為自己感覺到羞愧。而且,他還是皇帝派來的欽差呢。他將一本密書獻給皇帝,說那上麵就記載著海上有仙山,仙山有長生不老之藥。皇上不認得那上奇形怪狀的字。皇上問書從何來,他說祖上所傳。趕上徐福報告說出海大船已經造好,皇帝就讓他做了欽差。這也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可是,沒有想到卻是這番景象。

風漸漸收斂,烏雲也鬆散了,人也終於可以站立在甲板上了。那黑色的脊梁也沒了影蹤。

“返航吧,徐師傅。”盧升說。

“船,不夠巨,須造更大的船。空手而來,神怒。”徐福說。

複命的盧升實話實說,特別描述了徐福揮劍指天高喊:“天啊,如果我徐福有什麼罪過就降罪於我吧!”

嬴政喊:“好!好!這才是朕的子民!傳令徐福,造更大的船!一切費用,朕來提供!而且,朕要出巡東海!看看是什麼妖孽為祟!朕要讓那妖孽看看朕的氣概!”

“皇帝啊,大海神秘莫測,可使不得啊!”李斯忙勸阻。

皇帝乜斜著眼睛看李斯,說:“朕的子民尚且無畏,朕豈能做縮頭烏龜!而且,朕也要看一看那馳道修得如何!這天下就是朕的家,朕要隨時出巡,馳道必須四通八達!以利於朕的出巡。”

李斯不敢做聲。其他人更不敢做聲。

上路嘍,嬴政上路嘍!那馳道,筆直,平坦,寬達五十步!兩側,三丈一樹,植以鬆柏。其外再築以高牆。這馳道,可是專供皇帝一個人走的。李斯說得好啊:“治馳道,遊觀天下,以見主之得意。”兩側之交通怎麼辦?這馳道豈不阻斷了兩側的交通?十裏起一橋,旱地起橋。

這一支出巡隊伍,沒有步行的,不是乘車,就是騎馬,快起來風馳電掣。

朕要巡狩海上!大秦為水德,朕就不信這水中妖孽能夠壞得了朕之大事!

臨淄別宮。皇帝召來了徐福。“尋訪仙山,求取長生不老之藥,怎麼如此不順暢?”嬴政有些惱火地說。其實他不是真的惱火,隻不過這是談話開頭的一種方式而已。由責備而開始。

“勢不足以震懾妖孽,不足以感化神仙。”

“朕可令千軍萬馬跟隨!”

“兵者,凶相,仙界避之。”

“那將如何?”

“可取童男童女跟隨。”

“你是說,以聖潔取之?”

“皇帝聖明。”

皇帝站了起來,繞著徐福溜達了一圈。皇帝可沒有讓徐福站起說話,或者賜座說話,徐福就那麼跪伏著。這麼著無非是表示著皇帝的不滿意。“三千童男童女,造三十艘大船,每船百人,可以嗎?”皇帝說。

“皇帝氣魄宏大,事必成!”徐福難抑激動,說。

“朕依舊讓盧升為欽差,不派他人。你可再趕造大船,朕此次要巡狩海上,要會一會那大魚!”

“是,徐福立即趕造大船。”

“你那徐家莊,朕賜名為‘迎仙莊’。”

“謝皇帝啊,謝皇帝啊,徐福立即建牌樓於莊前!”

“海邊也要建!”

“是的是的,海邊也要建!”

“而且要宏偉!”

“是的是的。要宏偉!”

李斯上前:“皇帝可題寫這三個字。”

皇帝笑望李斯,那意思是:朕的字行嗎?

“皇帝行蹤所至,應皆留痕跡,讓天下人一睹皇帝風骨!”李斯說。

皇帝裂嘴笑,說:“置筆墨!”

一方黃絹,皇帝揮毫寫下了一個迎字,最後的一筆拖得有點長,之後的仙字就寫的小了點,寫在了拖長的那一筆的上邊。

“好啊,好啊,皇帝如此的結構,更顯出了那一個迎字的意義啊!”李斯叫。

“真的很精妙啊!”盧升道。

皇帝端詳著自己寫下的兩個字,也覺得精妙,大嘴裂得都流出口水來了。而後穩穩地寫下了最後一個莊字。

“還應該有小字落款才好。”李斯說。

“如何落?”皇帝問。

“大秦始皇帝。”李斯道。

登泰山,觀山河壯麗。風疾勁。嬴政覺得那深邃的天空中分明有目光望著他。“李斯,當做文刻於石上頌我大秦之功德!”他喊。

“大秦之功德應該讓千秋萬世銘記啊!”李斯喊。他心中明白,頌的應該是嬴政的功德!千秋萬世應該銘記的是嬴政的功德!在嬴政的功德中,嘿嘿,哪缺得了我李斯的功德啊!頌著你嬴政的功德,人們哪能不想著我李斯呀!至少,這文章可是我的手筆啊,那字跡,也是我的字跡呀!

中車府令趙高在看著各處送達的奏本。地方衙門的直接就送到了他這。軍隊的經魏僚之手也送達這裏。皇帝批閱之後的奏本加蓋璽印再由信使送達四方。

胡亥在玩著那一隻鷹。那鷹還是崽兒的時候,趙高在鷹巢中把它抓了來,給胡亥玩。一年了,已經長大。但是,跟隨在胡亥身邊,從不向往那高遠的天空,經常就落在胡亥的肩頭。但是,現在,胡亥把它放在案幾上,一下一下地打著它的腦袋。打低一下它就抬一下,它瞅著胡亥,不明白主人究竟是怎麼了。後來它撲扇了幾下翅膀,表示了一下它的憤怒。可是胡亥也憤怒,因為它撲扇起了灰塵,他就更狠些地拍著鷹的腦袋。鷹就又撲扇翅膀。胡亥就更狠些地拍。

趙高的目光落在了胡亥的身上。他剛剛看了蒙恬的奏本。當然,他想到了扶蘇。現在,如果皇帝三長兩短,誰都會相信應該是扶蘇繼承皇位。誰都會相信。他給貪玩的胡亥抓了這一隻鷹,胡亥喜歡得不得了,就成天纏在了他的身邊。有一天皇帝看到了,就讓他做了胡亥的老師。可是胡亥貪玩。可是此時趙高望著胡亥,在因為皇帝的出巡寧靜下來的皇宮中趙高望著胡亥,他想應該讓胡亥走近皇帝。至少應該讓皇帝喜歡胡亥。

“少公子,知道為什麼皇帝喜歡華陽公主嗎?”趙高問。

胡亥望向趙高,搖了搖頭。

“皇帝喜歡有勇氣的人。華陽公主是自己走近父皇的。”

“我挺想跟父皇出巡的。我很想到外邊去。”

“你可以去跟父皇說的。我想,父皇會答應的。”

“會答應嗎?”

“會的。”

皇帝在了浩瀚無垠的大海之上。他們沿海岸南去。皇帝就要東去,但是徐福說如果迷途將不知何時返回。臣子們也苦勸。這才南去。十艘大船組就的船隊。每船百人。

嬴政站立甲板,眉頭微皺。南方有王翦,朕不牽掛。北方有蒙恬,朕不牽掛。朕的心思在這大海,大海有仙山,有那長生不老之藥。朕在,大秦就在。朕要是不在了誰知道大秦如何?因此,朕應該長生不老!

夜晚,滿天的星鬥之下,嬴政傾聽大海的絮語。他覺得大海是有生命的,大海在絮語。幽暗的天際,他想起邯鄲睡夢中的巨眼。那天際就是幽暗著,沒有什麼眼睛在。倒是海的幽深有些莫測。莫測地湧動。

天明了。也沒明哪去,陰雲密部。後來大雨如注。徐福獻雨披,嬴政說:“朕就讓這大雨澆一澆,讓老天看一看朕的決心吧!”

大海迷茫。

“徐福,朕怎麼沒見你所說的大魚?”嬴政喊。

“也許,也許是畏懼了皇帝的威吧!”徐福答。但是,他心中可在祈禱:大魚,出現吧!大魚,你應該出現的啊!他心中明白,這沿海的漁民,如果船行得遠些,經常會遇見大魚的。他們經常會恐懼地避開。但是,對於皇帝,那大魚的出現將會使他更感覺到驚心動魄。他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海麵。忽然,他發現遠處有異樣的浪花,定睛而望,黑色的脊梁一閃。

“大魚!”一侍衛指著海麵大喊。

哈哈,你終於出現啦!徐福喜得就差跳起來了。

嬴政也看到了,抽出了他那柄長長的寶劍,一種自衛的本能令他抽出了那柄長長的寶劍,指著大魚高喊:“跟住大魚!李將軍,準備大弩!”矬子李現在是皇帝的衛士,此次跟隨出巡。

那大魚猛然噴射水柱,水柱披散開甚至還落到了嬴政的臉上。

嬴政揮劍指大魚喊:“射!”

十張雙孔弩同時發射,那大魚猛然躍出水麵帶著滿身的箭躍出水麵,扭動著身軀,痛苦地扭動著身軀,落下的時候龐大的身軀砸得海麵湧動,湧動了大船。

嬴政喊:“射!”

別的大船上弩箭齊發。

那條大魚再沒有躍起,而且,也再沒有影蹤。海麵,殷紅的血水擴散。在海水的湧動中一點一點地淡下去。

嬴政插劍入鞘,眯著眼看著徐福說:“你所說的大魚不過如此!”

“皇上神勇!”徐福說。

“尋仙山,求取長生不老之藥,你也要神勇!”嬴政說,嚴厲地說。

“徐福定當無畏而前!”徐福挺直腰板說。

船隊折回。

“公子胡亥來了。”

當時李斯就想到了趙高。但是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到了胡亥。不待在趙高身邊跑這兒來幹什麼?

“父皇東巡,泰山刻石,胡亥欲睹其文,領略先輩功績;欲觀丞相文風書骨,揣摩其精妙。”

聽著很舒服。不喜歡趙高,趙高也很少來往著。李斯覺得他和皇帝之間已經有了一道牆——趙高。雖然他是丞相,但是,和皇帝之間有了一堵牆——趙高。胡亥的身影出現的刹那,其實是陰了他一下的。但是,胡亥的話語令他很舒服。而且是成年人的話語了。少公子長大了。其實那文章史官那兒是有的。哦,還要領略我李斯的文風書骨。“文風書骨,中車府令趙大人的也是很不錯的。”李斯說。他可沒站起,他示意少公子坐在他的麵前。

“中車府令可是直誇丞相呢。”

李斯更覺得舒服了。擠出點笑那麼難得的趙高在背後稱讚著自己。在他的學生麵前稱讚自己。

“好的好的,斯為你書之。”李斯滿心歡喜地說。

一方黃絹鋪展於案幾,李斯揮毫書寫。

胡亥一旁輕念:“皇帝臨位,作製明法,臣下修飭。二十有六年,初並天下,罔不賓服。親巡遠方黎民,登茲泰山,周覽東極。從臣思跡,本原事業,祗誦功德。治道運行,諸產得宜,皆有法式。大義休明,垂於後世,順承勿革。皇帝躬聖,既平天下,不懈於治。夙興夜寐,建設長利,專隆教誨。訓經宣達,遠近畢理,鹹承聖誌。貴賤分明,男女禮順,慎遵職事。昭隔內外,靡不清淨,施於後嗣。化及無窮,遵奉遺詔,永承重戒。”

這一幕如在趙高的眼前。這一切可是源於他的策劃。他的嘴角現出了笑,輕蔑的笑。

“皇帝詔曰:北方險阻,不便巡行。可自九原郡築馳道而達於鹹陽。”信使宣詔。當然,這是有一定身份的信使。

“臣領旨。”站起的蒙恬覺得自己的身體是那麼沉重。聽詔的時候他的心咯噔了下,首先心便沉重了起來。

一旁的扶蘇臉色也暗了下去。此時的扶蘇已經全無文弱之氣。

新築就的長城之上,大風呼嘯。而築城的人逶迤地向西方鋪展而去。巍峨的長城,自遙遠的東方逶迤而來,抵達這遙遠的九原郡,再繼續,向那遙遠的西方而去。遙遠的南方,王翦在穩定著那裏的大局。這遙遠的北方,我蒙恬也在為大秦的疆域描畫上重重的一筆。可是皇帝說要修築馳道,供他一人行路的馳道。蒙恬和扶蘇的眉頭皺到了一起。

“昔孟軻教誨君王,當以民為天。今父皇以己為天,這天豈能久乎?”扶蘇說。

蒙恬吃了一驚:這可是最惡毒的語言啊!他望了望左右,跟隨的屬下距離著二人,挺立的士兵漠然著表情。但是,蒙恬還怕那話語被大風刮到鹹陽去,刮進嬴政的耳中。並不十分在意著自己的身家性命,而是,擔憂著公子扶蘇的命運。先前擔心扶蘇成為大秦的太子丹,居然已經成了事實。甚至,還不如燕太子丹,燕太子丹還有個太子的名號呢!那個英姿勃發的嬴政,忽然冰冷,忽然離你遙遠著。但是,自己的職責是保護好扶蘇。蒙恬錐子一樣的目光刺向扶蘇,那是對扶蘇的警醒。“今夜的攻擊,公子可鎮守後方。”口吻,是統帥對屬下的命令,不容置疑的命令。

扶蘇當然知道他的話語把蒙恬嚇著了,淡然一笑,說:“扶蘇領命。”要不,他可能會要求和蒙恬一同行動。扶蘇知道,自己為剛才的話語受到了一個小小的懲罰。

夜幕降臨。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蒙恬中路,左右各一路,鐵騎出發。大秦的鐵騎出發,直撲目的地。探子早已經探明一支匈奴鐵騎的宿營之處。而且,一個部落的人被他們護衛著。

而那一個部落,篝火前,圍著老弱。可以作戰的青壯飽食了之後,才輪得著他們上前。因為,那些青壯可是承擔著保護他們生存的使命啊!而此時,那些青壯或酣然而睡,或警覺地守衛。

大秦鐵騎奔馳。

而匈奴人被一種安謐籠罩。

一個擔負護衛使命的匈奴人忽然警覺地傾聽,猛烈的南風忽然在耳中不再那麼純淨。他趴在了地上,把耳朵緊緊地貼在了地麵,他聽到了萬馬奔騰的足音,而且聽出了是三路鐵騎奔騰而來,他躍起大叫:“秦人!秦人!秦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