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迷途崩殂(2 / 3)

營地騷動起來。

勇士們迅速集結。

老弱迅速北撤。

疾風一樣地,秦軍就到了近前。而且兩翼的秦軍兜向匈奴人的後路。

匈奴勇士意識到了不妙,意識到了秦軍的來者不善,想要北撤,退路已經被封死。但是,就朝著退路的方向衝殺。長刀對長矛,殊死的搏殺。但是,那退路的秦軍越來越厚實,後來就成了絕路!

蒙恬忽然發現了一個匈奴孩童,站在那裏,驚恐地望著撕殺的景象。忽然一個秦軍縱馬而來手中的長矛對著了那孩童,刹那間蒙恬覺得扶蘇在了麵前,噴火的目光望過來,發出了一聲差了音的咒罵:“你混蛋!”蒙恬劍指那奔向孩童的士兵喊道:“住手!”那士兵長矛一抬,戰馬從孩童的身邊擦過。那孩童的目光望向蒙恬。

蒙恬的目光中有哀憐。

孩童的目光中有的隻是仇恨。

數千匈奴勇士戰死。

蒙恬下令班師的時候,還回頭望了一眼那男孩,他知道那男孩會一輩子仇恨大秦。

秦軍遠去,那男孩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一匹馬出現了,來到男孩的身邊,趴了下去。男孩爬上了馬背,那馬躍起,負著男孩奔向北方。

“可派出些人馬修築弛道。如無所動作,父皇定然怪罪。然北擊匈奴,修築長城,是大秦久遠之事,不可廢止。”扶蘇憂鬱地說。

蒙恬知道,扶蘇擔心著嬴政怪罪他蒙恬。如今是了皇帝的嬴政,要是生起誰的氣來那可是很可怕的事情。他歎了口氣,點了點頭。

九原郡至鹹陽的馳道一直沒有修通。

但是,匈奴遠遁。大秦的疆域鋪展到遙遠的西方。遙遠的西方。

嬴政看了王翦的一道奏本,很是高興,把趙高找了來,商談給王翦王老爺子的回複如何要多一些褒獎,多一些體貼,而後他伸展雙臂,好像是要打一個哈欠,可是卻喊出了:“宣將作少府梅少雲!”把那很少有笑在臉上的趙高逗得笑了可那笑隻是閃現了一下。

睡夢中的將作少府就急奔而來。

“朕今夜頗有興致,想出去走一走,順便兒就看看咱們大秦宮室的修築情況。”嬴政說。

“皇帝,如果走得遠些,可多帶些侍衛。”趙高提醒。

“就不要驚動太大了,別叫朕失了興致。”嬴政說。

一出了來,嬴政就聽得一聲親切萬分的呼喚:“父皇!”他看見了少公子胡亥,他就知道趙高來的時候胡亥是跟了來的,趙高在室內的時候胡亥可是一直在外麵等待的。“亥兒,怎麼不和中車府令到父皇麵前啊?”嬴政問。

“孩兒怕耽誤了父皇處理大秦的事務。”

“哦。”嬴政點了點頭。“那就隨父皇一塊出去走走,看看這滿天星鬥之下的大秦宮闕!”

“謝父皇!”胡亥興奮地說。

趙高的臉上閃現了一絲的微笑。

寂靜的午夜,一道道宮門為嬴政打開。除了趙高、胡亥、梅少雲,那跟隨的二十人都太監的裝扮。但是,都帶著佩劍的。他們是嬴政的貼身侍衛。出巡的時候他們就混雜在閹人中間。這可是趙高組織的一撥子人。也因此,趙高在嬴政的心中重了一下。

馬蹄得得,一道道宮門為嬴政打開。他們到了新的宮室的施工區。石材、木材,一摞摞地堆放著。簡易的工棚到處都是,裏麵歇息著的都是刑徒。白日,這些刑徒就在嘩啦嘩啦的鐐銬聲中在秦軍的監督中修築著大秦新的宮室。森嚴的秦軍圍繞著那些工棚警惕地防守著。而新的宮室或已具雛形,或隻是有個基礎。直至南山,廣大的區域,現在是一片狼籍。可以想象得到白日裏那一片繁忙的勞作景象。

枝葉繁茂的樹上,一雙大眼陰森地望著那撥子人。他在跟蹤著這撥子在午夜中忽然從皇宮走出的人。正琢磨如何進入皇宮,皇宮中忽然走出了這麼一撥子人。

梅少雲指點各處,告訴嬴政何處為臨摹趙宮室,何處臨摹齊宮室,何處臨摹燕宮室……六國宮室,依據六國之方位置放。

“那南山之巔為何宮室?”嬴政指南山之巔問。他記得那效果圖中是包括著南山之巔的,記得那上麵隻是有些亭閣而已。

將作少府就知道嬴政對那先前的設計是不滿意的了,想起李斯的告戒,說:“可修改設計,造天宮!”

嬴政高興:“好,好,就造天宮!”

“宮闕臨天,八方可觀其氣象!”梅少雲說。但是,他心裏頭又有了一種想哭的衝動。

“那我們就登南山吧。”嬴政說。

幾匹快馬到了近前,當先一人下馬叩拜:“少府章邯叩拜皇帝!”

“哦,章邯。你這裏管得可是井井有條的呢。”嬴政說。

“章邯佐梅大人為皇帝造人間仙境,幸運萬分!”章邯朗聲道。

“章卿可隨朕同遊南山。”

“南山尚無軍隊防守,可否多帶些侍衛保護皇帝?”章邯說。

“不必驚動啦,歹人什麼算計,能算得出朕此時來南山?”嬴政笑著說。

小徑逶迤。霧氣中一切都濕漉漉的。但是就在嬴政沉浸在濕漉漉的美感中的時候,一團黑影自濃密的樹冠中躥出直撲嬴政,“小心!”一聲呼喊的同時,一侍衛從馬上飛了出去,而且就在騰起的那一刹那劍已經在了手,兩劍鏗鏘相擊,那黑影被阻止於嬴政近前,侍衛衝上前去,將嬴政護衛在中間,緊緊地護衛在中間。那最先衝出去的侍衛與刺客打鬥在地上,打鬥在樹冠中間,那侍衛忽然斷喝:“蓋聶!”刺客也不應聲,躥越而去。那侍衛落於地上,稟告:“子毅以皇帝安全為大,不敢原離皇帝追趕刺客!”子毅,侍衛之首領。

“蓋聶何人?”嬴政冷冷地問。

“子毅之師弟,然已多年無來往。”

嬴政冷冷地望著子毅,冷冷地望著:“手下可留情?”

“子毅不敢。子毅所護衛乃大秦皇帝,豈敢容情!子毅擔心刺客不止於蓋聶,中了調虎離山之計!”

嬴政狐疑。當然狐疑。

趙高出了一身冷汗,厲聲道:“子毅,危急關頭你保護了皇帝,功倒是在了先。可是不能擊殺刺客於前,其罪難容!職責所係,你應追殺蓋聶,同門不能供出蓋聶下落者,悉除之!”

“是!”子毅的音有些顫。

是的,危急關頭子毅保護了朕。“子毅,莫辜負了朕!”嬴政說。

“皇帝,還是趕快回宮,我將組織人馬大範圍搜索,捉拿刺客!”章邯道。

“天下大索!”嬴政咆哮。心情很壞,壞到了極點。分明那一隻大鳥從自己的頭頂呼嘯而過。已經被忘記的那一隻大鳥從頭頂再一次呼嘯而過。完好無損地呼嘯而過。

“恨皇帝者,六國王室和貴族。王室已經瓦解,然貴族尚存。臣以為,可盡遷六國貴族於鹹陽,置於朝廷的監視之下!”早朝,李斯說。皇帝受驚,他也是吃了一驚。同時,聽說同行的還有胡亥,他心裏咯噔了一下。也許這是一個信號。難道趙高會有什麼精深的算計嗎?李斯絕對相信,胡亥那兒有什麼動作,根子一定在趙高那兒。趙高,一個城府很深的人啊。

嬴政濃眉緊皺,頷首道:“是,立即把他們都給朕遷到鹹陽來!如有謀反端倪,連坐!連坐!”

一博士上前:“天下初定,皇帝應廣施仁德,則仇恨泯然消矣。如所治馳道,可為天下人用。如徭役,當避農時。孟軻曾雲:民為天。天意不可違背。”

嬴政盯視著那博士。

又一博士上前:“孔丘說:‘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

嬴政沒把肺氣炸了,拍案叫道:“夠啦!朕險些喪命,你們出此言語,莫非是說朕乃自招其禍!朕為大秦皇帝,難道還要取媚於天下?這大秦的萬裏江山可是朕取媚而來的?妖言!妖言!朕要你們做博士,可是要你們引朽書妄評於朕?”

靜。

“給朕記好了,這大秦是朕之大秦!不是你們的大秦!不是別的什麼人的大秦!退下!”嬴政咆哮得都差了音。

回到密室的嬴政把霍英冶找了去。“你為博士,可讚同今日朝上博士之議論?”他問,問得還挺和藹。

霍博士搖頭,說:“英冶不讀孔孟之書。英冶隻知道皇帝應該活成個皇帝樣。什麼也比不了皇帝的尊貴。”

嬴政點頭,問:“博士們可還有些什麼議論?”

“議論挺多。說皇帝就像孟軻所罵的那麼一種人,恨不得把全天下的利都劃拉到屁股底下!”

“這天下是朕之天下,朕還要劃拉什麼?朕養了這麼多的博士就是為了讓他們罵朕的嗎?宣禦史大夫!”

“諸博士引孔孟之書咒罵朕之政事者,下獄!失察!失察!否則何至於諸博士如此囂張!”嬴政向禦史大夫咆哮。“宣李斯!”

“孔孟之書如何待之?”嬴政問。

“當焚天下孔孟書!”李斯說,好像他和嬴政氣憤到了一塊兒。

嬴政滿意地點頭。

霍博士看著這一切。心裏頭很滿意。嬴政,你已經昏了頭啊!你的神智已經不清楚!“皇帝很不容易。皇帝總在一處,難免有處囚室之感。新的宮室完成,皇帝可隨時更換所在。皇帝至尊之人,行跡當隱。”霍博士說。“就是寵幸女人,勤換些地方,也新鮮著啊。”霍博士笑著說。

嬴政笑了,說:“你老小子倒滿有心得呢。”

次日早朝,禦史大夫稟告:“妖言惑眾意圖謀反之博士及連坐者共捕獲四百二十七人。兩博士逃走。”

“天下大索!大索!諸儒如糞!捕獲之人坑之,其上可種瓜!瓜當巨!”嬴政冷笑著說。

群臣擠出些笑。

風把草木染綠了,迎仙莊傳來消息:三十五艘大船將要載著三千童男童女出發,去尋覓海中的仙山,和那長生不老之藥。在宮中呆得煩躁著的嬴政當時眼睛就放光啦:“朕得去祭拜!朕得去為他們送行!朕得讓老天看到朕的誠意!”

就上路了。帶上了趙高。當然就帶上了胡亥。趙高可沒有搞明白,是因為要帶胡亥才帶上了自己,還是因為要帶上自己才帶上了胡亥。反正嬴政很輕描淡寫:“中車府令,可隨朕同去。”“那麼少公子……?”“可讓少公子開開眼界。讓他看看他爹的風采。”再沒什麼解釋。其實趙高覺得就應該帶上自己,可以不帶李斯,但是應該帶上自己。究竟起草詔令、加蓋璽印之事也是應該在皇帝身邊完成的啊。但是,李斯仍然帶著。移動著的朝廷。

嬴政在顛簸的路上了。那種顛簸給予他美好的享受。他還帶上了嬌嬌。嬌嬌欣喜得不得了。她和嬴政之間隔著成摞的奏本。嬴政或眯眼沉思,或閱讀奏本。需要批閱的時候就嚷:“停車!”嬌嬌也會幫著嚷:“停車!停車!”車就停下來,整個隊伍就停了下來。行進的時候,嬌嬌經常會捅開那小小的簾子,看外邊的景色。看到新奇之處會望向嬴政想叫他同看,但是,看到嬴政或沉思或閱讀奏本,不敢驚擾。

出函穀關,前方三川郡。嬴政傳令:入城可不清場,任百姓觀看。

皇帝出巡,任憑觀看,終於任憑觀看!城內當時就熱鬧了起來。

李斯的心可就提拉了起來。這可是三川郡啊,可是兒子李由做太守的郡啊,可千萬、千萬別出什麼意外啊!從這送到皇帝麵前個高漸離,皇帝沒計較。可皇帝是總也不計較的人嗎?

隊伍入城。李由乘馬陪在皇帝的車旁。皇帝的車簾子全掀開了,皇帝和嬌嬌完全地暴露在人群的麵前。當然,那皇帝和嬌嬌之間小山一樣的奏本。皇帝的手就擱在那山一樣的奏本上,皇帝裂著大嘴,滿臉和藹地望著人群。嬌嬌呢,有些不自在。她知道,人們看她就跟在看一隻禿尾巴孔雀似的。那些往事,是她禿尾巴的腚,是她不敢回首的。可是,皇帝很從容。在被武士包裹之中皇帝很從容。

人群中,那平凡著的衣衫包裹著項羽和他小叔的魁梧身軀。項梁望著嬴政有些發呆,他覺得這個被稱做皇帝的人像是個缺心眼的人,可是就這麼個人把天下給平啦!不可思議。不可思議!

項羽注意到了小叔的神情,笑了,趴著小叔的耳朵說:“就那傻樣,你都可以取代他的!”

項梁吃了一驚,狠狠地瞪了項羽一眼,壓低聲音說:“別瞎說,你不想要腦袋了啊!”

而在另一處,也有一雙陰鬱的目光望著嬴政。他的身後,立著屠夫一樣強壯的漢子。這是張良和趙鐵錘。在這嬴政東巡必經之地他們苦苦守侯,等待著時機。

次日上午,隊伍出發。迎著幹幹淨淨的新的一天的太陽出發。李由一行把皇帝送到了馳道。隊伍浩浩蕩蕩東行。前方,侍衛開道。而後是儀仗,而後是李斯的車,而後才是皇帝的輦車,而後是趙高和公子胡亥的車,而後是其他隨行大臣的馬車,其後,是更多的侍衛。所有的侍衛都是乘著膘肥體壯的戰馬。車轔轔,馬蕭蕭。初春的早晨的風,有些涼,那些車啊,都是垂放著幃簾。

風沙大了起來。綠色班駁。受著風沙的侵襲,綠色班駁著。一塊一塊的,或者草地,或者樹林。風把沙塵揚得漫天,但是,那些綠頑強地綠著。

應該是風沙的作品吧,那是一條子土嶺,躺在馳道的一側。但是,上邊爬著茂盛的綠。在這裏,正好可以俯瞰馳道。現在,東巡的隊伍浩蕩地行進到了這裏,草叢中忽然站起了兩個人——張良、趙鐵錘,一個黑色的鐵錘飛了出去,向著嬴政的輦車飛了去,撲地一聲, 很沉悶的一聲,鐵錘砸進了輦車,輦車當即碎裂,馬受了驚嚇,拉著輦車還跑呢。隊伍大亂。

“有刺客!”

“抓刺客!”

……

張良冷峻的臉上現出了一絲的笑意,說:“咱們走!”

二人奔下土嶺,奔進土嶺下邊的林中,那裏,有他們的快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