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鼎被套馬索束倒,在這危及一發當口,眼看路鼎要被官軍生擒,想不到黃飛虎驀地一聲狂吼,右手甩掉套馬索的皮套兒,急急捧著麵孔,回頭就跑,同時各人眼前一亮,宛似堡下飛起一隻大白鶴,卻似閃電般落在路鼎身旁。
眾人急定睛看時,原來便是一身縞素的李紫霄。卻見她寶劍出鞘,隻隨意一揮,便把路鼎項上拖著的套索斬斷,路鼎這時絕處逢生,真合得上感愧交禁的那句套語,一骨碌跳起身來,自己解掉項間活扣,惡狠狠便要提刀趕去,恰好袁鷹兒也自趕到,挽住路鼎道:“路兄息怒,黃飛虎沒占了半點便宜,反而吃了大虧,這一下已夠他受的了,你看他們自己也鳥亂起來了。”
路鼎不解,向官軍隊裏一看,果見他們弓箭手在前,後麵旗影翻動,也步步退去,猛想起黃飛虎為何不見,正想啟問,忽見李紫霄身後轉出小虎兒,拉住李紫霄衣襟問道:“姊姊,你看那邊裝老虎嚇人,想射死俺們咧,俺再賞他幾下吧。”
李紫霄笑喝道:“不許你胡來,快隨俺回去。”說著一手拉住小虎兒,笑對路鼎說道,“今晚他們不致攻堡,同他們這樣廝拚,也非了局。不如暫先回堡,從長計議吧。”說罷,和小虎兒竟自姍姍回堡去了。
路鼎還想再決雌雄,經不住袁鷹兒死拉活扯,才勸住收兵回堡,好在那邊官軍,因為主將受傷,也不敢輕放一箭,副總兵尤寶更是明白自己不濟,隻調弓箭手擋住陣前,後隊作前隊,步步向後退去,等得路鼎收兵回堡時,官軍已退下裏把路了。
路鼎和袁鷹兒回到堡上來,問起:“黃飛虎正在得手,如何便吃了虧,收兵退去?”
袁鷹兒笑道:“我真佩服小虎兒,這樣小小年紀,有這樣智謀,這樣本領,將來真不可限量。誰也料不到李老師傅留下這樣一雙姊弟,更想不到咱們三義堡有這樣人物,而且還是出在人單丁薄的李姓家內。”
話還未完,路鼎急得跳起腳來道:“你怎的變成這樣婆婆媽媽的脾氣,我問的要緊話不說,老繞這大彎子做啥?”
袁鷹兒笑得跺腳道:“你且休急,聽我說呀,當你下馬步戰時候,李紫霄悄悄對我說,斷定你要吃虧,她說了這句,卻向小虎兒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等得你們一追一趕,施展毒藥鏢當口,小虎兒已溜步到你們近處,你果然無暇顧及,便是黃飛虎也心無二用,小虎兒一個小孩子家,官軍也注意不到,等到你吃虧跌倒,俺急得沒法當口,卻在那一霎那兒功夫,小虎兒伸手在豹皮囊中掏出兩枚金錢鏢,覷準黃飛虎悄沒聲兒以雙手齊發,黃飛虎總算祖上有德,兩眼沒有全廢,一枚著在眉心,弄得血流滿麵,掩臉而逃。這一下,大約黃飛虎也夠受了。最驚奇的是黃飛虎掩麵而逃的當口,紫霄師妹,金蓮一點,便像白鳳凰似的憑空飛出五六丈遠,並不落地,隻在半天空裏再一疊勁,便飛落在你身旁了。你想這種燕子飛雲縱的功夫,從來隻有耳聞,並未目見,想不到出在咱們三義堡女子身上,豈不可喜。而且這位絕世無雙的俏佳人,又是你的……”
路鼎一聽明了來蹤去跡,不待他再說下去,拉住袁鷹兒,拔腳便向堡下跑去。
袁鷹兒被他一路拉著沒命的奔跑,鬧得個腳不點地,外帶著昏頭昏腦,不明所以,路上連連問他是何意思,路鼎偏不答理,一忽兒功夫,被路鼎拉著跑到李紫霄家門口。
袁鷹兒這才明白,嗬嗬大笑道:“我的路爺,原來你想謝謝人家救命大恩,為何不早說明,害得俺跑得滿身大汗,這是何苦呢?”
路鼎哈哈一笑,正想答話,猛見兩扇短短的籬笆門內,驀地跳出小虎兒來,指著兩人憨笑道:“我道是誰在俺門口失神落魄,原來是你們兩人,你們來此作甚?”
路鼎慌陪著笑臉說道:“小弟弟,師妹在家嗎?”
小虎兒點點頭,兩隻黑漆似的小眼珠兒,骨碌碌向兩人看個不停。路鼎心裏急於要見李紫霄,拉著袁鷹兒便向門內邁步,不料小虎兒兩隻小手一攔,笑嘻嘻再回手向自己鼻尖一指,道:“先還我寶貝,再見姊姊去。”
兩人茫然,你看我,我看你,一時答不出話來。
小虎兒一張粉搓玉琢的小臉蛋兒,頓時繃得鼓一般緊,兩個小眼珠滴溜溜一轉,冷笑道:“唉!虧你們養得這麼大,剛才的事兒,便忘記了。”邊說邊向路鼎臉上一指,道,“我為你失掉了兩枚金錢鏢,難道好意思不賠俺嗎?”
路、袁兩人猛然覺悟,路鼎更為慚愧,慌向小虎兒作揖道:“我的小弟弟,今天愚兄真虧了小弟弟,豈但那兩枚小小金錢鏢賠還,小弟弟要甚麼東西,愚兄隻要有法子想,都要送給小弟弟的,愚兄同袁兄到來,便是向師妹、師弟道謝來的,你不知愚兄心裏這份感激,不是嘴上說說便能算事的。小弟弟,日子長著呢,你看著吧。”
路鼎剛說到此處,李紫霄已從屋內姍姍出來,一麵同路、袁兩人斂衽為禮,一麵數說小虎兒道:“小孩兒口沒遮攔,又向人作刁了,平日怎樣說你來。”
小虎兒一繃臉,咬著指頭一蹦一跳跑到籬外去了。
路、袁兩人慌打躬說道:“師弟並沒有說甚麼,俺們來得魯莽,乞師妹原諒。”
李紫霄一笑,引兩人到了屋內坐下,笑說道:“官軍雖然退去,未必甘心,今晚倒要格外當心,兩位師兄怎的還有閑工夫光降呢?”
這樣一說,路、袁兩人格外欽服,顯得自己舉動燥切。路鼎心有別注,也顧不得這許多,倏的立起來,便向李紫霄裙下拜倒,真來了個五體投地。
李紫霄大驚,慌退在一邊道:“師兄為何如此,豈不折煞愚妹。”
這時袁鷹兒開言解釋道:“路兄在堡外交戰時,顧不及旁事,收兵回堡,經俺說明,才知師妹救了他。路兄不聽則已,一聽到這話,拉著俺一陣風似的便跑到府上叩謝來了。”
李紫霄剛要答話,不料路鼎直挺挺跪在地上,兩手亂搖道:“不是這個意思,俺今天跪在師妹麵前,是有求而跪,並不是謝恩來的。”
袁鷹兒一聽話風不對,心想這才是笑話,明明是謝恩,卻說不是,難道有恩不謝,先來個鑼對鑼,鼓對鼓,死賴活扯地求起婚來嗎,但是也要問問人家願意不願意呢,大約今天連俺姓袁的也要弄到沒趣才散。
哪知袁鷹兒念頭剛起,路鼎已跪在地上說出一番話來,他說:“今天師妹非但救了俺路鼎一人,同時也救了三義堡一堡性命,這樣大恩,豈是跪在地上,叩幾個頭就能算數的。再說,俺這位俠腸義膽的師妹,也不稀罕這幾個頭。愚兄所以百事不管,先拉著袁兄急急到此,完全為的是此後全堡老幼性命。俺們今天既然和官軍破了臉,看來難以善罷甘休,將來又不知發生若何風險的事。俺和袁兄這點本領,萬難濟事,天幸一堡有救,俺們有這樣智勇雙全,強勝男子的紫霄師妹,從此以後,俺們兩人和全堡壯丁都得恭聽師妹號令,才能轉危為安,否則全堡幾百戶人家,都要不堪設想了,所以俺秉著十二分誠心,代表全堡老幼,總得求師妹應允下來,師妹是巾幗丈夫,千萬念著當初三姓祖先,手創三義堡的義氣和英名,俯允愚兄吧!”
這一番話真說得詞嚴情至,麵麵俱圓,大出袁鷹兒意料之外。袁鷹兒又驚又喜,真想不到路鼎有這一手,心裏一機靈,也咕噔的跪在路鼎身旁了。
不料路、袁兩人矮了半截當口,屋門外小虎兒正在偷偷地看著,兩人說完,小虎兒猛地跳進屋來,朝著兩人舌頭一吐,扮了一個鬼臉,嘻嘻的一指道:“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