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紫霄笑道:“你說的高峰,不是鬆林那麵一座危崖嗎?照你所說,白骨坳大約便在那峰背後,既已不遠,何必再上那座峰頭!”
說話之間,大家已穿入鬆林,上麵鬆葉蔽天,人行其中,顯得須眉皆碧。
行不到一箭路,前麵引路的寨卒和女兵,忽然怪叫起來!
李紫霄慌趕上前去喝問,幾個女兵已從林內拾起幾件東西來,請李紫霄過目。李紫霄、熊經略一看,原來是一柄折斷的腰刀和一枝鳥槍。槍的鐵管已經砸扁,而且彎了過來,還有一件衣服,卻是血跡淋漓,已撕得粉碎。李紫霄認得衣服、軍器是寨兵的,便料到確有厲害怪獸伏在其中,過天星和幾個寨兵,多半性命難保,一看熊經略卻拿著彎折的火槍,昂著頭,如有所思。
李紫霄問道:“師叔你看這怪物,氣力倒不小呢。”
熊經略道:“我看了這幾件東西,猜想這怪物,定是稀罕東西。你看這槍上留著幾處毛手印,和人一樣,不過瘦得出奇,長上了毛,似乎仿佛猩猿一類。最奇的,咱們進林以後,不見一鳥一獸,連樹上的黃雀,林下的野兔兒都不見一個,想是被那怪獸盡數吃在肚內了。照這樣看來,那獸凶猛異常,不是平常人所能製服的,依我主見,我們帶來的人,不必跟到白骨坳去,免得誤傷性命,不如留在鬆林外牛脊崗下,反不致礙手礙腳。”
李紫霄答應是,便叫小虎兒帶著女兵退出林去,連引路的兩個寨兵,也不叫同去。小虎兒一百個不願意,卻怕姊姊,轉身退出林去了。
小虎兒等走後,李紫霄在前,熊經略在後,施展本領,捷如猿猴,霎時便穿過鬆林,林外怪石參差,危崖峭立,崖縫內卻有天然石階小徑。兩人記著方向,竄高越矮,又趨了一程,看見淺水溪流,向崖壁下流進去。兩人沿著溪流,轉過崖巔,忽見四山環抱,都是天險絕倫的石壁危坡,中間古柏參天,藤蘿鋪地,陰森森的一所幽穀,那道溪流卻從穀內曲曲而出。
熊經略道:“這大約就是白骨坳了。”
一語未畢,李紫霄忽悄聲說道:“師叔你看,怎的有人在此上吊呢?”
熊經略大奇,慌向她指處仔細看時,原來穀內溪邊上有一株十餘丈高老柏,上麵用藤串著幾具白骨骷髏,高高地吊在上麵,隨風搖曳,四肢飛舞,宛如活的一般。兩人立的所在距那骷髏還有一箭路,李紫霄認為那大樹掛著的一串白色骷髏,定是從前有人在此自縊身死,因人罕至,無人解救,直掛到現在,變成一副骷髏了,但是熊經略卻已看出決非縊死的,無非那怪物的把戲罷了。
熊經略暫不說明所以,隻向李紫霄說道:“我們立在這邊崖上,地方又高又窄,不便施展,不如下去,到那邊仔細搜尋一下,看一看那怪物藏身何處。過天星那班人究竟有無全數喪命,便可分曉。”
李紫霄應是,從背上拔出流光劍來,熊經略卻依然空手,一先一後,跳落崖下,沿著溪澗,往白骨坳深處走去。
兩人走到那具骷髏底下,古木參天,落葉鋪地,四麵盡是高岩峭壁,益顯得坳內深奧出奇,而且舉步之間,腳底落落沙沙直響,有時山風吹下,枝葉飛舞,宛如鬼啼魅吼,膽子略小一點的,到此幽靜境界,怕不魂飛魄散。可是熊經略、李紫霄藝高膽大,滿不在乎。
李紫霄在先用劍撥開礙足榛莽,向前直進,猛抬頭“咦”的一聲,停住步。熊經略聞聲舉目,也看見了。
原來前麵枝葉凋落的枯樹上,又掛著兩具骷髏,卻與前不同。一具是腳下頭上,也是人骨,一具卻是極大的獸骨,看那骷髏形狀,似是虎豹之類。那株枯樹,足有八九丈高,這一人一獸的骷髏,卻高高地吊在枯樹頂上。
李紫霄看到這兩具骷髏,便覺得不是自己上吊的了,回頭向熊經略笑道:“這怪物頗具智慧,把人吊得這般高,而且吊的法子同人一樣,難道是通靈神怪不成?”
熊經略四麵留神察看,忽向她搖手道:“莫響,你看那邊是什麼東西?離它巢穴,定已不遠了。”
李紫霄慌向指處定睛細看,隻見溪頭一塊五六丈高的屏風怪石,從澗內拔地而立。怪石從上到下,布滿了綠苔,碧油油鮮翠欲滴,淙淙不絕的泉水,卻從石上衝瀉而下,直注澗內,大約這條溪澗便從石上發源。最奇那塊碧綠的石頭,從晶晶生光的泉流內,露出一隻雪白的手來,五指倏伸倏拳地顫動著,卻因兩人立處地勢低窪,看不出怪石上麵是人是怪。
熊經略悄悄說道:“你隨我來。”說畢,一撩衣襟,雙足一點,便是一個飛燕點波的式子,平飛起足有三四丈遠,早已越過溪澗,再一頓足,人又飛起,已到了溪頭那塊屏風怪石上。
李紫霄豈肯落後,熊經略一落在石上,李紫霄也跟著上來。兩人一到石上,奇境頓現,不禁同聲稱怪。
原來上頭依然是一道曲曲折折的溪澗,卻是一泉三折,直接高岩,清耳泉聲,如鳴幽樂,景物清奇,同下麵幽悶黑暗如隔天淵,但是兩人立的所在,正是急湍疾流中高出溪麵的突兀大石,上麵衝下來的流泉,衝在大石上,水珠噴舞,積成瓊雪,兩人衣襟上,不免沾濕了一大片。兩人滿不理會,隻低頭搜尋一隻人手所在,搜尋了半晌,卻又找不出蹤跡來,不禁暗暗稱奇。
李紫霄一彎腰,偶然用劍向奔流內,隨流撥劃,在如同翠帶般的水藻內撥視,驀地喊一聲:“在這裏了!”
熊經略仔細一看,大喜,倏地跳落溪水內,一俯身,伸手在石縫內水藻底下一探,猛一長身,隨手提上一件水淋淋的東西來。兩人一看,又驚又喜。熊經略更不怠慢,抬頭向溪上一打量,隻見左麵孤零零一處石坡,憑空伸出,離頭上約有丈多高,一蹲身,提著那件東西飛上石坡,回身一招手,李紫霄也跟蹤而上。兩人到了石坡上,熊經略才把手中提著的東西,平放坡上。
原來這水淋淋的東西,不是別物,就是那過天星,卻已死了過去,周身都有枯藤纏繞,身上兵器果然無存,連上下衣服,也撕破得一片上一片下,加以遍身泥漿水藻,弄成活鬼一般。
熊經略俯首貼在過天星胸頭,聽了一聽說:“還可有救。”說了這句,慌忙斬開纏身藤索,扶起過天星上身,把他背脊靠住坡後峭壁,再將兩條腿盤起,在他胸口丹田各處,按摩了半杯茶時,漸見過天星白紙般臉色,慢慢轉了過來,肚子裏骨隆隆響了一陣,猛見過天星大嘴一咧,嗤地嘔出一股清水來,接著又幹嘔了一陣,才兩眼睜開,說了一聲:“悶死人了。”
過天星死裏逃生,驟然一睜眼,金星亂冒,神誌昏迷,等得眼神聚攏,看見總寨主和熊經略都在麵前,自己身子兀自在遇險之地,便知總寨主親自到來救他,急想起來叩謝,無奈周身如棉花一般,動彈不得。
李紫霄搖手道:“你且不要動,你究竟遇到何種怪物?怎會塞在泉眼裏,弄到這樣地步,快說與俺們聽,俺們好設法替一方除害。”
過天星有聲無氣地說道:“俺本來心愛打獵,前幾天聽人說起白骨坳的奇聞,存心要來查勘一下,今天廳上席散,閑著無事,便帶了四個年青的寨卒,背著火槍軍器,急匆匆趕來。哪知一過瘦牛脊,走入岡下鬆林時,驀地聽得林上一聲怪叫,眼神一晃,似乎林上飛下綠茸茸的一個怪物。那怪物行動如飛,俺們還未看清怪物長相,它已一手一個,抓住兩個寨卒,飛上林巔,霎時蹤影全無,卻隻見遠處林上,擲下幾件東西來。俺們大驚,慌忙端整鳥槍,向林上放了幾槍,姑先壯一壯膽,那時身邊還有兩個寨卒,已嚇破了膽,隻望後倒退。
俺雖然吃驚,卻想帶來四個寨卒,憑空被怪物攫去兩個,這樣回去,在總寨主麵前如何交待,再說怪物長相也未看清,回去如何說法,豈不益發被人恥笑。這樣一想,決計拚著一條命不要,也要探一探再說。主意打定,便對兩個寨卒說明,叫他們姑先在林中稍候,如果自己一去無蹤,急速回寨通報。當時我一人穿過鬆林,尋著一條溪流,沿溪慢慢走去,手上端著一枝打獵的雙眼火槍,四麵留神,預備一見怪物,便迎麵一槍。
哪知主意雖好,怪物狡凶得出奇,俺正走到白骨坳穀口,猛又聽得頭上吱吱一聲怪叫,不用見著那怪物,便是聽那一聲怪叫,已令人毛骨森然。當時俺聽見一聲怪叫,慌立定身,端起火槍,凝神探視,萬不料那怪物已通人性,故意在俺麵前怪叫一聲,引得俺全神注意在前麵,那怪物卻仗著疾如飛鳥的手足,早已跳下一層危崖,繞到俺身後,閃電一般飛襲過來,待俺覺得身後風聲有異,正待轉身,猛覺背後伸出一隻碧綠的毛手,猛向俺脖子上一夾,一陣刺痛,立時昏迷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