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是素齋自助餐,飯菜清香可口,不像市麵上的那一些素菜館,用大量的油,仿佛想用油來支撐局麵。一打聽,這些素齋都是義工少女親手烹調的。什麼叫“義工”呢?我將在另一篇隨筆裏專門來談這個問題,這裏先從略。
午餐以後,我們又驅車返回台北市。一走進繁華的市區,車水馬龍,人聲鼎沸,一走神兒,上午在法鼓山看到的那一片海市蜃樓又在我眼前浮動起來:琳宮摩天,寶樹匝地,祥雲繚繞,星月增輝。
義工
“義工”這個詞兒,是我來到台北後才聽說的,其含義同大陸上的“誌願者”有點近似。說是“近似”,就是說不完全一樣。“義工”的思想基礎是某種深沉執著的信念或者信仰,是宗教的,也可能是倫理道德的。大陸上的誌願者,當然也有其思想基礎,但是不像台灣義工那樣深沉,甚至神秘。
我在《法鼓山》那一篇隨筆裏提到,我是在法鼓山第一次聽到“義工”這個詞兒的。原來那一天我們在法鼓山逢到的那一些青年女孩子,除了著僧裝的青年尼姑外,其餘著便裝的都是義工。她們多數來自名門大家,在家中有成群的丫環和保姆伺候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是地地道道的大小姐,掌上明珠。但是,她們卻為某一種信念所驅使,上了法鼓山,充當義工。為了做好素齋,她們拚命學習。這都是些極為聰明的女孩子,一點就透。因此,她們烹製出來的素齋就不同凡響,與眾不同。了解到了這些情況以後,我的心為之一震。我原來以為這些著裝樸素、態度和藹、輕聲細語、溫文爾雅的女孩子,不外是臨時工、計時工一流的人物,現在才悟到,我是有眼不識泰山。正像俗話所說的:從窗戶眼裏向外看人,把人看扁了。我的心靈似乎又得到了一次洗滌。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我哪裏知道,原來天天陪我們的兩位聰明靈秀的年輕的女孩子就是義工。一個叫李美寬,一個叫陳修平。她們倆是我們的領隊,天天率領我們準時上車,準時到會場,準時就餐,又準時把我們送回旅館。坐在汽車上,她們又成了導遊,向我們解釋大馬路上一切值得注意的建築和事情,口齒伶俐得如懸河瀉水,滔滔不絕,決不會讓我們感到一點疲倦。她們簡直成了我們的影子,隻要需要,她們就在我們身邊。她們的熱情和周到感動著我們每一個人。
我原來以為,她們是大會從某一個旅行社請來的臨時工,從大會每天領取報酬,大會一結束,就仍然回到原單位去工作。隻是在幾天之後,我才偶然得知:她們都是義工。她們都有自己的工作崗位,在法鼓大學召開大會期間,前來擔任義工,從淩晨到深夜,馬不停蹄,像走馬燈似的忙得團團轉,本單位所缺的工作時間,將來在星期日或者假日裏一一補足。她們不從大會拿一分錢。這種無私奉獻的精神不是非常能感人嗎?
我沒有機會同她倆細談她們的情況,她們的想法,她們何所為而來,以及她們究竟想得到些什麼。即使有機會,由於我們的年齡相差過大,她們也未必就推心置腹地告訴我。於是,在我眼中,她們就成了一個謎,一個也許我永遠也解不透的謎。
在大陸上,經濟效益,或者也可以稱之為個人利益,是頗為受到重視的。我決不相信,在台灣就不是這樣的。但是,表現在這些年輕的女義工身上的卻是不重視個人利益。至少在當義工這一階段上,她們真正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對於這兩句話,我一向抱有保留態度。我覺得,一個人一生都能做到這一步,是完全不可能的。在某一段短暫的時間內,在某一件事情上,暫時做到,是可能的。那些高呼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人們,往往正是毫不利人,專門利己的家夥。然而,在台北這些女義工身上,我卻看到了這種境界。她們有什麼追求呢?她們有什麼向往呢?對我來說,她們就成了一個謎,一個也許我永遠也解不透的謎。
這些謎樣的青年女義工們有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