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也曾與你同遊(2 / 3)

“你不要覺得賽車比賽會無聊,去了現場你就會覺得很有意思,很刺激很激動人心的。我還可以帶你在美國玩一圈,就當是散心。我帶你去看……”他擔心她拒絕,心裏激動又忐忑,一連串地說了許多話。

“我看過你的比賽,不覺得無聊。”沈願打斷他。

“嗯?”林嘉星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和趙妹兒看過你們的比賽直播。”她頓了頓,說,“確實激動人心。”

林嘉星沒想到她看過,麵對突然的讚揚,他有點難為情,但也感到雀躍,眉目間不禁多了幾分孩童般的神采。

“現場觀看會更棒。”他看著她,“阿願,來見見我的隊友們吧。”

他從沒有這樣熱切地邀請她做過什麼,他的眼睛映著天邊火紅的晚霞,亮得驚人,像有什麼要溢出來。

她的心湖中微微泛起漣漪,相識多年,她好像真的沒有為他做過什麼,想起這些日子以來他為她做的,心中不免有些歉疚。這是他參加的最後一場少年賽,她應該給他加油。

“好。”她答應了。

林嘉星笑起來,眼角眉梢都是光,嘴角抑製不住地飛揚起來,仿佛得到了世上最大的獎賞。

這是林嘉星第一次認真做計劃、研究路線。他從前是最討厭麻煩和瑣碎之事的人,但這一次竟然沒有半點的不耐煩,腦子裏滿是帶她去看什麼美景、玩些什麼好玩的和吃遍所有美食的計劃。

連簽證和機票他都為她準備好了,還預留了足夠的時間帶她遊玩,他興致勃勃地把這些“成績”拿給她看。

沈願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致,但看他費心又費力地操持,她努力讓自己打起精神來。她知道斯人已逝,留下的應該好好生活,可要多無情才能這麼快就回歸到熱鬧的生活裏去呢?她做不到。即使前一秒還在笑,可隻要想到南陽,她的心就像被刺了一下。

陸過知道她要和林嘉星去美國後,特意打電話給她,希望她也能說服趙妹兒與她一同去。

如果她不知道言一的事情,一定會極力幫陸過這個忙,可在知道趙妹兒對言一的感情後,她就猶豫了。十年的暗戀,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言一是趙妹兒這些年唯一的執念,她不想讓陸過受傷。

臨行前她去公司和周寧交代了一下,順便約了趙妹兒。晚上,兩人一同從公司出來,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散步。

夏天是最熱鬧的季節,各種氣味混合在一起,街頭巷尾人聲鼎沸。她們從市井煙火中穿過,往安靜人少的月洋路去。

“過幾天我和林嘉星一起去美國,看完比賽再回來。”她問趙妹兒,“你要一起去嗎?”

趙妹兒想了想,轉頭問:“你想我去嗎?”

她的話讓沈願有點意外,她不是那種自己的事會問別人意見的人,她凡事都有自己的主張。

“我當然想。但前提是你開心、情願。”沈願如實說。

趙妹兒歎了口氣:“說實話,我有點矛盾。”

“因為陸過?”

“你知道陸過和林嘉星可能要去美國了嗎?”趙妹兒轉頭看著她,“林嘉星想要設計高智能賽車,哈佛對他們拋出了橄欖枝,說很感興趣,會支持他們車隊對賽車的研發。”

沈願愣住了,想起剛開學時林嘉星和陸過反常的長時間談話,原來是為這件事。

“我不知道。”她有點茫然。

趙妹兒看她一眼,說:“那林嘉星應該還沒決定。”

陸過之所以和趙妹兒說,是想要她去觀看這場比賽,如果他決定留在美國,這就算一次告別之旅。

這也是讓她猶豫的地方。做朋友幾年,她不是不明白陸過的心意,他對她一向真誠,她無法回報,隻能冷漠應對。但若就要告別,她是不是應該至少給他一個美好的告別回憶?

沈願心裏有點亂。這消息來得太突然,她一時間還沒能消化,隻覺得胸口悶悶的。她沒想到他也要走,她似乎從來沒想過有天他會離開。

是不是人在長大的過程中一定要麵對離別?

“阿願。”趙妹兒喊她。

“嗯?”她從自己的思緒中回神。

“別難過。”趙妹兒挽住她的胳膊,“還有我。”

趙妹兒知道好友的性格,表麵看似瀟灑自如,內心卻最重情戀舊。沈願眼眶發脹,一股熱氣衝上腦門,她哽咽了,說不出話。

“先開開心心地玩一玩,然後我們一起看場令人熱血沸騰的比賽,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如果林嘉星沒有親口和你說,就說明這件事不會發生。”趙妹兒接著說。

沈願吞了吞口水,以緩解喉嚨的灼熱,才問:“你決定了去看比賽?”

“嗯,我去之前給你電話。”她說。

沈願點頭:“我們去機場接你。”

“好。”

最近發生的這許多事,令趙妹兒意識到人生中有很多珍貴的情誼。她對陸過雖無心跳悸動的男女之情,但他待她真誠熱情,也曾令她動容,在她心中,他是為數不多的可以稱為自己好友的人。

美國之行順利開始,沈願好幾次都想問林嘉星關於留在美國的事,但話到嘴邊,她想起趙妹兒說的先開開心心地玩,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不知道為什麼林嘉星一直沒有和她說,是因為南陽的事嗎?還是如趙妹兒說的那樣他還沒有決定?可這是他的夢想和摯愛,他怎麼會沒有決定呢?一路上她都在想著這些事情,想得太專注,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沒想到這一覺竟是她這麼多天以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十個小時的飛行幾乎都被她睡了過去。醒來時,她正好看見窗外的落日餘暉,一抹赤金色的光穿透層層疊疊的白雲,耀眼得無法直視,像是電影中通往天堂的階梯。她被這光景震撼了,傻傻望著,良久不動。

飛機落地,她和林嘉星去取行李。拿好行李,她本以為林嘉星安排了車來接,沒想到的是,他直接帶她去停車場,走到一輛車前,拿出了鑰匙。

“你開?”沈願問他。

他被她驚訝質疑的表情氣笑了:“我賽車都能開,這車還開不了?”說著,他打開後備廂,把行李放進去。

上了車,沈願係上安全帶,看上去有些不放心。林嘉星看到了,沒說話,丟了個白眼給她。

車穩穩地開出停車場。沈願起初還有些擔心,但見他車技嫻熟,又想到他在賽場的表現,也就放心了。

“累嗎?”他問她。

沈願搖搖頭:“睡了一路。”

“那我帶你兜風看夜景?”他問。

“好。”話音剛落,車猛然提速,沈願毫無準備,身體往後一仰。她嚇了一跳,隻見窗外的風景疾速後退。

“林嘉星!”她轉頭叫他。

他轉頭看她:“怎麼?”

她本想說他,但看見他神采飛揚的樣子,心先軟了下去。她問:“你是不是超速了?”

“安心坐著吧。”他一臉自信。

沈願被他的情緒感染,人跟著放鬆下來。她靠著車椅看向窗外——寬闊的公路,兩邊是夜色下沉寂的曠野。

林嘉星把天窗打開,風裹挾著熱氣吹進來,她的頭發全被吹起,她仰起頭,漫天繁星就這麼映在她眼底。深邃的天穹,皓月當空,繁星密布,每一顆星星都閃閃發光,像是觸手可及的鑽石,像隨時會掉下來似的。

她從未見過如此美的星空,忍不住叫出來:“好美!”

林嘉星看向她,星光在他眼底,璀璨奪目,他笑起來,整張臉都在發光。下一秒,車速再次快起來,他把兩邊車窗都降下來,他們像是一下撲進了風中,人在風中晃。

“林嘉星你瘋啦?”沈願大叫。

林嘉星揚起嘴角,擰開音響,歌聲仿佛在同風聲競賽。

沈願伸手拽住扶手,她從沒有坐過開得這麼快的車,眼前的一切都在疾速掠過,她的心髒怦怦直跳。

經曆最初的驚慌後,漸漸有一種刺激的快感從心底升上來,令她突然想要放聲大叫。音響裏放著披頭士樂隊的《Love Me Do》,曲調輕快,朗朗上口。

沈願跟著唱起來:“Love, love me do. You know I love you……”她鬆開了扶手,越唱越大聲,每唱一句,她心裏的重壓仿佛就跟著散去了一點,唱到最後,她像是在嘶吼。

林嘉星看她一眼,目光溫柔,卻藏著一絲隱痛。

從前她不看他,他就生氣、惱火,會想方設法地博得她的注意,可後來看著她為南陽擔憂、傷心、哀慟,所有注意力都在南陽身上,他連生氣都不會了,隻剩滿滿的心痛和無奈。

他也沒想到自己會這樣,不僅能忍受這種種,還做了許多以前的自己根本無法想象的事。他開始意識到,她的快樂對他而言是那麼重要,他甚至願意用自己的快樂去換她的,哪怕她不再看向他。

在他和她的快樂之間,如果隻能選擇一個,他要她快樂。

原來喜歡一個人喜歡到最後,是快樂著對方的快樂。

臨近午夜,他帶她回了住處。來之前,她問他住哪裏,他說他會安排。她原以為是住酒店,沒想到是住他家。

“我們住這兒?”看著眼前的別墅,沈願愣住了。

林嘉星點點頭:“家裏沒人,你想幹什麼都行,很自在。”

“這是你家?”她驚訝地問。

“算是吧,不過一年來不了幾回。”他說。

沈願看著他感歎:“現在終於真正感覺到你是豪門少爺了!”

她家現在住的房子,是她做了童星後攢了幾年的錢才買的,當時她和爸媽激動又心疼了好久。

原來有錢人家買房就像買菜一樣隨便啊。

別墅周圍的環境很好,設計得很別致,四麵都是落地窗,窗外是修剪整齊的花園,門階下有好看的噴泉,陽台可以通往泳池,池水幹淨清澈。

臥室在二樓,林嘉星讓她自己隨便挑一間住。她選了正對著山的那一間,站在陽台能看見連綿的山脈。她覺得自己就算哪兒也不去,在這別墅裏也能度過一個非常愜意的暑假。

但林嘉星已經做好了所有的遊玩計劃。景點、路線,沿路有美食或是有趣的地方,他全部標記了下來,紅色代表必去,藍色代表好玩兒,灰色則是待定……

沈願看著這些,心情有些微妙。在她的認知中,他才不是懂得照顧人的人,他是少爺,是蹺著二郎腿等著你伺候的那種人,如果你做得不好,還要被他奚落。

現在的他,下凡了?

“我覺得你變了。”她看他一眼。

林嘉星聞言,心念一動。他裝作平常地隨意地問:“變好還是變壞?”

“好。”她肯定。

他胸口發脹,有熱流湧過,為她這一聲“好”。

他最先帶她去的是紐約時報廣場,這是遊客必打卡的景點,被稱為“世界的十字路口”。這裏有巨大的廣告屏幕、豪華的商場,以及川流不息的人群,各種語言交織彙合,街頭還有藝術表演。

沈願這些年都沒有時間好好玩兒,看著眼前這五光十色的光景,心情不由得變好了。林嘉星既是導遊又是會玩的夥伴,一路為她講解,帶著她看有趣的、吃好吃的。緊挨著時報廣場的是百老彙劇院,他一早就買好了票,晚上帶她去劇院看演出。在他的安排下,這一天過得既充實又不至於太疲累。晚上回到住處,她洗漱後很快就睡著了。

遊覽了紐約之後,他準備自駕,帶著她一路往西,途經舊金山、波士頓、布魯克林,最後一站是洛杉磯。

他說要帶她去聖塔莫尼卡海灘,海灘長五公裏,風景很好,能看見絕美的落日。

他說得眉飛色舞,金色的陽光跳躍在他肩頭,他的一頭短發被風吹得亂糟糟的,眉眼都融在了金燦燦的光暈中。沈願失神地看著他,這樣一個天之驕子、世家子弟,哪裏沒去過,此刻卻表現得這麼開心。

她知道,他想要幫她從南陽死亡的悲痛中走出來。

兩人一路遊玩,白天去各個景點當稱職的遊客,他還為她在景點下拍了搞怪的照片。有人認出他們,他們就假裝對方認錯了人,拉起手就跑。跑得遠了,兩人累得氣喘籲籲地停下,回過頭一看,哪還有人追?她大笑,調侃他:“你還真當自己是巨星了啊?”

她仰著頭,笑容在陽光下耀眼而明媚,他也跟著笑了,為她的快樂感到高興。

美國文化生活豐富,晚上在街頭咖啡館外,經常能看見樂隊表演,小酒館中也有脫口秀。他們兩人常從一個街區趕到另一個街區,這邊聽完演唱會,就趕著去那邊看脫口秀表演。

這是沈願過得最豐富多彩的一個假期。

聖塔莫尼卡海灘在十號公路盡頭,那天晚上,他們在劇院看完了演出,便驅車前往。

兩人並肩躺在沙灘上等待日出。天邊先是出現了一點點橙紅色,接著,光芒劇增,太陽全部跳出海麵。赤金色的光芒將整片大海照亮,波光瀲灩,如同灑滿了碎金。沈願在那一刻明白了,所謂的希望就是你還可以期待一場日出。

她想起了南陽。想起他,她還是會感到鼻酸、眼睛發熱。他的一生已經結束了,他再也看不見日出了,這世上的一切都與他再無關聯。可她還活著,她還能看見,當她看見時,在心裏想一想他,是不是還可以當作他依然存在在這個世界,隻是不再出現?

林嘉星轉頭看她,她神情悵然,他想他知道原因。

南陽病重時,他看她奔波,心裏擔心,卻什麼都不能說,就算心裏有情緒也不行,他不能和生病的人爭什麼。可現在南陽已經不在了,她應該要有自己的生活了,他不想她還總是想起南陽,更不想她在自己身邊時想著南陽。

他突然站起來,沈願還沒反應過來,一道人影已擋住她的視線。人影彎下腰,一把拽住她,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喂、喂——”沈願被他拉著往前跑,“去哪兒啊?”

他回頭對她勾唇一笑,接著手一鬆,俯身將她攔腰抱起。

“啊!”沈願失聲尖叫,“林嘉星你放我下來!”

他不理,抱著她往海邊衝,海浪一波又一波翻滾而來。一個浪頭打來,他看準時機,把她放下來。

“啊——啊——啊!”沈願尖叫。

她被浪衝向前,摔倒在海裏,但在淺灘,海水剛及腰。浪花撲了她一臉,她伸手抹一把臉,一波浪潮又滾滾而來。

她沒來得及站起來,就又被浪卷向前了,整個人被浪裹著失去了重心,但她竟然還感覺蠻好玩的。

她不怕了,抬頭去看林嘉星。林嘉星正站在浪花裏對她壞笑。她心生一計。等浪打來,她假裝被浪推到了他後麵,然後伸手用力一推。他被推得一個踉蹌往前撲,正巧一個浪打來,直接把他打翻在海裏。見他那狼狽的模樣,她哈哈大笑。

林嘉星身手敏捷,很快又從海浪裏站了起來。沈願知道他要報仇,三兩下爬起,轉身就跑,然而還沒站穩,就被又一波浪潮給卷進海裏。他得意得不行,不僅不幫她,還拖著她往浪更大的地方去。

他假裝要推她,但其實雙手一直在穩穩地托著她。

沈願眼看著浪花一波又一波地湧來,覺得又好玩又刺激,忍不住哇哇大叫。

等兩人玩兒累了,筋疲力盡地回到沙灘上,衣服和頭發已經全部濕透了,臉上都是海水。她一邊擦著臉一邊罵他:“都是你啦!搞得濕淋淋的……”說著,她覺得不解氣,還蹲下抓了一把沙扔他。

“不知剛才是誰笑那麼大聲呢。”他取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