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那可真是稀奇。”穀先生自己點了煙抽起來,目光迷離地上下打量著周染衣。
聞到煙味的周染衣當即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把穀先生嚇了一跳,手中的煙直接掉到地上。
孔春深憋住嘴角的笑容。
周染衣又接二連三地打著噴嚏。
“她對煙味比較敏感。”孔春深忍笑解釋道。
穀先生表情不悅,瞥了一眼掉落在地上的煙,抬起腳順勢將煙頭星火踩滅,站起身來:“改天一起吃個飯吧,裴總也對染娘好奇極了。”穀先生悠悠地說,拄著拐杖走出了化妝間。
裴總是《染娘》這部舞台劇的主要投資人,想必穀先生便是他派來打聽編排動向的吧。想到自己做一部舞台劇還要被監視,孔春深心裏便有些不爽。原本他是可以靠著《小醜先生與鬼姑娘》這部舞台劇持續紅下去的,但自那件事發生之後他選擇了歸隱,五年的墮落人生,直到染娘出現在夢裏,喚醒了他做舞台劇的初衷與熱愛。
“燕哥哥,我不太喜歡這個人。”待穀先生離開之後,周染衣在孔春深的背後小聲說道。
孔春深轉過身,見周染衣一副受了驚嚇的膽怯模樣,笑了笑:“為什麼不喜歡?”
“看上去賊眉鼠眼的。”
周染衣的這個描述把孔春深給逗樂了,“撲哧”一聲,終於將剛剛憋了好久的笑聲笑了出來,他摸了摸周染衣的腦袋:“你真可愛。”
周染衣從口袋裏拿出一顆糖,快速剝開糖紙,然後塞進他的嘴裏。
孔春深嘴裏突然泛起一股甜蜜:“這是?”
“獎勵你的,剛剛燕哥哥沒有接過煙來抽,很乖。”周染衣甜甜笑道,嘴邊酒窩淺淺。
糖在舌尖慢慢化開,真甜啊。
穀先生從化妝間走到排練舞台,呂姬正坐在台下的一個角落裏背著台詞,見到穀先生,一臉驚訝:“您來了?”
“這舞台劇弄得怎麼樣了?”穀先生在呂姬身邊慢慢坐下。
“已經在正式排練了,按照現在的進程,明年開春一定能正式與觀眾見麵。”呂姬如實答道。
“孔春深隻給你安排個女二號的角色,真是太委屈你了。”穀先生悠悠說道,“這樣的人,你仍對他有所眷戀嗎?”
呂姬神情黯淡了下來,她抽了抽嘴角:“我是自願的,江白鷗的角色也很適合我。”
穀先生輕笑:“我看他跟那個新女演員走得倒是很近,該不會是在一起了吧?”
呂姬抿了抿嘴:“不知道。”
“罷了,你就繼續執迷不悟著吧,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呂姬的臉色一沉。
穀先生笑了笑,站起身來:“不打擾你工作了,加油,我的戲劇女王。”
呂姬抬起頭,回給他一個僵硬的笑容,目送他離開。她的手指驟然握緊,在劇本上抓出一道道深深的印痕。
上海似乎是沒有春秋兩季的,十一月份便驟然進入了漫長而寒冷的冬天,每天早晨起來霧氣朦朦朧朧,整座城市仿佛未洗幹淨的牛奶瓶一樣,白茫茫一片。
孔春深給周染衣買了整個冬天的衣裳,還教會了她如何網上購物。好在他設置了信用卡的額度,不然非得被周染衣買得傾家蕩產不可,她對金錢真的一點概念也沒。
周染衣對金錢沒概念到什麼程度呢?
她能把百元大鈔隨隨便便地塞給路邊的乞丐,在路邊攤買東西從來不要找回的零錢。孔春深對此很是頭疼,在教育多次無果之後,沒收了她身上的現金,也不給她的支付寶綁定銀行卡,而是定期往裏麵轉一些錢。
舞台劇《染娘》已經進入了正式的排練期,孔春深請來專業的攝影師來為整個團隊的演員拍攝定妝照。
周染衣拍了很多張照片,他都不大滿意,因為她一麵對鏡頭臉便本能地變得僵硬,上鏡十分不自然。
最後,孔春深隻好抱來十一跟她互動。
周染衣見到十一,立馬笑靨如花,生動的表情被攝影師捕捉下來。
選照片時,孔春深看到一張跟他在烏鎮拿到的那張美人照如出一轍的照片,照片上的周染衣微微側著頭,一臉恬靜,目光清澈,似乎被什麼東西給吸引住了。
“你當時在看什麼?十一嗎?”孔春深看著照片問道。
“在看燕哥哥。”周染衣甜甜笑著,聲音軟糯。
孔春深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沒說什麼,摸了摸懷裏的十一。早知道看他也能笑得這麼甜,就不用白費力氣把十一帶來了。
十一在片場裏隻跟孔春深和周染衣親密,見到呂姬時便化作氣勢洶洶的小獅子,一副張牙舞爪的模樣。
呂姬對之前被十一抓傷的疼痛還記憶猶新,在十一多次對她伸出貓爪之後,她隻好放棄接近它。
呂姬原本想著跟十一拉近關係,孔春深若是外出便能將十一寄養在她家裏,這樣兩人多了一些私下的往來。無奈十一根本不認她這個“後媽”,跟周染衣倒是親近得很,她隻能暗暗不爽。
工作室正式放出了《染娘》的定妝照,並官宣將在明年的三月開啟全國巡演,持續一個春天那麼長。
此消息一出頓時引起不小的轟動,那可是五年前紅透半邊天之後突然沉寂的孔春深哪!雖然這些年來也傳出過關於製作《染娘》舞台劇的消息,但總是很快沒了後續。所有人都以為這部舞台劇將胎死腹中,沒想到如今真的啟動了。而且女主演還是個聞所未聞的新人,到底是什麼來頭,連大名鼎鼎的戲劇女王呂姬都隻能給她當配角。
之後大家開始打聽扮演染娘的周染衣,卻沒有搜到任何的小道消息與八卦緋聞,包括照片也僅僅隻有官博的那張定妝照。
對此工作室給出的回應是:新人一個,希望不被打擾。
而後孔春深為周染衣推掉了所有采訪,舞台劇《染娘》進入封閉式的排練。
“江白鷗,你還我孩子!”淒厲的聲音在舞台上響起,周染衣伸出手去打呂姬的臉。但她頓了頓,手心隻是輕輕地貼過呂姬的臉。
呂姬用力將周染衣推開,在激烈的音樂聲中,呂姬喊了“停”。
“你到底會不會演舞台劇啊?舞台劇需要的是人物張力,說話聲音要夠大,動作要誇張,你連個巴掌都打不響,怎麼讓觀眾看出你憤怒的情緒?”呂姬語氣刻薄地教訓著。
周染衣低著頭站在原地不說話。畢竟隻是演戲,她無法真的出手去打呂姬,平日裏她連一隻螞蟻都舍不得傷害,更何況呂姬在現實生活中與她無冤無仇,她實在是下不去手。
“我們再來一次吧。”孔春深安慰道,“你把她當作江白鷗,那個搶奪你丈夫還害你流產的心狠手辣的江白鷗,而不是女演員呂姬。”
周染衣吸了口氣,點點頭,凝神。
這個橋段是染娘和驕縱蠻橫的江白鷗對戲最激烈的部分。劇中的江白鷗是侯少爺的青梅竹馬,侯少爺留洋時她眼巴巴地在深閨裏等候,盼望著十八歲成年禮的到來好嫁與他,沒想到等來了婚禮,新娘卻不是她。
後來江白鷗利用自己在上海灘的人脈和勢力處處針對染娘,染娘苦不堪言,但為了侯少爺選擇忍氣吞聲。侯少爺畢竟是肩負革命使命的人物,結婚後每天為家國大事鞠躬盡瘁,周染衣想著不給丈夫添麻煩,打碎了牙隻能往肚裏咽,她這不諳世故的性格實在是不適合上海的暗潮湧動。
染娘好不容易懷上了侯少爺的孩子,卻因江白鷗從中作梗失去了。
所以這個時候的染娘應當是痛徹心扉聲嘶力竭的,恨不得殺了江白鷗。
舞台劇與一般的電影電視劇表演方式大不相同,舞台劇要求演員把一喜一怒完全釋放出來,通過極為豐富的肢體語言表現出來,說話時也要盡可能地大聲。
周染衣平時說話就很軟糯,一時間讓她大聲呼叫確實有些困難,加上每天跟呂姬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麵對呂姬時周染衣容易出戲。
周染衣和呂姬把剛剛的橋段再演了一遍,周染衣這回是真的“啪”一聲打下去了。但打下去之後,她立馬道歉:“不好意思啊,是不是打疼你了?”
呂姬無語地抿了抿嘴:“我們現在是在演戲!”
“對不起。”周染衣垂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孔春深走上舞台,解圍道:“算了,今天先到這裏吧,大家也都累了。”
“不是生得好看就能當演員的,戲劇圈裏最忌諱的就是花瓶。”呂姬甩了甩手,走下舞台。
在台下看著這一切的容漾漾和盧雲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氣。
周染衣在演技方麵確實還有待提高。
雖然她開場時的染娘演繹得很好,但畢竟那時候的染娘隻需要一張美麗的笑臉就行。後續染娘整個人物慢慢走向低穀再崛起具有很大的情感轉變,十分考驗演員的演技。
“燕哥哥,對不起……”周染衣咬著嘴唇,抱歉的淚水在眼眶裏來回打轉。
孔春深拿出紙巾給她擦了擦快要落下的眼淚:“你作為新人,第一部舞台劇就需要駕馭這麼宏大的角色,確實會有些困難。不急,我們慢慢來。”
“嗯。”周染衣抬起頭,眼睛被淚水洗滌過變得清亮無比,“燕哥哥教教我怎麼演好嗎?”
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地回家了。
孔春深從化妝間裏搬來一個模特道具,放置在周染衣跟前,給它穿上江白鷗的旗袍:“你把她當作江白鷗,我們再試試看。”
周染衣點點頭,吸氣,吐氣,凝神,入戲。
“江白鷗,你還我孩子!”周染衣高抬起手,在看到無臉的模特道具時一秒鍾出戲,手停在半空中,“撲哧”笑出聲來,“燕哥哥,這個太可笑了,我打不下去。”
“嚴肅點,我們在排練呢。”孔春深一本正經。
周染衣悻悻地收回笑容,理了理思緒,再演了一遍。
“江白鷗,你還我孩子!”
“啪”,周染衣的手揮在模特道具的頭上,模特道具摔倒在地。
孔春深扶起模特道具立好:“剛剛的表情再憤怒一些。”
周染衣清了清嗓子:“江白鷗,你還我孩子!”
“啪!”
“聲音還不夠,再來!”
“江白鷗,你還我孩子!”
“啪!”
“揮的動作再大一些!”
“江白鷗,你還我孩子!”
……
周染衣演了一遍又一遍,孔春深始終不夠滿意,周染衣的手打得紅腫,道具模特的臉都凹了下去。
“有進步,但還是需要練習,今天先到這裏吧。”孔春深把模特道具搬下舞台,放置在一個角落裏。
“燕哥哥,對不起。”周染衣知道自己讓他失望了。
“好的演技本來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是鐵杵磨成針的,你沒聽說過‘台上三分鍾,台下十年功’嗎?”孔春深伸手捏了捏周染衣皺得可憐巴巴的小臉,笑了笑,“走吧,帶你去吃好吃的。”
周染衣一聽到好吃的便轉悲為喜,剛剛還是苦瓜臉,這一秒便笑靨如花。
孔春深看著她這張善變的臉無奈地笑了笑,真是個十足的吃貨。
驅車到上海城隍廟的小吃廣場,人流如潮。
周染衣一條街地吃了過去,海棠糕、蟹湯包、眉毛酥、水晶蝦仁、八寶鴨、臭豆腐、釣鍾燒……各式各樣的小吃都被她收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