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春深跟在她身後負責買單,看著她幸福地吃著便覺得很開心。
上海的城隍廟就像個不夜城,霓虹燈點亮了整條大街,古老的城隍廟佇立在其間,古色古香,添了幾分現代與曆史碰撞的交織感。
周染衣望著遊人如織和彩燈璀璨,感到新鮮極了。
走到九曲橋時,看到護欄兩側栽著的“桃樹”,她忍不住伸手去摘那掛在枝頭又紅又大的桃子,忙被孔春深給攔了下來:“這個不能吃,是假的。”
她不開心地撇撇小嘴,收回了手。
孔春深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哭笑不得,他覺得周染衣不應該生在烏鎮,應該是個廣東人才對,畢竟傳聞裏廣東人什麼都吃。
“哇,那是什麼?”周染衣被一個一閃一閃的飛天之物給吸引住了目光,踩著小碎步跑了過去。
擺地攤的中年男人雙手一搓,鬆開,然後那亮著燈的東西便向夜空中飛去了,隨後又落了下來。
“這是竹蜻蜓。”孔春深說著,給她買了一個。
“竹蜻蜓我小時候經常跟姐姐在院子裏玩,怎麼有點不一樣呢?這個會發光,好神奇啊。”周染衣愛不釋手地看著手中的竹蜻蜓。
“這上麵裝了電池,所以會發光,其實原理跟你以前玩的竹蜻蜓一樣。”孔春深拿過竹蜻蜓,搓了搓竹柄,然後鬆開,正想好好地在周染衣麵前耍酷一番,結果那竹蜻蜓越飛越偏,最後落在了一棵大樹上,卡住。
周染衣生氣地將小拳頭揮向他:“燕哥哥你還我竹蜻蜓。”
“我再給你買一個。”
於是孔春深又買了一個。
周染衣拿著竹蜻蜓像個小孩一樣樂此不疲地玩著。
“現在的女人可不是一個竹蜻蜓就能滿足的,兄弟,好好珍惜你的女朋友吧,她是個好女孩。”賣竹蜻蜓的攤主歎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看來攤主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啊。
孔春深笑了笑,看向笑得肆無忌憚的周染衣。
逛完了一圈後,他拉著周染衣的手往回走,人潮變得越來越擁擠,大家都一股腦地往外散去。
“別走丟了,跟緊我。”他握著周染衣的手更緊了。
周染衣乖巧地點點頭,始終貼著孔春深的後背走。
突然孔春深不知被何物重重地撞了一下,手不自覺地一鬆,周染衣也鬆開了他的手,他緩過神來,人流洶湧中,一個黑衣男子掠過他的身旁飛快地向前走去了。孔春深瞥了一眼那個黑衣男子,想要去追,但轉過頭發現身後的周染衣已經不知道去向何處了。
他隻好放過黑衣男子,撥開人群呼喚周染衣的名字。
最終在綠波廊前找到了她,周染衣被人群擠到一個角落裏,她貼著欄杆,一臉的焦灼,見到孔春深時,興奮地張開雙臂撲進他的懷裏:“燕哥哥。”
“你怎麼能把染衣給弄丟呢?染衣剛剛嚇壞了。”周染衣抬起臉,委屈得眼淚快要落了下來。
孔春深頓了頓,半天才吐出一句“對不起”。
周染衣繼續把臉埋在他的懷裏,甜甜地笑著,她突然問道:“燕哥哥,你的心怎麼跳得這麼快啊?”
孔春深有些尷尬地紅了臉,輕輕推開她,拉起她的手:“走吧,這回不會弄丟了。”
“燕哥哥,告訴你一個秘密。”
走在前麵的孔春深沒有應答。
“其實我跟燕哥哥貼得很近時候,心也會跳得很快。”周染衣在他身後小聲地說道。
聽聞此言,孔春深的心跳動得更快了。
人山人海,他卻覺得前方道路廣闊,陌上花開。
天剛破曉,孔春深便起了床,開小火煮著暖暖的香粳米粥,熱騰騰地冒著蒸汽。瑩白的粥看上去溫柔得很,就像溫柔的周染衣。
孔春深轉了個身準備在櫃子裏取點紅棗,卻見周染衣哭紅著鼻子從二樓走下來,模樣讓人看得心疼。
“怎麼了?”孔春深問。
“燕哥哥你欺負我。”周染衣控訴。
孔春深想了想,以為是昨天訓練周染衣的演技時太過嚴格苛刻,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賠笑道:“昨天下午我確實心急了些……”
周染衣搖搖頭,打斷他的話:“不是昨天下午。”
“那是什麼時候?”孔春深不解。
“昨晚。”周染衣吸了吸鼻子。
“昨晚?”
“嗯,在夢裏。”周染衣認真答道。
孔春深哭笑不得:“這鍋我可不背啊,你去找夢裏的燕哥哥算賬去。”
“阿媽以前跟我說過,人在現實生活中沒能做到的事情,會跑到夢裏去完成,所以燕哥哥你肯定有在心裏想過怎麼欺負染衣!”周染衣強詞奪理。
孔春深摸摸鼻子:“冤枉啊。”
周染衣突然破涕而笑,蹦跳著走到孔春深麵前:“燕哥哥你怎麼這麼可愛?我開玩笑的。”
“你這個小淘氣鬼,差點被你的演技給騙了。”對於周染衣,孔春深真是沒轍。
周染衣嘻嘻笑道:“那看來我的演技有提升嘛!”
“冬天喝粥暖暖身子。”孔春深點點頭,盛了碗煮好的粥。
周染衣坐下來,一勺一勺地舀著粥喝:“不過,昨晚我真的夢見燕哥哥了。我夢到我們在大染坊裏相遇,和我們第一次見麵不一樣,夢裏的爬山虎是春天裏的碧綠色。你說,讓我等你,等到你來找我為止,然後你就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所以我醒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找燕哥哥,看見你在我就安心了。”周染衣眼睛亮亮地看著孔春深,“燕哥哥,你不會離開我的,對嗎?”
“隻要你不走,我也不走。”孔春深笑了笑。
“那若是我走了呢?”周染衣又問。
“我會去找你。”
“若是找不到呢?”周染衣繼續問。
孔春深想了想:“這一世找不到,下一世接著找。”
周染衣“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低下頭繼續喝粥。
粥的溫度剛剛好。
“我們下午再去工作室,早上先去爬山。”孔春深連她登山的衝鋒衣和裝備都買好了。
“爬山?為什麼呀?”周染衣感到不解,“放鬆心情嗎?”
“鍛煉演技。”孔春深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周染衣困惑不已,爬山怎麼能訓練演技呢?
兩人開車往上海鬆江區的方向而去,一路開到天馬山。車子停在山下的一塊空地,孔春深拿了幾頁裝訂好的紙張遞過來:“一會兒登山的時候邊爬邊念這個。”
周染衣看了看前方蜿蜒曲折的階梯:“要爬到頂?”
孔春深點點頭,把紙張塞到她的手中:“而且要一邊爬一邊念這個,能念多大聲就念多大聲,你先看看,背下來。”
周染衣不滿地噘起嘴:“果然夢裏是真的,燕哥哥真的在盤算怎麼欺負我。”
孔春深無奈地笑了笑,又一本正經道:“想成為一名好演員,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努力。”
周染衣隻好拿著紙張走到一棵樹下認真地背起來:
“有個姓朱的財主,又講忌諱,又愛說話文縐縐。他對新來的小豬倌說:‘記住我家的規矩:我姓朱,你叫我時不準帶“朱”(豬)字,叫“老爺”或“自家老爺”就行了。平時說話要文雅一點,不準說粗言俚語。例如,吃飯要說“用餐”;睡覺要說“就寢”;生病要說“患疾”;病好了要說“康複”;人死了要說“逝世”,但犯人被砍頭就不能這樣叫,而要說成“處決”……’”周染衣一步一個台階地往上走,嘴裏念念有詞。
孔春深走在她的前麵,麵對著她,認真地聽著她朗誦的語氣:“再聲情並茂一些,配合肢體動作。”
周染衣抑揚頓挫兼手舞足蹈:“第二天,一頭豬得了豬瘟。小豬倌急忙來對財主說:‘稟老爺,有一個“自家老爺”“患疾”了,叫它“用餐”不“用餐”,叫它“就寢”不“就寢”,恐怕已經很難“康複”了,不如把它“處決”了吧!’財主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小豬倌接著說:‘老爺要是不想“處決”這個“自家老爺”,讓它自己“逝世”也好!’”
孔春深聽她念完一遍,兩人已經登上了一個大台階。
周染衣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她平日裏雖也活蹦亂跳的,但都是在大染坊範圍內活動,哪裏承受過這麼大的運動量。
“我們休息一下吧。”孔春深走到前方的一個亭子,招呼著她過來。
周染衣飛快地奔了過去,癱坐在長亭的椅子上,氣喘籲籲:“燕、燕哥哥,這跟鍛煉演技有什麼關聯啊?”
“這是在考驗你的肺活量,作為一個舞台劇演員,肺活量得好;其次是字正腔圓,咬字清晰,再者加入動作,融入情緒。”這個爬山的方法是孔春深在戲劇學院上學時學到的,他拿到的是製片人和演員的雙學位,也是在戲劇學院那段時間,他認識了呂姬。
呂姬是個對自己極為苛刻的女演員,學校的後山是她每天練習基本功的常駐地。隻要清晨往那兒走,都能聽到她咿咿呀呀平平仄仄的聲音,清脆而響亮。
“之前隻覺得演員特別光鮮亮麗,不承想原來要吃這麼多苦。”周染衣歎了口氣。
孔春深笑了笑:“想成為一名出眾的舞台劇女演員,你要學習的還有很多。”
周染衣點點頭,給自己加油打氣了一會兒,恢複滿滿元氣,揚起燦爛的笑容:“燕哥哥,我們繼續吧。”
這一路上周染衣沒有再叫苦叫累,擰著一股勁兒往上爬。兩人一鼓作氣來到山頂。山頂之後是連綿不絕的山脈,往前看,上海整個城市的版圖盡收眼底。
此時已經到了正午時間,好在是陰天,陽光並不是很強烈,風涼颼颼地刮過,清爽至極。
孔春深站上一塊石頭,“啊”地大喊了一聲,把周染衣嚇了一跳:“燕哥哥,你做什麼呢?”
他拉過周染衣的手,讓她也站立到石頭上來:“大聲地喊出來吧,把你所有歡喜的或者悲傷的事情都大聲地喊出來。”
周染衣仍有些羞澀,看了看四周:“這樣不太好吧,會吵到其他人的。”
“那你看這裏有人嗎?”
“有燕哥哥。”周染衣扭扭捏捏。
“作為一個舞台劇演員,應當學會釋放自己的天性,去體驗各種各樣的未知。你越是害怕周圍的眼光,越是演不好戲。你想想啊,等舞台劇開演了,台下那麼多雙眼睛注視著你,你難道要退縮不成?”孔春深握緊周染衣的手,給她力量,“不要懼怕任何眼光和聲音,即便所有人都質疑你、否定你,你也要大聲地喊叫出來,去做你自己。”
周染衣點點頭,定了定神,深吸了一口氣。
“啊!”她叫了一聲。
“不夠大聲,再大點!”
“啊!!”
“再大點聲!”
“啊!!!啊!!!啊……”
周染衣的聲音回蕩在山穀間,傳來陣陣回聲,仿佛在與山對話。
大聲吼出來之後,周染衣似乎打開了新世界,她越叫越起勁,聲音綿綿不絕。
孔春深微笑著看著她,她烏黑的長發被風吹得淩亂,她在風裏號叫,像一隻桀驁又溫順的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