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人兩貓,一家四口(3 / 3)

“嗯,你很棒。”孔春深笑著對她說道,舞台上扮演侯少爺的他完全被周染衣的情緒所感染,不自覺地被帶入戲中。

首演結束後,各家媒體舉著長槍短炮在貴賓廳裏等候著。

演員們都脫了戲服換上平常的衣服出來。

孔春深讓周染衣的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緊張:“一會兒媒體的采訪主要由我來回答,你在旁邊靜靜地待著,或者回答是或不是就可以了。”

周染衣點點頭,深吸了口氣,跟著他走進貴賓廳裏。

兩人一進到貴賓室,“哢嚓哢嚓”的鏡頭便對準他們拍了過來。媒體們更多的關注重點放在了染娘的扮演者身上,甚至多過了戲劇女王呂姬,這讓被冷落在一旁的呂姬心裏暗暗不爽。

“深爺,請問您是在什麼樣的契機下邀請周染衣小姐來出演染娘一角的呢?”待幾人落座後,記者們開始提問。

孔春深笑了笑,迂回地答道:“我覺得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你們不也看到了嗎?染衣的表現很棒,甚至完全超出了我之前對於染娘的期待。”

“那請問周染衣小姐是第一次演戲嗎?您是怎麼接觸到《染娘》這部大製作的舞台劇的?”記者們自知很難從孔春深的嘴裏套到什麼新奇的事情來,轉而問周染衣。

“我是第一次出演舞台劇。”周染衣僅僅回答了上半個問題,然後保持著微笑,不說話了。

記者們見周染衣也聰明得很,又不甘心地把話筒朝向呂姬:“呂姬小姐,您作為戲劇女王,可否對周染衣小姐的演技做一番評價呢?”

呂姬看了眼周染衣,笑意盈盈:“可見深爺的眼光一向不俗,無論是五年前的方七兒,還是如今的周染衣,都很讓人驚豔。”

孔春深聽到“方七兒”這個名字時,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微微蹙眉。

周染衣並沒有太在意呂姬所提及的“方七兒”這個名字,倒是媒體聽聞方七兒被重提,立馬像抓住了什麼關注點一樣問孔春深:“深爺,您覺得周染衣能替代方七兒成為您日後舞台劇的女主角不二人選嗎?我記得當年您曾說過,方七兒是您心中唯一的女一號。”

孔春深的瞳孔驟然收緊,他擱置在大腿上的雙手十指交叉,因為用力地扣著而青筋凸顯,表情有些不自然。他頓了頓,緩慢說道:“死者為大,請你們尊重她。”

話語剛落,記者們一陣沉默,隻剩下“哢嚓哢嚓”的拍照聲。

呂姬連忙打了個圓場,笑道:“今天的采訪就先到這裏吧。請大家繼續關注《染娘》接下來的全國巡演,我們的下一站,是杭州。”

記者們隻好散開,陸陸續續離開貴賓室。

周染衣看著身旁的孔春深,關心地問道:“燕哥哥,你還好吧?”

他定了定神,吐了口氣:“我先去趟衛生間,你在這裏等我。”

周染衣點點頭,孔春深站起身來,緩慢地朝門外走去。

呂姬瞥了一眼一臉單純懵懂的周染衣:“你難道不想知道方七兒的事情嗎?”

周染衣搖搖頭:“燕哥哥若是想讓我知道自然會告訴我。”

呂姬冷笑了一聲,又抿嘴道:“那關於你姐姐呢?”

周染衣抬起眼,詫異地看向她。

衛生間裏,孔春深在洗手池前洗了把冷水臉,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

五年了,當“方七兒”這個名字再次被提及時,他那些塵封的記憶好像又被打開了。當人們提起這個名字時冷漠的臉龐,好像在譴責他那時候的虧欠。

這個債,永遠都還不清了嗎?

孔春深倚靠在衛生間冰冷光滑的牆壁上,閉了閉眼睛,隻覺得腦袋疼得很。方七兒的臉在他的腦海裏漸漸浮現,如退潮過後的沙灘,如大雨洗刷後亮亮的樹葉,慢慢變得清晰無比。

他努力不讓自己去想她,卻越是想起關於她的事情,他心痛如刀絞。這個不再存活於世上的人,曾日日夜夜地折磨著他,讓他生不如死。

“燕哥哥,燕哥哥……”周染衣溫柔軟糯的聲音傳了過來,把他漸漸喚醒,將他從死亡之域裏帶離了出來。

是她那如綻放在春天裏花朵般明媚的笑容,溫暖了他原本冰封千裏的心。

是她從一而終的善良與真摯,讓他慢慢放下了所有防備,去相信愛情還會眷顧他。

是周染衣拯救了他。

孔春深慢慢從深不可測的痛苦深淵裏蘇醒過來,他醒了醒神,回到現實裏,看著洗手池前鏡子中的自己呆立了幾秒,然後快步走出衛生間。

他要去找周染衣,隻有她在他身邊時,他才會感到無比安心。

可是等孔春深推開貴賓室的門時,裏麵卻空無一人。

他立馬跑去化妝間尋找,容漾漾和盧雲都說沒有看到周染衣。

他路過大堂,呂姬正在接受另一撥記者的專訪。

最後他跑到大劇場裏,工作人員正在搬道具,他一個個地問過去,可是沒有人看見女主角。

他發了瘋地大喊周染衣的名字,仍舊無人應答。

孔春深拔腿準備離開大劇院,突然聽到身後的工作人員在說:“這個大染缸怎麼這麼沉啊?啊!裏麵怎麼躺了個人?”

孔春深連忙跑過去,看到蜷縮在大染缸裏的周染衣。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可是周染衣好像暈過去了,閉著眼睛身體軟弱無力。

他連忙和幾個工作人員一起搭著梯子把周染衣從裏麵抬了出來。

周染衣的臉上帶著淚痕,迷迷糊糊中她喊了一聲“燕哥哥”,然後又昏了過去。

孔春深立馬開車將她送往醫院。

周染衣坐在副駕駛座上昏迷著,孔春深心急如焚,雙手握緊了方向盤,踩著油門往醫院的方向而去。

染衣,你千萬不能出什麼事情。

拜托拜托。

孔春深在心裏祈禱了無數次,隻要染衣周全,他願意付出所有。

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孔春深橫抱著周染衣衝進門裏,大喊:“這裏有人暈過去了!”

周染衣半睜開眼睛,看到她的燕哥哥一臉的焦灼,額頭上布滿了密集的汗水。他大聲吼著,想要將她喊回現實,可是周染衣隻覺得頭沉甸甸的,眼前黑了黑,她又失去了意識。

醫生為周染衣做診斷,好在她全身都沒有受傷,隻是精神壓力過大導致的暫時昏迷。孔春深鬆了口氣,將她帶回家休養。

周染衣醒過來時已是淩晨三點,孔春深擁著她入睡,下巴抵在她的頭上,麵容安詳。

十一和一月蜷縮在床的一角,相互依偎著。

周染衣動了動身子,想要慢慢地從孔春深懷裏抽離出來,但孔春深還是敏感地醒了。他睜開眼睛,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問:“感覺怎麼樣?”

見周染衣不說話,他半坐起身子,打開台燈:“怎麼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燕哥哥,你為什麼要騙我?”台燈暖橘色的光照在周染衣的臉上,她的身子向後靠在床頭,淚水在眼眶邊打轉,半明半昧。

“什麼騙你?”孔春深一頭霧水。

“姬姐姐把你跟她說的話放錄音給我聽了,你其實從來沒有想過幫染衣找姐姐,對嗎?”說著說著,淚水就掉了下來。

孔春深回想了一會兒,原來是那天呂姬喝醉酒醒的第二天找他道歉並詢問關於周染衣的身世。

“我那時候那麼說,是因為不想呂姬對你進行過多的調查。畢竟你的來曆比較特殊,我不能透露你的太多信息,怕你受到傷害。”

“真的嗎?”周染衣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當然是真的了。”孔春深心疼地替她擦去眼淚,“你是水做的嗎?怎麼動不動就哭?”

周染衣嘟起嘴,撲入他的懷裏:“對不起燕哥哥,我應該相信你的,我明明不想重蹈侯少爺和染娘因誤會而分開的覆轍,可是我卻沒有做到。”

孔春深摸了摸她的頭:“愛情裏總是會有猜忌和不信任,但是以後遇到這種事情,一定要及時溝通,不能無緣無故地消失,好嗎?你知道我今天找不到你有多擔心嗎?你怎麼會跑進大染缸裏?”

“染衣那時候隻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可到處都是記者,所以我隻能躲進大染缸了。”周染衣在孔春深的懷裏蹭了蹭,像隻溫順的小貓,“以前我在大染坊的時候,每次跟姐姐玩捉迷藏,都會躲進大染缸。

“不過有一次,我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姐姐。後來等我從大染缸裏出來的時候,發現外麵的世界都變了,大染坊裏空無一人,而且好像已經荒廢好久了。我跑出大染坊找阿爸阿媽和姐姐,卻發現烏鎮好像不是從前的烏鎮了。雖然還是小橋流水人家,可是街坊鄰居都不是我所熟悉的,他們穿的衣服也很奇怪。對了,說起來還真有點像我現在見到的世界。”

周染衣慢慢地說著,孔春深仔細地聽著:“你是說你那時候便穿越過一次?從民國來到了現代?”

“嗯,我就是在那時候第一次見到燕哥哥的,你穿著背帶褲,戴著頂鴨舌帽,我問你叫什麼名字,你不理我,就呆呆地看著屋簷上的燕子發呆,說燕子春來秋去,總會在明年的春天回來。我當時太小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於是就叫你燕哥哥了。”

“那時你多大?”

“十三年前,應該是五歲吧。”周染衣想了想,“後來我把這件事情告訴姐姐,姐姐卻說我是在做夢,阿爸阿媽也不相信。”

孔春深一怔,可是他的腦海裏怎麼也想不起自己十三歲之前的記憶,突然想起林風眠說過的話,緊接著問道:“你當時穿越之後,還發生了什麼事情沒?”

周染衣努力地回想著:“我隻記得我走丟了,因為烏鎮變化太大。後來我遇到了賣姑嫂餅的一對夫婦,他們見我可憐,還送餅給我吃,並領著我去找阿爸阿媽。後來……後來的事情我也不太記得了,時間太久遠了。”

孔春深愣了愣,若是按照這麼說的話,便跟林風眠的話對上了。

“烏鎮十三年前走丟過一個小女孩,但那個小女孩好像是個孤兒,無名無姓的,後來被一戶好心人家給收養了。本來要為她置辦戶口的,結果女孩又不見了。那戶人家來警局掛了人口失蹤,但是這樣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女孩根本不好找,兩三年也沒找到,後來人家也死心了搬走了……”

難道說,周染衣在十三年前便穿越過一次,而打開穿越隧道的正是大染缸?

“你在大染坊遇見我那次,是不是之前也曾躲到大染缸裏?”孔春深問。

周染衣點點頭:“那時候舅舅舅媽請了整個家族長老來給我定罪名,要將我掃地出門,我一害怕,便躲進了大染缸。等我再出來時,便遇見了燕哥哥。”

如此說來,那麼一切便也都說得通了。

孔春深捋了捋頭緒,自己應該是十三歲的時候見過從民國穿越而來的周染衣,所以她才會在十三年後的相遇,一眼認出了自己。

想到這裏他便有些歡喜,原來他確實是周染衣貨真價實的燕哥哥。

可是孔春深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十三歲之前的記憶。

原來他和染衣,早在那年的春天裏就遇見了嗎?

“那你昨天躲進大染缸,可有看見什麼?”孔春深又問道。

周染衣搖搖頭:“我在裏麵哭了很久,然後就暈過去了,再醒來時,便躺在這裏了。”

如果說大染缸真的是穿越時空的隧道的話,那麼一定有啟動的源頭。

“你好好想想,你五歲時那次和這次的穿越有沒有做過什麼相同的事情?或者說觸碰了大染缸裏的什麼開關?”

周染衣努力地想了想,隻覺得頭疼得厲害:“染衣真的想不起來了。”

孔春深見她有些難受也不再勉強:“想不起就先別想了,以後我們再慢慢摸索,現在先好好休息。”他溫柔地將周染衣的身子放平在床上,給她蓋好被子。

周染衣點點頭,拉著他的手:“燕哥哥要陪著我,哪兒也不許去。”

“放心吧,我不會走的。”孔春深伸手關了台燈,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親了親她的額頭,“晚安。”

“晚安,燕哥哥。”黑暗中周染衣的聲音軟糯如粥。

隔天一早孔春深帶著周染衣去研究大染缸,兩人輪換著在大染缸裏待了半天,都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容漾漾見狀打趣道:“你倆是準備表演個‘染缸大變活人’?”

最後孔春深無奈作罷,心想著這樣也好,不然他真怕周染衣不小心啟動開關又回到民國了,跟自己可就相隔一個世紀了。

幾天後,他托林風眠在公安局裏找的人臉畫家過來了。

這位畫家專門畫失蹤人口或者犯罪嫌疑人的臉,據說畫技十分高超,公安內部好幾次都靠著他的畫作找到了關鍵線索。

周染衣仔細地回想著姐姐的樣貌,平靜地向畫家描述記憶中姐姐的長相:“姐姐和我生得很像,但人們都說,她比我要更媚一些,彎彎的柳葉眉,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姐姐喜歡用胭脂粉在眼角暈染開粉紅,好似桃花綻放,她的鼻子高高的挺挺的,櫻桃小口一點點,說話的時候燕語鶯聲。

“對了,最重要的是,她的眉心有一顆朱砂痣,有時候長輩們也會分不清誰是姐姐誰是妹妹。但隻要看見了朱砂痣,便是姐姐;看見了酒窩淺淺,便是染衣……”

畫家根據周染衣的描述畫出周染芷的樣貌。

孔春深和林風眠站在畫家身後看著畫板,待畫家作完畫時,兩人看著畫中人臉色均變了變。

這張臉,孔春深再熟悉不過了。

“畫好了嗎?”周染衣興高采烈地跑了過來,看著畫板,驚訝得合不攏嘴,“哇!畫得真像,姐姐便是長這個模樣!”

“你姐姐真的和這畫上的人很像嗎?”孔春深問。

“嗯。”周染衣用力地點點頭,“以前姐姐去照相館照過相,感覺都沒有這個畫得像呢!”

林風眠拉著孔春深走到陽台,關上玻璃門,拿了根中華煙給他。孔春深看了看還是克製了煙癮,擺擺手:“我已經戒掉了。”

林風眠自顧自地點煙抽了起來,歎了口氣問道:“這下你該怎麼辦?天底下不會有這般湊巧的事情吧?”

孔春深想了想:“她們不會是同一個人的,不過是麵容相像罷了。”

他轉頭看了眼在客廳裏認真看畫的周染衣,感到悵然若失。

那一抹眉心間的朱砂痣,曾在他的心裏守成了白月光,他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會再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