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山花爛漫,星河璀璨,一屋兩人三餐四季(2 / 3)

孔春深把照片夾回劇本裏,將劇本裝回盒子中。

“燕哥哥,那是你以前寫的劇本嗎?我可以看看嗎?”周染衣輕聲地問。

孔春深想了想,走到書架前,另外拿了本存檔的劇本遞給她:“你看這本,一樣的。”

他說著,踮起腳將盒子放在了書櫃的最頂端。

周染衣接過劇本,窩到沙發上,饒有興趣地看了起來。

孔春深支著下巴陷入沉思之中,想了一會兒,他拿出手機正要打給快遞公司查詢寄件人,便收到容漾漾發來的微信:深爺,你看到網上的消息了嗎?

後麵接著的是一張微博熱搜的截圖:1.方七兒微博;2.方七兒死而複生;3.方七兒死了嗎?4.方七兒死亡事件;5.方七兒孔春深……占據了熱搜前十條。

他突然覺得胸腔裏悶得喘不過氣來,看了一眼窩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啃劇本的周染衣,而後大步走到衛生間裏,將門鎖好,坐在馬桶上,在手機裏下了個微博APP,打開。

微博的界麵已經癱瘓,孔春深花了好幾分鍾才終於進入。

他點開熱搜的第一條,進入方七兒的微博。28分鍾前她點讚了孔春深工作室發布的《染娘》巡演劇照;而她的上一條原創微博,還停留在五年前,是一張《小醜先生與鬼姑娘》巡演結束的合照。

孔春深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因為這張照片和自己今天收到的是同一張。他“哢嚓哢嚓”地截了幾張方七兒微博界麵的圖,找到和林風眠的微信對話框,把截圖發了過去,飛快地打字讓林風眠查一查這件事情。

林風眠顯然也很驚訝,秒回:這是詐屍了?!

孔春深想了想,回道:不清楚,但一定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緊接著,他將自己收到快遞的奇怪事情也告訴了林風眠,並將快遞單號發過去了。

那邊回了個“收到”之後,微信便再無動靜了,看樣子應該是去調查了。

“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把孔春深嚇了一跳,他定了定神,打開門,見周染衣正站在門口。

“怎麼了?”

“燕哥哥,你都在衛生間待了快一個小時了,是不是便秘呀?”周染衣抱著劇本一臉困惑。

“嗯,腸胃不太舒服。”孔春深的表情有些不大自然,推著她走回客廳裏。

“你的手機呢?”

周染衣乖乖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部蘋果手機:“在這裏。”

孔春深拿過她的手機:“這段時間要全心全意地巡演,不能玩手機,所以手機我先沒收了。”

“哦。”周染衣乖巧地點點頭,本來她平時除了網購也幾乎不看手機,連微信都沒有,容漾漾和盧雲有時候想找她都隻能靠發短信。

孔春深將她手機關機,放進自己的衣兜裏。

一切都是為了以防萬一,他不能讓外界的任何風吹草動傷害到他的染衣。

小醜先生和鬼姑娘,他們是每天迎來遊樂園裏第一抹晨曦的工作人員,也是每天遊樂園裏最後散場的人。

小醜先生永遠踩著高蹺板頂著炙熱的太陽在陽光下扮演歡樂的醜角;鬼姑娘則在暗無天日的鬼屋裏裝著鬼嚇人,時不時還要遭受玩家們有意無意的中傷,可是這些皮外傷,都遠遠不及她內心的悲傷。

小醜先生和鬼姑娘都是遊樂園裏最孤獨的人。

他們像兩顆不被理解的星球,小醜先生隻能笑不能哭,鬼姑娘隻能醜不能美。

他們隻能把人們最想看到的那一麵展現出來,偽裝著,扮演著,戴上了虛偽的麵具,慢慢變成了最討厭的自己。

笑得像跳梁的小醜,活得像行屍走肉。

小醜先生和鬼姑娘,成了多少人口中所唾棄和不屑的標簽。

小醜先生明明是個多愁善感的人,卻要用笑容迷惑他人,他越來越像個外向的孤獨患者。

鬼姑娘多想像那些陽光下的美少女用胭脂水粉裝扮自己,可是廉價的血漿乳膠正一點點地腐蝕著她本來就不美麗的臉蛋,她變得更醜陋與自卑了,她慢慢失去了追求美的信念。

有一次鬼姑娘因為盡職盡責地扮好一個鬼嚇哭了一個孩子,被孩子的父母揪出鬼屋一頓打。小醜先生用自己的魔術逗孩子開心,替鬼姑娘解了圍,並請她吃遊樂園裏的棉花糖。後來小醜先生和鬼姑娘一有空閑就會默契地給對方送點小禮物,或者隻是麵帶笑容地為對方加油打氣。而後匆匆道別,他奔赴他的炙熱陽光,她進到她的陰暗小屋。

這個遊樂園的小醜先生和鬼姑娘很多,卸了妝之後的他們又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真實的小醜先生其實是個啞巴,真實的鬼姑娘臉上帶著一塊永遠都無法洗去的胎記。即便他們都是孤獨的靈魂惺惺相惜著,可是他們仍不敢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麵展示給對方,隻能戴著麵具哄對方笑,一旦卸下了麵具,他們便頻頻擦肩而過。

周染衣半夜睡不著,爬起來悄悄跑到客廳裏,打開台燈繼續看《小醜先生和鬼姑娘》的劇本。等她看到最後時,才發現這個劇本少了最後一頁,應該是沒訂牢固脫落的。

周染衣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小醜先生和鬼姑娘的結局,她在書架上來回翻多餘的完整劇本,可是都沒有找到。

她驀地想起白天時孔春深放到書櫃上麵的劇本,她搬來凳子,躡手躡腳地踩了上去,取下那個長方形的盒子。

她將盒子放到客廳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打開來,直接翻開劇本的最後一頁,認真地看著。

故事的最後,遊樂園的擺錘出了事故,踩著高蹺的小醜先生岌岌可危,鬼姑娘正好輪班出來,她奔向了小醜先生,用自己的命替換了他的。

鬼姑娘躺在血泊之中,可是人們卻說她的血漿道具好真。

小醜先生哭了,淚水哭花了他那張滑稽的彩妝臉,人們卻鼓掌稱讚小醜的演技太好,可是他們忘了一直微笑的小醜也會有真的悲傷的時候。

你看啊,哭泣的小醜在笑,歡樂的小醜在哭。

“這真是一個悲傷的故事。”周染衣喃喃自語,沉浸在小醜先生和鬼姑娘的故事裏無法自拔。她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劇本翻了翻,然後看到了那張照片。

周染衣盯著照片發呆,她一眼便能認出照片裏畫著小醜妝容的是孔春深,而站在他旁邊的,是個化了一半鬼妝的女孩,女孩的模樣真的像極了姐姐,隻是多了些蒼白和憂鬱。

記憶裏的姐姐應該是明媚動人的,似罌粟花般迷人,最喜歡穿著阿媽給她做的新式碎花旗袍和繡花鞋,手持蒲扇招搖地走過大街小巷,水蛇腰,笑靨如花,美眸輕蕩,眉心間的朱砂痣在陽光下微微發著好看的光。那時候她的追求者幾乎從城南排到了城北,無一不為姐姐國色天香的姿色所傾倒。

姐姐素來喜歡豔麗花哨的東西,最討厭黑暗和陰鬱,所以怎麼可能是鬼姑娘呢?

周染衣自顧自地搖了搖頭,將照片放回劇本裏,又把劇本原封不動地擺進木盒子裏,然後輕手輕腳地放回書櫃上的原位。

整個過程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一氣嗬成。

她關了客廳的台燈,在黑暗中摸索著躡手躡腳地上了二樓,慢慢爬上床,躺回孔春深的身旁。

孔春深睡得正香,雙眼緊閉著。

周染衣看著這個男人好看的眉眼發呆,她在想她的燕哥哥,究竟是抱著什麼樣的初衷和契機才寫了《小醜先生與鬼姑娘》這麼悲傷的舞台劇呢?

孔春深雖然年少有成,被人們追喊著尊敬地稱為“深爺”,可是他好像並不開心。跟他接觸多了便發現,他好像一直在迷失著,眼底總是裝著不見底的悲傷,像海上漫無目的的航船,一直亮著燈,卻孤獨地漂泊著。

周染衣怎麼也想不明白,最後困意漸漸襲來,她隻好停止了思考,沉沉地睡去。

翌日奔赴北京的巡演,《染娘》舞台劇的工作人員和參演人員已經在昨日抵達北京,孔春深為保護周染衣的行程隱私,特意沒和劇組一塊兒出發,兩人走了VIP通道。

在機場的貴賓室裏等著時,周染衣抱著一堆零食吃個不停,腮幫子鼓鼓的像一隻偷吃食物的花栗鼠。

孔春深笑了笑,在一旁低頭看著書,卻不知不覺打了個盹。

不知過了多久,空姐走過來叫醒他:“孔春深先生,登機時間到了。”

他慢慢地睜開眼睛,卻見周染衣不在身旁,朝四周巡視了一眼:“跟我在一起的那個女孩子呢?”

“您是說周染衣小姐嗎?她剛剛去了衛生間。”空姐應答道。

孔春深點點頭:“那我先等她回來吧。”

貴賓室裏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登機完畢,空姐忍不住過來催了:“孔先生,您先上飛機吧,我已經讓同事去衛生間叫周小姐了。”

孔春深忽感大事不妙,他心裏一慌,徑直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正要走進衛生間時,一位空姐走了出來:“先生,這裏是女廁,您不能進去。”

跟在他身後的空姐慌忙解釋情況,衛生間裏出來的空姐搖搖頭表示裏麵並沒有周染衣。

此時飛機的登機廣播已經開始尋人,念的是周染衣的名字。

孔春深在貴賓室的周圍來回轉,隻覺得天旋地轉,他的腦袋暈乎乎的,心裏像失去了什麼東西一般空洞著。

“染衣!染衣!……”孔春深四處大喊著。

直到有個空姐欣喜若狂地跑過來:“孔先生,周小姐已經找到了,在登機口等著您呢!”

孔春深聞言立馬拔腿奔向登機口,看到那裏站著的完好無損的人兒,伸出手臂緊緊地抱住她,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真的,太害怕失去她了。

“怎麼了,燕哥哥?”周染衣一臉迷惘,她的頭貼在他的胸腔上,聽到男人紊亂的心跳聲。

“你剛剛去哪兒了?”從喉嚨裏發出來的話是顫抖著的。

“燕哥哥,我剛剛看見姐姐了。”

孔春深詫異,看了看她的臉,又往四周望去:“在哪兒?”

“在衛生間裏,我當時正好從隔間裏出來,她在洗手台前擦著手,雖然她戴著墨鏡,可是她眉心的朱砂痣還是讓我一眼認出來了。我追著喊她姐姐,但她頭也不回地就走了,機場太大,我就迷了路。”周染衣解釋道。

“你確定是你姐姐嗎?”孔春深再三確認地問。

周染衣堅定地點點頭:“是姐姐,天底下不會有如此相像的人,即便相像,也不可能和姐姐一樣有眉心的朱砂痣。”

孔春深忙拉著她去問登機櫃台前的機組人員:“能幫我查下這架飛機上有沒有一個叫周染芷的女士嗎?”

機組人員在電腦裏搜索了一會兒,搖搖頭:“沒有這個人。”

孔春深歎了口氣,回頭說道:“我們先登機吧,等到了北京再說。”

周染衣一邊跟在他的身後往前走,一邊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著:“可是會不會我去了北京,姐姐卻留在上海了呢?”

孔春深安慰她:“若是照你那麼描述的話,你姐姐一定適應了現代的生活,如果她看到你的演出,一定會來找你的。”

但……隻怕那個人不是真的周染芷。

孔春深蹙著眉,覺得近來發生的事情都蹊蹺極了。

周染衣在飛機上沉沉地睡去。

孔春深擁她入懷,盡管困了,也不敢閉眼一秒。

他害怕再醒來時見不到她,他看著她那張睡得深沉的臉,呼吸一起一伏很緩慢,像初生的嬰兒般乖順,他忍不住低頭親她,但又怕驚醒她,隻能親了親她烏黑透亮的發梢。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愛一個人愛到如此深沉,他願意把所有一切美好的事物都贈予她,他願意付出所有,隻要她開心地笑著。

過往流浪四方很少歸家的日子,突然漆黑一片的暗夜,人潮退去煙花消逝般的寂靜,一醉方休潦倒到天亮的孤獨,生活中的荒唐與糟糕,他都不曾懼怕。可是現在他有了軟肋,他愛她的酒窩淺淺,他愛和她一同搗鼓的歲月,他愛和她一起展望的遠方,他愛她的所有,隻要她在身邊就好。

飛機在首都國際機場停落,他們走的仍是VIP通道。司機已經在停車場等候多時了,兩人上了商務車。

車子正要開出停車場時,一輛紅色的路虎突然橫亙了過來,在商務車前急刹車。

紅色路虎的車窗緩慢搖下,駕駛座上坐著的是一個穿著黑色蕾絲裙的女人,皮膚白皙得發光,鵝蛋臉上戴著一副誇張無比的墨鏡,鮮紅的嘴唇,嘴裏嚼著口香糖,有些挑釁的姿態朝孔春深和周染衣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