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就在周染衣喊出聲時,孔春深看到那個女人側過臉,朱砂痣似一滴殘血落在她的眉心間,他微微一愣。
紅色的路虎車重新啟動,踩下油門,快速地向前開去,駛出了停車場。
“燕哥哥,那是姐姐!”
“跟上那輛路虎。”孔春深拍了拍司機的靠背,焦急道。
司機聽話地跟了上去。
路虎似乎注意到了身後有人在跟蹤,一連拐了好幾個彎,不停地超車,試圖甩掉他們。
“你今天在機場見到像姐姐的人就是她嗎?”孔春深問。
周染衣點點頭:“嗯,就是她,當時她就戴著這副墨鏡、穿著黑色蕾絲的裙子。”
商務車一直窮追不舍,到達十字路口,綠燈還剩最後三秒時紅色路虎飛馳穿過,商務車礙於前麵的車子停了下來,緩慢地停車等紅燈。
而那輛紅色的路虎車早已揚長而去。
“深爺,不好意思,跟丟了。”司機抱歉地說道。
孔春深歎息一聲:“沒事。”
“姐姐剛剛明明看見我了,為什麼要躲著我呢?”周染衣的小臉沮喪。
“事情總會水落石出的,放心吧,我已經托風眠在調查此事了。”孔春深輕輕地握住她的手,安慰道。
北京場的巡演定在國家大劇院,工作人員已經將舞台和道具布置好了,孔春深和周染衣提前三個小時到了現場,先粗略地排練一遍之後便去化妝更衣了。
本來跟組的化妝師有三位,主要負責呂姬的化妝師得了熱感請了假,容漾漾便找了位臨時的來替代。
但呂姬對於這位新來的化妝師並不友善,已經給她化了三次的妝容都被呂姬生氣地擦掉了,最後她看上了周染衣的化妝師:“你過來,幫我化。”
化妝師絲毫不給呂姬麵子,幫周染衣上著唇妝:“我這邊還沒化完呢。”
“她的妝容都捯飭得差不多了,我還一點都沒化呢。”呂姬趾高氣揚。
化妝師仍舊不情願:“那你再等等。”
周染衣不想傷了和氣,抬眼對化妝師小聲道:“你去幫她化吧,剩下的我自己弄就可以。”
化妝師無奈:“你就是太好脾氣,可不能老這麼處處謙讓委屈了自己。她若是下了狠心要搶走深爺,你還讓她不成?”
周染衣咧嘴笑了笑:“放心吧,其餘的我都可以讓,除了燕哥哥。”
化妝師拿心地善良的周染衣沒辦法:“行吧,我一會兒再回來給你補妝,你這張天生麗質的小臉,其實不用化妝也傾國傾城了,倒是呂姬,妝前妝後完全是兩個人。”
周染衣抿嘴一笑,拿起桌子上的眉筆將自己天然修長的眉毛畫得更深了些。
化妝師不情不願地走到一邊去給呂姬化妝。
呂姬輕垂著眼斜睨周染衣,滿腹怨氣無處可撒。
這天底下的好事,為何全叫周染衣占了去?舞台劇《染娘》的女主角是她,孔春深也是她的,還有這如潮水般漲來的名氣也是她的。
“這幾天方七兒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的,莫不是她真的複活了?”呂姬悠悠地問道,不知道在說給誰聽。
在一旁整理著服飾的造型師聽聞呂姬這番話,按捺不住八卦的心:“這八成是有人在惡作劇吧?一定是黑客黑了她的微博搞的鬼。方七兒已經走了這麼多年了,怎麼可能還活著?當年深爺和一些記者可是親自出席了她的葬禮。”
周染衣終於按捺不住內心對方七兒的好奇,問道:“方七兒是怎麼走的?”
“你難道不知道嗎?自殺啊,在自己的公寓的浴缸裏割腕……”
“自殺?”周染衣愣了幾秒。
隨後造型師又補充道:“好多人都說她是因為演了深爺的舞台劇,入戲太深自殺的。唉,真是可惜了,她的演技還蠻好的呢。”
“是那部《小醜先生與鬼姑娘》的舞台劇嗎?”周染衣追問。
“對嘍,那部舞台劇真的蠻壓抑的,反正方七兒在巡演完不久之後就在公寓裏……”造型師惋惜道,“其實我當年真的還蠻喜歡她的,還收藏了不少她扮演鬼姑娘的海報。”
周染衣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想起那天記者追問方七兒的事情時,孔春深不自然的表情和不正常的反應。
如果方七兒真的是因為入戲太深而選擇自我了斷,那孔春深一定很愧疚寫了這部舞台劇吧?
弄好染娘造型的周染衣從化妝間裏走出來。
化妝間到舞台之間有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的盡頭站著一個熟悉的人影,他立於清幽的月光下,高大落寞的背影好似朱雀樓閣上孤獨的君王。他抬頭遠眺,目光卻又不知落在何處。
周染衣走到他身後,輕輕地喚了聲:“燕哥哥。”
還等不及孔春深轉過身,她走上前從後麵抱住了他,她心亂如麻,好像在擁抱孤獨。
“怎麼了?”孔春深輕握著她環在他腰間的手,溫柔地問。
“染衣想你了。”周染衣的聲音軟糯如粥。
孔春深笑了笑,微微別過頭:“我也想你。”
窗外的圓月似血,像一團火球高掛在夜幕中,詭異地散發著血色的光芒,就連這照耀在身上的月光,似乎也染了血。
周染衣隻覺得從未有過的心慌,小時候常聽阿媽說,血月當空,是不祥之兆,預示著災難的發生。在阿爸阿媽突然身亡的那晚,她也曾見到了懸於夜空的血月。
她心事重重,但她不敢告訴孔春深,她怕自己的胡思亂想給孔春深帶來諸多不必要的麻煩,隻暗自歎了口氣。
“怎麼了?”孔春深察覺到她眼底的黯然。
“沒,隻是覺得這月亮紅得太奇怪了。”周染衣說道。
孔春深笑了笑,安慰她:“聽新聞裏說八月會有場天狗食月,所以月亮大概是在醞釀吧。”
周染衣點點頭,緊緊地抱著她的燕哥哥。
“一陽初動,二姓和諧慶三朵,具四美,五世其倡征風卜。六禮既成,七賢畢集,奏八音,歌九和,十全無缺鴛鴦和……”
舞台上的燈光倏地暗了下來,一片黑暗中工作人員迅速地換上侯家婚宴的背景和道具,周染衣也連忙跑到後台更換戲中染娘與侯少爺成親要穿的婚紗。
走到門口時突然聽見造型師尖叫了一聲,她連忙跑過去看,隻見那件垂掛在衣架上的白色婚紗被染成了紅色,染料未幹,地上被浸濕了一大半緋紅,乍眼一看像是鮮紅的血,恐怖至極。
周染衣從小在大染坊長大,對於染料頗有研究,聞著氣味她便知道這是什麼製作的,她安慰身邊的造型師:“別怕,這是石榴汁和烏梅汁混合而成的。”
造型師驚魂未定,一張臉嚇得慘白無比,她顫抖地問:“現在該怎麼辦啊?你馬上就要上台了,可這……”
“還有多餘的婚紗嗎?”周染衣問。
造型師搖了搖頭:“沒有了。”舞台劇全國巡演一路奔波周折,要帶的道具和服飾已是煩瑣至極,又怎麼可能多帶一套婚紗?
“現在就算去最近的婚紗店借也來不及了,明明上台之前我還檢查過的,怎麼拉個肚子回來的工夫就變成這樣了……”造型師慌張得不停叨叨。
周染衣想了想:“就穿這件上台吧。”
“可是……”
“來不及了,先這樣吧,你快幫我換上婚紗。”周染衣打定主意。
造型師顯然也別無他法,隻好幫周染衣換上了這件血色的婚紗。
婚紗的染料未幹,濕答答地貼在她身上,雖然是炎熱的夏天,但現在畢竟身處開著空調的室內,周染衣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拎著婚紗裙上台,“啪”的一聲,舞台的聚光燈落在了她的身上。
周染衣站在那裏,穿著一襲緋色的婚紗,鮮豔的紅色反倒襯得她更加美豔動人。
孔春深與她站得很近,一開始他驚訝於周染衣怎麼換了件其他顏色的婚紗,而後他看到她那件婚紗上還未幹的染料,在觸碰到她衣角的那一刻,驀地發現這件婚紗還濕著,裙擺拖過的地方留下了紅色的水漬。
孔春深想要問個明白,但此刻正處於戲中,他欲言又止。
倒是周染衣的臉色很平靜,她揚著甜甜的笑臉在戲中演好染娘初為新娘的模樣。
孔春深隻好立馬調整好狀態,回到戲裏。
染娘和侯少爺成親的戲份終於演完,下個橋段是江白鷗刁難周染衣,周染衣和孔春深都回到了舞台後方更換衣服。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孔春深問。
周染衣一邊將婚紗脫下,一邊換上戲中染娘嫁入侯府穿的少奶奶服飾:“來不及解釋了,我先上台了!”
她說著,轉身利落地上了台。
造型師抱著換下的婚紗表情不安道:“深爺,染衣的婚紗被人做了手腳,染成了紅色。”
“知道是誰做的嗎?”
造型師搖了搖頭:“我中途出去拉了個肚子,結果回來婚紗就變成這個樣子了,明明上台之前還好好的……”
孔春深神色擔憂,他拿過那件婚紗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他拍了幾張照片,微信傳給林風眠,飛快地打字跟林風眠說了大概情況,然後換了侯少爺的另一套服飾匆忙上台了。
這場有驚無險的北京站巡演終於落下帷幕。
孔春深匆匆地向觀眾謝幕後,便立馬召集了眾人說起婚紗這件事情。但眾人包括門口的守衛都說除了舞台劇的工作人員之外,沒有誰進入過封閉的後台。
孔春深調來監控,偏偏那是個死角,看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麼可疑的線索。
容漾漾在一旁小聲催著:“深爺,記者們已經在外麵等候多時了。”
“今天的采訪能不能推掉?”孔春深心亂如麻,無暇顧及采訪,他隻想知道到底是誰在暗中做了手腳?
容漾漾為難道:“你也知道北京站巡演的重要性,今天來的都是知名的媒體……”
孔春深歎了口氣:“那行吧,你幫我看著監控,如果有什麼奇怪的地方立馬拍照發我微信。”
容漾漾點點頭,坐到監控台前。
記者們的采訪在大劇院的大廳裏進行,現場圍著很多剛看完演出興致盎然的觀眾們。記者們先是拉了一些路人采訪他們對《染娘》舞台劇的感受,一邊采訪,一邊等著主角們的出場。
孔春深和周染衣走了出來,呂姬跟在他們身後,隨從的還有她的經紀人。
他們一出現,人群頓時變得沸騰起來,其中以“深爺”和“染娘”的呼聲最高,保安們費了很大勁兒才說服他們不要越界。
周染衣對於上次男粉絲直接衝上舞台的畫麵還記憶猶新,有些後怕地往後躲了躲,孔春深拉著她的手在座位上坐下。
記者們迅速在他們麵前圍成一個半圓,長槍短炮地對準了過來。
“《染娘》全國巡演到目前已經是第十二場了,請問下在這麼多場巡演中,您作為製片人和男主演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場?”
“之前巡演中染娘和侯少爺的婚紗是白色的,為何今天換成了紅色,有何寓意嗎?”
“我聽說婚紗事件是有人搞的鬼,是嗎?”
“如今的《染娘》與五年前的《小醜先生與鬼姑娘》,這兩部舞台劇您更喜歡哪一部?”
……
記者們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讓人應接不暇。
孔春深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安靜下來,冷靜道:“請大家一個一個地問,一次性問這麼多問題,我縱然有十張嘴也回答不清楚。”
記者們頓時安靜了下來,圍觀的粉絲群裏突然有人高喊了一聲:“深爺,方七兒還活著嗎?”
大家紛紛朝提問人的方向看去,卻隻聞其聲不見其人。
此時人群又一陣騷亂,大家吵吵鬧鬧著讓出一條小道來。
在一片人頭攢動中,一個穿著黑色婚紗的女人款款走來,裙擺拖地。
她的半張臉化著鬼妝,另外半張則著濃妝明豔動人,一黑一白交織,看上去詭異卻又讓人舍不得轉移視線,嘴角微微上揚似笑非笑。
她扮演的正是《小醜先生與鬼姑娘》中的鬼姑娘一角。
女人眉心的朱砂痣在半邊沉魚落雁的麵貌上熠熠生輝。
孔春深皺了皺眉,呂姬也驚訝地捂住嘴。
身邊的周染衣倏地站了起來,呆呆地看著那個女人,喊道:“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