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眼鳥獸發出痛苦的哀唳聲,突然間掙脫了樊籠迅速後退,低空飛行的同時遠遠地從一個尖頂屋上撿起了什麼,隨即向遠方飛去了。
隨著鳥獸的遠去,無數的房子,人群,警車……在他們的眼下展露出來。
那些炙熱的目光像是觀察動物園裏的珍稀動物那樣注視著他們。“受傷了?疼嗎?”穆青看著莫顏紅腫的手腕。
“你被人這樣生扯一下,看看疼不疼。”她握住自己受傷的手腕,突然踢了一下阿徹說:“阿徹,你是不是應該先隱身?這樣未免太引人注目了,我可不想上報紙頭條。”
“放心。”阿徹回頭瞥了一眼背上的兩個人,“我從來都是很低調的人。”
三、從天而降的第三名住客
醫院的空氣是消毒藥水和各種藥品交織出來的奇怪味道。阿徹敏感地打了個噴嚏,吸了吸漆黑的鼻頭,這才發覺坐在自己身邊的穆青一直握著雙手發呆。
“怎麼了?”阿徹繞到穆青身前蹲下。
“沒什麼。”穆青握了握拳,像是要測試手的握力和靈活性,眉心緊鎖著說,“隻不過我剛才……剛才我抓著莫顏手的時候,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阿徹認真地盯著他的手心看了一會兒,說:“是傳說中的觸電嗎?”
穆青不聲不響地瞪了它一眼,才說:“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那隻紅眼鳥獸根本是衝著莫顏去的。但是……它好像本來就在那座電力大廈裏,它為什麼要攻擊莫顏呢?”他頓了頓,右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肩膀上的舊傷口,才繼續說,“我剛才抓她手的時候突然覺得……覺得就好像那個時候,他們把封印燙在我身上,火燒的疼痛感覺。”
阿徹偏了偏腦袋,說:“但是你身上的龍族封印不是已經解除了嗎?”
“喂,青。”江新城忽然風風火火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道:“莫顏呢?她沒事吧?感覺怎麼樣?”
“在那種環境中目睹了那樣殘忍的狀況,而且還能在那種妖怪的毒手下幸存下來的人啊,你說她能感覺怎麼樣。”阿徹白了江新城一眼冷冷道,“你們這些笨蛋警察除了無能之外,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嗎。”
“就是我們這些無能的警察剛剛險些就抓住了那三名少年犯。如果不是你的突然出現引起群眾騷亂,讓他們趁機逃走了的話,這時候他們已經在警察局的監獄裏了。”江新城指著麵前的雪橇犬大聲喊道,“就是因為你!那名被挾持的人質也不見了。如果沒猜錯的話,就是因為你這個無能的家夥追不上那怪鳥,所以我們才沒有把人質救出來。”
阿徹吼叫起來:“怪鳥!那可是紅眼鳥獸啊,被它瞪一眼你就直接去見閻王吧。”
這時候,診療室旁的小門開了,一身粉色的小護士細心地攙扶著莫顏走出來,溫柔關照道:“這兩天不要有劇烈的運動,雖然不是皮外傷,但是也最好不要碰水。”
“好的,我知道了。”莫顏微笑著向護士小姐點了點頭。
阿徹用眼角瞥見那護士走遠了,立刻湊上來看莫顏那綁著厚厚紗布的手腕道:“莫顏,你確定你的手沒事了嗎?”
“隻是扭傷了筋而已。”她看了看江新城問,“怎麼樣,那三個少年犯捉到了嗎?”
“沒有。但是比我想象的好的是,這些孩子們手裏拿的不過是仿真槍,也沒有傷害到其他人。”江新城喘了口氣,繼續說,“但糟糕的是,那名人質不見了,就是電力局的經理何維裏。更糟糕的是……”
“江新城,你不會一次把話說完嗎。”阿徹瞪眼。
“我正要說。”江新城憤怒地向阿徹的腦袋上打了一拳,才繼續說,“更糟糕的是,我們發現三名少年犯裏有一個很奇怪,就是他幫助那兩個孩子趁亂逃走的。而且,現場被死死封鎖,門窗都完好無損,那幾個孩子是從哪裏出去的?”
穆青揚起一條眉毛:“都完好?”江新城看著穆青說:“當然,除了那扇被莫醫生撞壞的窗戶。”
阿徹正咬牙切齒地瞪著江新城,要不是因為有幾名護士始終在它身邊沒有走遠,它是絕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的。
莫顏慢慢地轉動手腕,說:“你以為我沒事會把撞玻璃當做健身運動嗎。”
“醫生不是叫你小心點。”穆青看了看莫顏綁著厚厚紗布的手。
“沒有關係,如果你不能開車的話,我們會送你回去的。”阿徹湊上來,飛快地用後爪將不知道什麼時候藏在椅子底下的紅色旅行袋鉤到身旁。
“阿徹,你什麼時候收拾的行李?”江新城詫異地盯著阿徹身邊的紅色行李袋。
阿徹揚起下巴說:“江新城,你這個麻煩的家夥可以先回去了,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啊。我們會負責送莫顏回家的。”
“送我?”莫顏斜眼看著阿徹說,“你能開車嗎?”阿徹低眉道:“這個嘛……”
穆青拿過莫顏手裏的車鑰匙,不冷不熱地看了阿徹一眼:“我雖然沒有駕照,但至少我開車不會被警察誤以為是馬戲團出來演出了。”
“喂,不要歧視我,法律沒有規定說一條狗不能開車。”阿徹將紅色旅行袋往肩膀上一甩,噔噔地跟著兩個人走向停車場。
到達公寓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穆青將車停進地下車庫,熄了火。阿徹殷勤地提起旅行袋蹦下車後座,緊跟著兩人走進直達電梯。電梯穩穩地上升,幾秒鍾後輕輕一滯,液晶板上跳出鮮紅的數字19。沉重的金屬門左右劃開後,他們看見了熟悉的走道,熟悉的門牌,一切都好像沒有變過,除了……公寓裏的住客。
莫顏正在手袋裏搜尋鑰匙,穆青卻晃了晃鑰匙說:“我來吧。”
隨著鑰匙的轉動,門鎖哢嚓一聲被推開一條縫隙。房間裏傳來一聲清脆的叮,是微波爐轉動的聲音,隨即有人喊道:“回來了。怎麼這麼晚,今天不是周末嗎?”說話間,一個年輕男人的影子出現在客廳的沙發旁。
他穿著簡單的浴袍,身材略顯瘦高,頭發濕漉漉地貼在額頭上,更顯得臉孔硬朗俊秀。
門完全打開以後,雙方都帶著萬分吃驚的表情對望了很久。
阿徹“啊”的一聲,紅色旅行袋掉落在腳邊。這個人不就是今天中午在馬路上以非人類的摩托車技巧救下那個五歲小女孩的摩托車騎手嗎。
“啊,啊!”阿徹終於隻是乖乖地啊了兩聲,沒有說話。
“阿徹,你先去收拾一下廚房。”穆青飛快地拖著阿徹走進久違的廚房。而阿徹隻是死死地瞪著眼睛盯住那年輕人的臉孔,用牙縫裏擠出的聲音說著:“難道你不覺得那個家夥很危險嗎,他真的很危險!”
莫顏的臉上既沒有出現驚訝,也沒有出現憤怒,她平靜得像是一杯水。卻忽然地,她邁開大步走向那年輕人道:“齊俊燁先生,你能不能向我詳細的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半夜三更,突然從天而降,而且正好落進我的公寓裏?”
年輕男子滿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深褐色的眸子透著容易令人喪失理智的光。
“我想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姐姐會像你這樣問候自己多日不見的、最親愛的、唯一的、英俊的弟弟了。不過,”齊俊燁轉身從微波爐裏拿出溫熱的煮雞蛋,回頭看著沙發上的人說,“我喜歡這種特別的問候方式。”
“把最後那個形容詞去掉。”莫顏撇撇嘴說:“你這個自戀的家夥。”
“弟弟?!”阿徹不小心咬破了冰箱裏的一枚新奇士橙,果汁濺了穆青一身,廚房的地磚上凝結了一片黏膩的橘黃色。而穆青拉開了冰箱門之後,似乎忘記了自己要尋找什麼東西,隻顧著注視客廳裏的兩個人。
齊俊燁向那兩名住客友好地笑了笑,同時緊緊摟住莫顏的肩膀說:“我跟我姐不大像,因為我比她更討人喜歡一點。”
“咳,咳——”阿徹咳嗽了兩聲,抬爪抹了抹嘴角,完全忘記了自己現在應該是一條雪橇犬。
齊俊燁笑著說:“我不會對一隻會說話的狗感到驚訝,事實上,這世界上能讓我感到驚訝的東西實在沒多少。”
“你倒是的確讓我驚訝了。”阿徹用拖把拖去地上的汙漬,然後把橙子丟進垃圾桶裏。
莫顏甩開弟弟搭住自己的手,說:“阿徹,你應該去睡覺了,明天早上你至少要準備五人份的早餐,如果這個家夥的胃口沒有繼續增大的話。”
直到那兩名住客乖乖地回到自己房間裏,並且門鎖哢嚓一聲鎖上了以後。莫顏才轉向弟弟喊道:“齊俊燁,你能不能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麼你不在洛杉磯讀書,而是出現在我的公寓裏吃白煮蛋。”
齊俊燁聳了聳肩,說:“姐,我隻是趁著獨立日假期回來度個假而已。我發誓我絕不會打擾你跟未來姐夫……”
“未來姐夫?!”莫顏的手提包失控地加速向著冰箱旁男子英俊的臉孔砸去,“如果不想半夜三更被我趕出去住酒店的話,就給我閉嘴。”
“好吧,那不是個男人嗎?嗯——那家夥是個變性人?還是說他跟那條狗一樣是個妖怪……”俊燁輕鬆側身閃過,抬手將皮包抓在手裏,同時“啪嗒”一聲,有東西從手提包裏掉了出來。
莫顏狠狠剜了弟弟一眼,立刻阻止了弟弟繼續發表推理演說的欲望。齊俊燁一口氣吞下手裏的白煮蛋,彎腰從地上撿起剛剛落在腳邊的那個紅色小方盒子。
“姐,這是你的?”俊燁靠在浴室的玻璃門上,將手裏的小火柴盒晃得哢嚓作響。
莫顏奪過俊燁手裏火柴盒,隨口道:“還給我,這是重要的證物。”
“真的隻是證物?”俊燁從莫顏背後伸出手,指著火柴盒上的字母一個個地念道:“T—A—C—K這可是間非常‘了不起’的酒吧。每天晚上至少十樁不正當交易在那裏成交,而且女招待都非常的……”
“非常什麼?!”莫顏突然轉過身,雙手揪住俊燁的浴袍領口,大聲吼道,“齊俊燁,你才回來多久,怎麼會知道TACK是那種酒吧!你不要告訴我說:你已經——去——過——那種——地方啦!”
俊燁頻頻左右擺動腦袋,加快語速道:“我可以以老爸的信譽發誓,我沒有。”
“你明知道老爸的名譽在我眼裏根本不值錢。”莫顏饒有興味地揚起眉梢。
“好吧。”俊燁泄氣道,“我的確曾經路過那裏。”“隻是路過?”
“真的是路過……”俊燁認真而肯定的點頭,很快卻又妥協道,“好吧……差不多半年前我跟幾個朋友遊車河的時候經過那個地方。因為有個朋友堅持,所以我就跟著進去坐了一會兒。我發誓,我隻是坐了一會兒,一杯啤酒也沒喝完。真的,僅此而已。”
莫顏抬頭盯著弟弟深邃的雙瞳,一把揪住浴袍領子說:“齊俊燁,你給我聽好了:雖然你已經年滿二十歲,但是不代表你就可以隨便亂來。包括非法改裝你那輛飛機引擎的意大利跑車。”說完她冷冷推開弟弟。
在兩人之間的那扇玻璃滑門咣當一聲,合攏了。
“是二十歲零二十三天。”齊俊燁看著布滿霧氣的浴室玻璃門,撇了撇嘴。
四、該死的沉默的秘密
時間:AM11:30
地點:通往郊區的高速公路
紅色跑車像一道閃電連續超越了別克、奧迪、寶馬。
“這真是太棒了!”坐在後座的江新城將腦袋伸進駕駛座和副駕駛座間的縫隙裏,大口嚼著雙層漢堡包含糊地說:“這輛車從裏到外真是沒的說……不過我說莫醫生,你什麼時候換的車,原來的車呢?這輛車真是……嗯……你是不是非法改裝過了?”
“我才沒空做那種無聊的事情。”莫顏從駕駛座前的櫃子裏抽出一包紙巾扔向後座,“我的車送去檢修了,所以借過來開兩天。這麼貴的車,當然要還的!所以別把車座弄髒了,車套剛換過。”
江新城悻悻地抽出一張紙巾擦了擦嘴角的黃油,喃喃嘀咕:“為什麼我拚死拚活的幹了這麼多年為市民服務的活計,竟然連這輛車的一個車座都買不起。這世界真是不公平。”
“身為一名警務人員,你應該知道什麼叫‘無欲則剛’。”副駕駛座上的另一名乘客——那隻體形超大的阿拉斯加雪橇犬正蹺著二郎腿靠在車座上吃著第二份比薩和第三罐可樂。
江新城回過頭來驚訝地“啊”了一聲,手臂伸得僵硬筆直,直勾勾地指著阿徹的鼻尖大呼道:“你拿著的是誰的可樂!你這隻會說話的妖怪狗,快把我的比薩放下來……”
“說了多少次了,不是妖怪。”阿徹三口兩口把比薩塞進嘴裏,同時抱著可樂罐機敏地躲閃江新城的攻擊。
莫顏無奈地從後視鏡中看著後座一片混亂的景象:毛茸茸的狗毛和印花T恤襯衫混在一起,她真有點後悔讓這兩個家夥上車。早知道有今天,上個禮拜去洗車的時候就應該在後座上加一層防護膜。
在這輛高級跑車裏唯一一直保持安靜的,就是正副駕駛座上翻閱資料的穆青。
微風順著車窗縫隙鑽進來,攪亂他鬆散的頭發。他用一隻手肘支著車窗,修長如鋼琴師般的指尖貼著抿成一線的薄唇,另一隻手來來回回地翻閱膝蓋上的一遝資料。專注的眼神如同一汪無底寒潭的淨水,深邃濃重,一望無底。
莫顏看著他。
就是這個人,半年前,曾像一尊從天而降的石雕那樣深刻而沉重地墜入她的世界,打破了二十四年來的平靜生活。
“你覺得……”穆青突然從手中的一遝文件上抬起目光,無意撞上了莫顏的注視,莫顏立刻將目光轉回前方,同時向內車道滿打方向盤,以避免撞上前方隨意改道的一輛黑色轎車。
“喂——你把奶油都弄在我的襯衫上了。”江新城怒吼,同時牢牢地壓在阿徹的背上。
“你那什麼襯衫,本來不就是花的嘛。”阿徹像塊被捏得變形的麵包那樣縮在車角,滾圓的藍綠眼珠子望著窗外的風景,兩隻前爪還死捧著手裏的可樂罐不放。
“那個——”穆青鬆開緊抓著的安全把手,將文件丟在前擋板上,轉頭看了看著莫顏說,“不如先去那個被綁架的部門經理何維裏家,你覺得呢?”
莫顏點了點頭,說:“也好。”“嗯?為什麼先去何維裏家?”江新城脖子伸得極長,“我們不是應該先去調查那些少年犯嗎?”莫顏不客氣地瞪他一眼:“你有線索嗎?”江新城的腦袋縮了回去:“可是,失蹤的人質有什麼可疑的……”“普通的案件也許是,但是這個不一樣。”穆青習慣性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擺弄著說,“如果單純想要綁架勒索,莫顏或者她弟弟都是不錯的選擇。打劫的話,珠寶店百貨店也不錯。特地選擇去電力大廈綁架的匪徒,一定不是衝著錢去的。”
莫顏向穆青翻了個白眼。“那是為了什麼?報複?尋仇?”江新城說。“江新城,你武俠小說看太多了吧。”穆青叮一聲翻開打火機,打火機的藍色火苗在風中抖動了片刻,熄滅了,“看起來隻是單純的綁架而已。”
“但是,那是妖怪啊。人質是不是可能已經被吃掉了?”江新城強調。
莫顏說:“他又不是意大利美食。如果要吃的話,那隻紅眼鳥獸當場就可以把他吞掉,難道還要帶回家去點上兩支蠟燭,用銀盤子把他吃掉嗎。”
江新城思考著,點頭道:“說得也對噢。喂,阿徹,別光顧著自己吃,給我一個。”
阿徹急忙將剩下的所有的漢堡包和飲料團在懷裏。經過一陣激烈的你爭我搶,江新城終於從阿徹的手中成功奪走一個熱漢堡。而阿徹“噗”一聲打開易拉罐,經過激烈搖晃的碳酸飲料不經意地噴濕了江新城的臉,肇事者笑得跌坐在後座上連連打滾。
高速公路上劃過一道靚麗的閃電,向著郊縣住宅小區急速駛去。
郊區沒有高樓林立,站在別墅二樓的陽台上就可以將整個別墅住宅小區的花園美景盡收眼底。穆青掏出煙盒點燃一根煙,長長地吐了口氣。白色的煙霧在半空中打了幾個旋,悠然飄向一望無盡的藍天白雲。
陽光很好,室內空調開足,即使大開著窗戶也並不覺得冷。
“有錢人真是奢侈,開著空調居然還開著窗。就是因為有這種人,本市的節能用電措施才從來得不到切實的貫徹落實。”江新城嘮嘮叨叨地從書房走向陽台,在穆青身旁背靠著欄杆站住。
“可見她老公沒什麼事,不然也不會這麼好雅興。”穆青指著桌上鮮紅玫瑰,“真是出了什麼事的話,家裏早就雞飛蛋打了。”
“你錯了。”莫顏坐在沙發上悠閑地翻閱時裝雜誌,阿徹則非常溫順地趴在她腳邊睡覺——可是剛才進門的時候,它那超大的個頭兒真是把嬌小的女傭嚇得夠戧。
“從眼前的景象能得出兩個結論。”莫顏豎起一根手指說,“第一,這個家平安無事。第二,這家的女主人根本就不在乎老公被綁架的事實。”
江新城專注於沙發上的女子。安靜的時候,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可以稱做是完美的女性,但是一發起脾氣來真是……伊拉克核武器也要甘拜下風。
穆青走進屋裏,四處查看著:“你是心理醫生,你說呢?”
“那我也得看到病人才能下結論。”莫顏這樣說的時候,穆青已經掐滅了手裏的煙,走至書房的沙發旁。
連接書房和一樓客廳的旋轉樓梯上,響起了清脆的腳步聲。莫顏合上雜誌,看見這房子的女主人正踏著旋轉樓梯一步步走上來。雖然是初次見麵,但這位何太太臉上那股與世隔絕的清高神情隻要看一眼,就會令你再也不想去冰島看雪。
“八卦雜誌說何維裏是靠他太太發家的,看來一點都不假。”江新城喃喃自語的嘀咕著。
“八卦雜誌還說何維裏在外麵有很多情婦,看來也不假。”穆青說。
“為什麼,何太太不漂亮嗎?”“你願意跟漂亮的冰山過一輩子?”穆青揚眉望他,“我可不願意。”
這位年近中年的何太太的確算得上是個美人坯子。一頭比紅酒還要閃亮的大鬈發襯著她巴掌大的鵝蛋臉絲毫不顯得俗氣,尤其是那雙眼睛,靈活得像是魚缸裏的玻璃珠子。這是個漂亮而富有的女人,可是她的眼底卻深藏著孤獨而恐懼的光。
何太太由女傭領上樓來後,隻是冷冷斜眼看了看三位不請自來的客人,非但沒有露出歡迎的表情,眼神反而愈加冷漠:“我好像並不認識你們,你們是誰?”
江新城出示了警員證。
“又是警察。”何太太厭煩地在沙發上坐下來,不耐煩地端詳自己玫瑰色的修長指甲說,“不是已經和你們警方說了很多次了,那個人的事情我不清楚,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來住了。還有什麼好問的?”
江新城不識相地問:“何先生他為什麼不回來住呢?”不等江新城把話說完,何太太已經拋來一個頗為淩厲的眼神,像是一把鋒利的刀斬斷了江新城的話頭。
“何先生何太太看起來真是般配。”莫顏打斷了江新城拙劣的開場白,她正仔細觀察沙發旁矮櫃上的一個相框說,“說實話,您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個十六歲孩子的母親。何先生他……未免也有些太不知足了。”
一針見血。
何太太凝固的石膏麵孔上迸出一些柔和的情緒,她小心地打量著莫顏說:“你……也是警察?怎麼上次來詢問的時候沒見過你,而且……我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我這一生感到的為數不多的幾件幸運的事情之一,就是我沒有選擇做警察。”
江新城橫眉豎眼地瞪著莫顏。“我是個醫生。”莫顏微微笑著。
“啊,我記得了。”何太太忽然驚呼道,“你是那個地產商齊正東的女兒,我記得了。我們在紐約的慈善晚宴上見過麵,你記得嗎?”
莫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好像是呢。”
“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麵。我們去書房坐坐好嗎,這裏的空氣真不好。”她冷眼看著江新城,順勢拉起莫顏的手就向書房走去。莫顏扭頭看了穆青一眼,便微笑著同何太太一道走向書房。
“喂,喂,我才是警察吧。”江新城吼著。
“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帶她來了。”穆青悠閑地坐在沙發上翻起雜誌來。
阿徹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趴下,說:“所以我才說,永遠不要小看女人。”
“以前他在家的時候,總是爭吵。現在他不在家我倒也習慣了,有朋友三天兩頭過來打打牌,倒也不覺得寂寞。”何太太優雅地衝泡著玫瑰花茶。
書房雖然沒有客廳寬敞,倒是布置得舒適優雅。她們麵對麵坐在小沙發上,空氣裏有輕盈的玫瑰薰香。
“其實我一直想找你聊聊,聽說你是心理醫生,不過……”何太太放下精致的玻璃壺,端起杯子遞給莫顏,“你也知道我不大方便總是出門,那些記者總是盯著。一旦知道什麼風吹草動,又要添油加醋的亂寫。我怕爸爸看見了會擔心。”
莫顏笑了笑說:“何太太,你還是愛他的吧?”
何太太輕輕吹去紅茶上的熱氣,輕聲道:“有什麼用呢,男人有了錢,心就長了翅膀。外麵有的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我已經老了,這個家再大也拴不住他的心。其實我不說,你們也應該知道,他在外麵有的是女人。”
“他很有資本。”莫顏說:“成熟,英俊,且很有錢。”
“是啊,可是他忘了,這一切都是我給他的。”何太太輕輕歎了一口氣說,“當初為了和他在一起,我幾乎要跟爸爸鬧翻。可是現在……他早就忘了,忘了我愛他。”
莫顏說:“如果不幸福,為什麼不分開呢?”
“阿峰才十六歲,我不希望他在學校裏被人指指點點,說三道四。我希望我兒子可以快快樂樂地長大,我也想我的家能和以前一樣快樂。”何太太忽然真誠地看著莫顏說,“他們都對我說,你能幫到我。是這樣嗎,齊小姐?”
莫顏笑了:“如果你相信,我就可以。”
半個小時後,書房的門打開了。江新城從夢中驚醒,看到何太太領著莫顏走了出來。她熱情周到地將三位客人送至一樓門廳,依然拉著莫顏的手殷切道:“齊小姐,謝謝你,跟你聊過之後舒服多了。”
“有興趣的話,可以來找我喝茶。”莫顏從口袋裏掏出名片奉上。江新城笑著說:“看了她的收費標準以後,你就會發現為什麼跟她聊天那麼舒服了。”
莫顏狠狠踩了江新城一腳,轉身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撞上了趕著進門的人。來人稍稍一愣,急忙伸手扶住莫顏禮貌地道歉說:“對不起,你沒事吧?”
是個年輕的聲音。莫顏倏地抬起眼睫。
進門的是個十六七歲的俊美少年,朋克裝扮的衣褲,頭發染成藍色而且根根豎得筆直,耳洞數比別墅的窗戶還多,鼻翼上的水晶鼻釘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莫顏也是一愣,旋即抽回手搖了搖頭:“沒事。”“阿峰,你回來了。”何太太向兒子笑著說,“這幾位是客人。”莫顏主動伸出手,可這一次少年卻沒有握。
“來打牌的嗎?那不打擾你們。”少年冷冷地說完,筆直走向房間去了。
“阿峰,阿峰。”何太太窘迫地看了看兒子的背影,急忙向客人道歉,“這孩子就是這樣,他對我的那些朋友也都是這樣。”
穆青及時地扶了莫顏一把,她敏銳地看了看身邊的人,笑著說:
“沒關係,他真是個……很特別的孩子。”
三人一犬並肩走向停在遊泳池邊的銀色跑車,何太太仍在門邊揮手微笑。橡膠輪印沿著水漬軋出淡色花紋,銀色跑車如一道電光消失在別墅門外。
很快,上了高速公路。
江新城從後座探頭上來:“老公有外遇?上次做筆錄的時候特意問過,可是她說沒有。”
“下次你做筆錄,她也不會說。老公有外遇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怎麼可能像香水廣告一樣貼得到處都是。更何況,她還是名門之後。”莫顏抬頭從後視鏡裏冷冷斜了江新城一眼。
匍匐在後座上那隻體形巨大的雪橇犬忽然懶洋洋道:“江新城,你這個不帶腦子上班的家夥,不要打擾我們思考……”
“——你這隻妖怪狗也會思考嗎。”江新城抬起手掌,拍向阿徹的大腦門兒。
穆青靠著椅背把手探出窗外,若有所思道:“會不會是情人……”“要去會會他的情婦嗎?”莫顏帶著邪惡的笑意看了看穆青說,“那估計你得租借一個萬人體育場。”穆青扁扁嘴說:“我是說,那個別墅裏有奇怪的妖氣……”江新城迫不及待打斷道:“你是說何維裏的情婦是妖怪?”莫顏和穆青同時反駁道:“我們沒說。”
阿徹抱住被江新城打疼的腦袋,準備跳起來反擊時,不幸撞到車內的天花板,再度跌倒。
“問題是要到哪裏去找這個妖怪?城裏的妖怪少說也有幾十萬,而且都偽裝得很好,不容易看穿呢。”江新城低頭沉思道。
“能被你看穿的還能算妖怪嗎!”阿徹歪倒在後座上低吼。
“是那孩子。”莫顏轉過臉看著身旁的人,“和現場的妖氣相似,隻是微弱一些。”
穆青思索著說:“好像也……不是單純的妖氣。”
江新城好不容易在一片混亂的思緒中看見了一絲曙光,牢牢抓住不肯放手,“你們是說那孩子就是三個少年犯之一?那為什麼不把它抓起來?”
莫顏說:“江新城,你應該比我們更清楚吧。”“可是他們當時都蒙著臉啊。”“可是你要抓人總要有證據吧。”“去問了不就有證據了嗎。”
莫顏鬆開一隻握著方向盤的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細窄的火柴盒。“有些事情不一定要用嘴巴問。”
“T—A—C—K……”江新城抻長了脖子念出火柴盒上的字母。穆青拿過火柴盒翻來覆去地看著。“這是你昨天在現場撿到的?”“不,是我剛才從那個叫阿峰的孩子身上拿到的。”莫顏取出另外一個火柴盒說,“這才是我昨天在現場找到的。”江新城把兩個火柴盒拿在一起,居然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