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顏挑釁地看了一眼江新城。“江新城,作為一名新任的高級督察,你至少應該能順著這個火柴盒,給我們查點線索出來吧。不然我可要考慮向警方收取合理的谘詢費……”
江新城忙將腦袋伸出窗外,注視著天邊一抹淡淡的金色晚霞,大聲道:“莫醫生,天色不早了,你一個女孩子去酒吧不安全啊,不如我們送你去吧。”
“送我?!……現在是誰在開車啊。”莫顏緊緊地攥著方向盤,額角的青筋跳了跳。
穆青敏銳地抓緊了安全把手。不幸的後座乘客在還沒有完全做好準的時候,莫顏已經猛踩油門。車子一個猛力前衝,猶如洗衣機脫水狀態,將後座兩名乘客攪和在一起……時速器顯示超過了200碼。
“我看我還是先回警局好啦!”江新城的哀號聲沿著高速公路一路飄灑著。
五、玩不過的死神遊戲
“這不是DK酒吧嗎?怎麼這裏會有線索嗎?”
紅色跑車停靠在新衣街拐角路口,莫顏熄了火,將信將疑地看著身旁的同伴。這一路她總是時不時地要轉過臉去查看穆青是否還在身旁,就好像生怕他會像晨曦中的露水那樣,突然的消失不見了。
“就像西紅柿又叫番茄。DK在換老板之前就叫TACK。”穆青抬頭看了一眼左前方霓虹燈管拚湊出的字母招牌,才又回轉過臉來向她說,“我進去,你在這裏等著。”說完,他推開車門下車,很快便融入那片紙醉金迷的夜生活中。
莫顏似乎仍在猶疑,身後卻有個聲音說:“讓他一個人去。”“可是,阿徹……”
阿拉斯加雪橇犬露出一口白牙,說:“你忘了,他是最好的獵魔人。”
酒吧入口的樓梯旁,一隻緩步爬行的小夜魅不小心被客人踩在了腳下,小家夥臃腫的身體“噗”的一聲鼓脹起來,像是一隻充氣過度的玻璃氣球。客人毫無知覺地走下台階,可憐的小家夥卻險些一命嗚呼。
穆青彎腰用手指輕輕一撥,小夜魅立刻跳了起來,驚聲尖叫著鑽回到地縫中去。
自己分明已經是一名獵魔人,卻又這樣無緣無故地去幫助這些敵對者,難免會好心遭白眼。
客人們陸續暫停了手中的動作,向著門口著軍綠色風衣外套的年輕人投來驚異的目光。這情景就像是一個賊窩裏突然出現了一名聲名顯赫的警探,難免不觸動一眾賊人敏銳的警覺神經。
不過,當這位“惡名昭彰”的黃金獵魔人終於在吧台前安定地坐下,並且若無其事地叫了一杯朗姆酒後,靜止的景象再次鮮活起來。像是突然打開經過長途顛簸的碳酸飲料,歡愉的氣泡漫溢出來,音樂也瘋了,仿佛這就是世紀末最後一個狂歡之夜。
“嘿,青,好久不見。”年輕而蒼白的調酒師將手中的調酒器搖得咣當作響,同時伸出他藏在背後的無數隻手向三位客人輕輕揮了揮。
“百足,把你多餘的那些爪子收起來。”穆青撿了最偏僻的位子,緊緊地盯著舞池內一隻碧眼蜥蜴。它正穿著迷你超短裙向它的獵物——那名綠頭發男子施展渾身解數——這家夥很有可能將成為今夜這座城市內發生的無數宗無頭罪案中的一名受害者。
“這裏最近好像多了不少人類顧客。”穆青轉過臉來看著年輕的調酒師。
“很奇怪嗎,這裏可是有正規經營許可證的。”調酒師那不聽話的第七隻手指向牆壁上的鏡框,趁著客人還沒有走近的時候,它又飛快地將那隻手藏了起來,並且壓低聲音湊近穆青的耳旁說,“另外,我現在的名字叫Mark。”
“那麼Mark,你能不能告訴我……”穆青拿過酒杯,但此刻那隻穿著迷你裙的碧眼蜥蜴和綠發男子早已不知去向。他放下酒杯正要邁步,卻忽然想起女心理醫生尖刻的評斷:“有時候給這些人一些實際的教訓,比任何長篇說教都有用。”
於是他停下來,重新坐下端起杯子,嘴角浮現一絲隱約的笑意。“告訴你什麼?”Mark認真地看著穆青。“告訴我,這裏是不是常有一群孩子……”“你知道,這裏有很多孩子。”Mark慢慢地擦著杯子。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穆青從杯子裏抬起目光,看著那隻百足精說,“如果你還想繼續經營的話……”
“嗯。”穆青揚起眉毛。
“好吧,你知道這裏的地下室一直空著,用來儲藏以前TACK的一些東西。你知道酒吧的收入並不怎麼好,所以我就把它租給了那幾個孩子。他們看起來真的蠻可憐的,那些父母不知道怎麼管教自己的孩子的,居然連孩子住在這種地方也不管管。”
“我希望事情真的是這麼簡單。”穆青放下空杯子,頭也不回地走出酒吧。
通往地下室的門窄的像麻袋入口,陡斜的水泥樓梯黑暗而深遠通向地下室的儲藏室。
空蕩蕩的房間四壁被白熾燈照亮,四個角落分散著三個影子,被日光燈拉的斜長。忽然一名少年慢慢地抬起頭來,深褐色的頭發下是一雙空洞無光的眼。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十七歲孩子的眼睛。
“我真是受夠了!”另一個角落裏,穿朋克裝的少年跳了起來。雙手抓亂了頭發,使勁地向牆上踢了一腳。似乎因此還不足以發泄自己的怒氣,又跑過去將那蹲在角落的褐發少年提了起來。
“洛新,你說過我們會沒事的。可是現在呢,為什麼我們還要待在這個鬼地方不能出去!”穿朋克裝的少年用力將那個名為洛新的男孩子推搡在地上,憤怒地揮起拳頭。但那高高舉起的手卻被第三個少年抓住了。朋克少年回過頭去,瞪著那個阻止自己的家夥吼道:“阿峰,你也想挨揍嗎!”
“一定要說錯的話,是我讓洛新這麼做的。”名叫阿峰的少年用力放下朋克少年的手,認真地說道:“那是我爸爸,是我想給他一些教訓。當時我們就說過,如果不願意的話可以不要參加。文凱,是你自己要來的。”
“誰知道會是個這樣子,我隻是想著好玩而已。”朋克少年文凱懊喪地跳起來,一拳揮打在牆壁上道,“誰會想到是這樣子的結果。我們差一點就被警察抓住了,我可不想蹲監獄。”他轉過去看著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的洛新道,“夠了!我現在要回家了。洛新,你不是說我們都可以平安無事地出去的嗎!”
洛新那蒼白無色的臉孔上浮起一絲笑容,慢慢地說:“當然。”
“什麼叫當然,什麼時候才能出去!”文凱指著門外的鐵柵欄道,“我們已經在這裏躲了兩天了,除了阿峰回家拿錢的那一次,連門都沒開過。我受夠了。再不能出去的話,我會比誰都第一個瘋掉的。”
“可是,還沒有到時間啊。”洛新取出夾克口袋裏的懷表,吧嗒一聲打開。
阿峰皺起眉頭,望著角落裏鎮定如常的少年,終於露出一絲不安:“洛新,說真的,你到底把我爸爸弄哪裏去了?”
洛新那空洞無光的眼眸裏,忽然浮現出一絲笑意。
“你不是很恨他嗎。”洛新把玩著手裏的懷表,淡淡地說,“是你說要教訓他的。”
“不是開玩笑的時候。”阿峰伸出手一把將洛新拉了過來,厲聲道,“他雖然總是讓我媽媽傷心,也總是讓我覺得很討厭,但我也隻是要嚇唬嚇唬他,給他個教訓,並不要他死。現在是把他帶回來的時候了,我不想看到我媽媽每天都被警察打擾。”
洛新若無其事地笑著,終於慢慢地從嘴裏輕輕地吐出幾個字道:“別生氣,我說過,我一定可以帶你們出去的。”
“那恐怕要等到明年聖誕節了吧。”
清冷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穿朋克裝的孩子驚厥地跳起來,四處逃竄。“警察,是警察來了嗎。”
另外兩人也同時轉過臉去看向門外,門口的地方站著一男一女,他們大約都是二十四五歲的年紀。女子穿一身簡單合身的套裝,而男子則是萬年不變的一身綠色風衣外套。當這兩個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那名叫洛新的男子嘴角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讓你失望了,我們可不是警察。”莫顏走進房間,清冷的燈光打在那光潔的額頭上,仿佛一道光圈,“不過如果你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找警察來談談。”她說著,已經伸手取出了電話。
“不要!”名為阿峰的少年阻止了莫顏,目光碰撞的一刹那,少年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了顫,“不管怎麼說,”阿峰低下頭,淡淡地說,“是因為我的關係,才連累到他們。這不是他們的錯。”
“是啊,這的確不是你們的錯。”穆青慢慢地走到了那縮在角落少年身邊,“所以,這都是你幹的吧。卡尼·洛新。”
少年的笑聲平靜而冷淡,他抬起頭,那空洞無光的眼神裏含著令人生畏的笑意。
“穆青,我還以為你已經離開獵魔人的隊伍了。”
名叫洛新的蒼白少年站了起來,與此同時,他那一頭深褐色的頭發漸漸變得透明,在白熾燈下形成了一種淡淡的金黃色。而那原本就蒼白無光的臉色,更像是突然被潑了一層白色油漆那樣,令人不寒而栗。
“卡尼·洛新。”莫顏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突然說,“洛新……不就是死神家族的姓氏之一?”
原本已經頗為受驚嚇的少年文凱在這個時候幾乎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相交多時的朋友。
“死……死神……家族。”死神家族。
這是一個遙遠而又陌生的名字,誰都不會想到那樣一個極端令人恐懼的家族竟然也有屬於貴族的家族血統之分。
米非,南迪,伊莫斯,洛新,李德,卡奧斯,李德夫,蒙蒂南這八大死神家族在死神界算得上赫赫有名。
甚至連天使也對這八大死神家族的那些英偉事跡了如指掌。
雖然洛新家族的排名並不靠前,但因為家族中曾出現過極其彪悍的死神……甚至將一隻腳踏回到人間的家夥又重新拖入死亡線內,並且曾經把屬於天堂的天使也拉進了地獄……所以洛新這個姓氏在死神界喊出來,也是相當洪亮的。
當然,關於八大家族之間的爭鬥也是不勝枚舉。
不到萬不得已,莫顏可不想在普通人麵前提及這些可怕的家夥。那就好像在華美潔白的晚禮服上劃一條口子那樣殺風景。
“聽起來的確是很可怕。”洛新懶洋洋地笑。不可否認他的笑容是迷人的,即使那張臉孔蒼白得像是剛從石灰粉裏麵撩出來的。但是那種與生俱來的氣質以及優雅的舉止,卻令人無法不相信這是個貴族。
“可是死神畢竟也是有靈魂的軀體啊。偶爾也應當會對自己的職業所必須接觸到的人類的生活感到好奇呢。”沒有風,但那一頭淺金色的頭發慢慢地飄揚起來,“如果我說,你們的身邊隨時隨地都可能有一個死神,隻是你們沒有辦法用你們那平凡的肉眼區分,你們會不會感到更害怕?”
“那麼如果我說,你的家族曾經有三個死神因為玩忽職守而死在我的手下,你會不會覺得害怕呢。”穆青鎮定地說,那纖薄如一線的嘴唇,蘊藏著極近冷酷的堅毅。
洛新的嘴角卻始終帶著迷人的笑意,悠然地聳了聳肩說:“是啊,說起來我的確聽爺爺和叔叔們提起過你的名字,穆青。聽說你現在是個不錯的獵魔人,不過也不代表你能就此抓住我。穆青……嗯,也許應該叫龍沁。你本來應該是神龍家族的三少爺,那樣也許我們還可能成為朋友,可惜現在你居然淪為一個獵魔人。哎,真是令人惋惜。”
莫顏揚起了眉毛:“其實我覺得和死神比起來,獵魔人算是很體麵的工作了。”
“小姑娘,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就是替莫非接管101區聯絡站的那個醫生吧。”
“沒錯。”“那麼你不是魔法師?”“不是。”
“那你可真是愛管閑事,不過我也不會總給自己找麻煩。”洛新向他的那兩位朋友們聳了聳肩,懶洋洋地說道,“本來想好好的陪你們玩玩。但是又被穆青這個家夥給攪局了。說起來,我也很不願意就這樣離開。但是朋友們,我可不想就這樣在深井監獄裏待一輩子。”
洛新揚起蒼白而修長的手,地麵和屋頂都在一瞬間消失了。旋風般漆黑的雲團黑壓壓的移過來,伴隨著一聲熟悉的唳叫。“是紅眼鳥獸!”莫顏驚呼。
死神少年的身後忽然生出一對巨大的翅膀,騰空躍起,穩穩地落在那鳥背上。
“等一下。”阿峰快步追了上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衝向牆角。
然而身體結結實實地撞上了牆壁之後,疼痛令他猝然清醒過來。一個普通的人類,怎麼可能抓得住死神呢!洛新的周身被一層朦朧的光影籠罩著,氣霧般升騰而起,飄入那高聳入雲的夜空中去。
“等等,你把我爸爸弄到哪兒去了!”阿峰不顧一切地向門外跑去,卻被莫顏一把拉住。
“這時候才想到問這個你不覺得太晚了嗎。”她嚴厲地地看著少年說,“不管怎麼任性,總得要有一個分寸。就這樣親手把自己的親人送到死神的手中,你得到那種報複的快感了嗎?”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帶著深深的責備,少年阿峰一時愕然,低下了頭。
“我隻想給他個教訓……他總是讓媽媽傷心,也從不管我的死活。”
“讓你媽媽傷心的人不止他一個吧。”莫顏鬆開少年的手,回頭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文凱說,“先送你朋友去醫院吧。”
“我爸爸……”
“放心,我會把他帶回來的。”莫顏回頭看了看少年,腳步卻已經追著穆青走了出去。
“喂!”發覺那兩個人就這樣突然地消失了,阿峰才恍然大喊,“你們到底是誰啊?”
回答他的,卻隻是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跌坐在地上的驚慌少年這時候忽然地轉過他那張青灰色的臉孔望著阿峰,良久才動了動下巴道:“該不會,他們也是魔鬼吧……”
六、急速衰老的無人島
“阿徹,追上那家夥!”穆青大聲喊著,飛快地衝出酒吧地下室。一直守在路口的那隻雪橇犬像是追捕獵物的靈犬,猛然躍起。半空中一道白光,白色獨角獸振翅出擊,穆青靈巧翻身,躍上飛行獸的背脊。而莫顏在急速追跑了兩步之後,也被順勢拉上了飛行獸的背脊。
“他們要去哪兒!”莫顏的雙手緊緊摟住穆青的腰。
“玩了這種不知死活的遊戲,洛新這個家夥,恐怕還不敢這麼快回家去。”穆青俯下身子,阿徹追風的速度撲向那隻紅眼鳥獸。
莫顏閉著眼睛,以免呼呼的風刺進眼裏:“這樣追不是辦法,我看最好還是把他們封在結界裏。”她說著,已經在手中默默織出一個的結節,忽然撒開。像是一片日光掃過大地,將那紅眼鳥獸籠罩在綠色的結屆中。
一直在前方飛行的洛新停了下來,像是感應到了自己的去路已經被封死。他卻毫不慌張,依然鎮定地立在紅眼鳥獸的背脊上,轉過身來看著在身後極力追捕自己的兩名神秘組織成員。
“我是不會跟你回去的,穆青,你別做夢了。”
“那麼,我們來做個交易。告訴我,你把何維裏放在什麼地方了。”穆青鬆開抓著阿徹的手,輕輕一躍跳到了附近的屋頂上。
“那個渾蛋嘛……”洛新愉快地笑了起來,“你不覺得人類真的很愚蠢嗎,明明是自己把自己逼到了絕路上,卻總是責備別人。在我看來,那個家夥也的確是需要一點教訓,無人島的日子可以讓他好好反省自己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
“無人島?”莫顏小聲地問阿徹,“那是什麼地方?”阿徹簡單明了地說:“就事沒有人的小島唄。”
“你隻是個未成年的死神,並不是審判官,你沒有權力判定那個人是否該死。”穆青抬起頭,迎著風看向洛新那雙湛藍如水的眼睛裏去。
“放心吧,我沒有幹傻事。我還不至於為了一個人類做出毀掉自己前程的事情來。”死神的黑色鬥篷在夜風中呼呼作響,“我可不是那些懵懂無知的少女,我對老男人的靈魂沒什麼興趣。尤其是那種齷齪的靈魂。事實上,我覺得阿峰可比他的父親有趣多了。不過現在遊戲結束了。”
少年死神在紅眼鳥獸的背脊上立直了身子,突然輕輕一躍,像是一個熟練的跳水運動員那樣,筆直地墜入了漆黑如墨的夜空中去。
“再見了。”洛新揮了揮手,那件黑色鬥篷像一對巨大的翅膀那樣張開了。紅眼鳥獸脫離了主人的控製,突然瘋狂地撲向白色獨角獸。
“小心!”穆青並沒有去追逐逃跑的死神,他第一時間看到了紅眼鳥獸的攻擊。
沒有了騎手的紅眼鳥獸發出一聲唳啼。
阿徹一直靜靜地半空中盤旋著,與那隻長著熾紅色雙眼的鳥獸對峙了許久之後。鳥獸的這一聲唳啼代表什麼,它很清楚。於是飛快地振翅上升,同時喊道:“莫顏,幹掉它。”
“我?”
“不是你還有誰,你可是莫非的女兒。”
“好吧,雖然我以前從不殺生,但人生總有很多第一次。”莫顏緊緊地咬著嘴唇,突然在一瞬間向空中伸出左手。小小的手心中盤踞著一團紅色火焰,在她伸手的一刹那,紅光倏地凝成一股劍脈,刺向那紅眼鳥獸的腹部。
阿徹的低空飛行技術可謂精妙,驟然降低的一瞬間,帶動了莫顏手中的那束光劍。
劍身帶出大片的血光。
刺耳的鳴叫聲後,紅眼鳥獸拚命地震動著翅膀,散落在半空中的黑色羽毛像煙灰那樣飄散了。而紅眼鳥獸也隨著自己最後的鳴叫聲,化作一抹猩紅與灰色的粉末,飄散在半空中。
一直在屋頂上疾速追趕紅眼鳥獸的穆青在這時候停下腳步,慢慢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阿徹穩穩地落在屋頂上,明亮的大眼睛忽然眨了眨,說:“看,我說什麼來著,有我在,莫顏根本不用擔心。”
“反了吧。”莫顏說:“是有我在,你這老頭兒有什麼好擔心的。青,你就這麼放走洛新嗎?”
“如果何維裏沒死,我們就無權懲罰他。雖然他這個遊戲有點惡劣,但是沒有越軌。”穆青看著莫顏,忽然說,“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學會用隱形武器了。”
“不是什麼時候學會了。”莫顏摘掉左腳的鞋子看了看,說:“我本來就會,隻是這種潛能在遇到卡布之前,一直沒有被挖掘出來。阿徹,下次不要飛得那麼低,我的鞋跟又撞斷了。”
“不管怎麼說,做得不錯。”穆青伸手摟住莫顏,穩穩地放她在地麵。
阿徹降落在地麵收起翅膀說:“你可以穿平跟鞋呀。”
莫顏將鞋子扔在路邊垃圾桶裏,說:“閉嘴,現在要我怎麼跟你們去無人島。”
“我們沒打算帶你去。”穆青聳肩。莫顏憤怒地推了穆青一把說:“我就要去!”
“好吧好吧,我隻怕你去了就再也不想度假了。”穆青笑著低頭看了看莫顏光著的一雙腳:“不過,你是不是應該在商場沒關門之前,先去買雙鞋子。難道你打算就這樣光著腳去無人島。”
“哈。”莫顏跺跺腳,瞥一眼身旁的獨角獸道,“你以為誰都像你們兩個全部都隻有一雙鞋。”
小島上的空氣很好。
放眼望過去都是碧綠的顏色,一腳踩進鬆軟的草地上,就被青草沒了腳麵。
兩人一犬沿著山坡慢慢地走至島上,莫顏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鮮空氣,說:“我倒是很情願被放逐到這裏,現在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可比登天還難。”
穆青繼續大步走著:“在這裏待上一個月,你就不會這麼想了。”莫顏堅定地說:“我會的。”
“你不會的。”阿徹也跟著搖頭。“我會的。”莫顏再度強調。
“我說了,你不會的。”阿徹抬起前爪指了指前方說,“看看那個人,你一定不會的。”
順著阿徹所指的方向,莫顏看見了一個類似類人猿的生物正在慢慢地向前爬行。然而再仔細一些,就可以看到那是一個成年男人。隻因為頭發和胡子蓬鬆而布滿汙垢,所以他看起來已經脫了人形。
當他看到有人向自己走來的時候,他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喊了兩聲。
莫顏困惑地問:“那是誰?”穆青說:“何維裏。”
“不可能吧!何維裏才失蹤了兩天而已。”莫顏不相信地回過頭去,再一次地看了看那個人。怎麼看,他都更像是何維裏的爹。
“所謂的無人島並不是因為沒有人來,而是因為凡是在這裏人類都會因為無法承受時間軌道的迅速流逝,而快速的衰老死去。一般來說,”阿徹扳著手指頭算了算,“一個人類的嬰孩在島上從出生到死亡,也不過就一個月吧。”
“不會吧。”莫顏恐懼地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阿徹道,“那你們呢?”
“沒有一點防護措施,我們怎麼敢輕易登陸呢。”阿徹揚起下巴。穆青隨手摘了一根草說:“除了這裏的植物和一些其他生物,所有的生命體最長都不會超過一個月,所以才叫無人島。這種既沒有超級市場,也沒有百貨公司,自來水廠的地方,你想要待下去嗎?”穆青看著她說,“所以我才說,你隻要待一個禮拜,就不會那麼想了。”
“那我們還留在這裏幹嗎。”莫顏一把抓起穆青扭頭就走。
穆青卻屹立不動,說:“喂,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好歹把這個人帶回去交差啊。”
莫顏扭頭看著那皺巴巴的老頭兒,說:“天啊,這樣子帶他回去還有什麼意義嗎。”
“看見他這個樣子,我估計他那一體育場的情婦都該逃之夭夭了。”阿徹甩動著尾巴。
“不過……”莫顏轉了念頭說,“這也許能讓他看清楚誰真的愛他。”看著前方正在吃力爬行的老頭兒,卻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們要怎麼把這個何維裏帶回去交還給何太太?”
穆青走上去一把將那老人攙扶起來,說:“變質了的牛奶,好歹也是牛奶啊。”
七、誰能比我更愛你
周末的商場人山人海,阿徹跟在莫顏身後,靈巧地穿梭在人群之間。
“隻是搬回來住,又不是新搬家。幹嗎要買那麼多東西。”穆青提著大包小包靠在柱子上休息。
“跟死神都打過交道了,還不得去去晦氣。當然什麼都要換新的,沙發新的,茶幾新的,床單也應該換新的。”莫顏用信用卡付完賬,將床單袋子塞在穆青的手裏說,“窗簾我都想換新的。”
阿徹抓狂地甩著腦袋:“天啊……難道我要被當成騾子馱著這些東西出去嗎。”
“阿徹,現代交通工具中沒有騾子,我有車。”莫顏甩著手中的鑰匙,忽然當啷一聲。鑰匙掉在地上,一直向前滑出數米遠,正被一個人踩在腳下。
她有些驚愕地看著那人,那不是別人正是少年何建峰。
在他的身旁是美麗年輕的何太太,雖然沒有盛裝打扮,但臉孔上的那種光彩簡直令上萬塊的化妝品都黯然失色。
“齊小姐,好巧啊。”阿峰率先向莫顏打了個招呼。
隨後何太太也轉過身來,她的身前推著一輛輪椅,上麵坐著已經衰老成七八十歲老頭兒的何維裏。
“真巧,你們也出來逛街嗎?”莫顏走出人群來到三人麵前。
這一刻,年輕的何太太像是一朵盛開的花,而衰老的何維裏無比可憐的蜷縮在輪椅上。
“是啊。”阿峰笑了笑,看著輪椅中的人說,“醫生交代要多帶爸爸出來走走。”
莫顏調侃地看著何太太說:“不怕記者了?”
何太太笑著搖了搖頭說:“他比記者更重要。”電梯叮一聲來到,少年幫助母親將輪椅推進電梯,回過頭來向莫顏說:“齊小姐,謝謝你。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對你的感謝。都是因為我的錯,才害得爸爸弄成這樣,我一定會盡力彌補的。”
“知道錯了,這就很好。”莫顏溫柔地笑了笑說,“對你母親來說,沒有什麼比你們更珍貴了。”
何建峰看著莫顏。那一對漆黑的瞳孔閃閃發光,好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神。
“我知道,爸爸回來的第一天,我媽媽哭了。”少年低頭笑了笑說,“雖然看到他那個樣子,可是媽媽卻還對他說:回來了就好。那些女人都走光了,雖然方法不怎麼好,但效果達到了。我終於知道,沒有人比她更愛他。”
“阿峰,”莫顏反手輕柔地握住少年手,柔聲道,“你好像突然長大了。”
“我已經十七歲了啊。”
“那好吧,十七歲少年。”莫顏笑著湊近他耳邊說,“你知道你爸爸的病不是醫生能治好的,如果你需要幫助,可以隨時來找我。”
穆青和阿徹在遠遠地看見莫顏和少年的交談,也都先後走了過來。這時電梯的超時燈閃爍著,何建峰點了點頭,向她揮一揮手,走進了電梯。隨著電梯門緩緩地合攏,他向那隻雪橇犬眨了眨眼說:“再見了,獵魔人。”
那條雪橇犬一本正經地皺起眉頭說:“嘿,小子,這是秘密,別這麼大聲!”
“好吧,這是秘密。會說話的雪橇犬。”電梯門合攏了,溫柔的笑容消失了。
穆青看著莫顏問:“他跟你說了什麼?”
“他說……”莫顏頑皮地笑著,“他說他知道以後不能隨便搞婚外戀,更不能冷落了自己的孩子,以免孩子們交友不慎。”
“這個道理對他來說明白得早了點吧。”穆青皺眉說,“還有呢?”
“還有就是,”她輕聲地靠近他說,“沒有人比我更愛你。”“他說什麼?”穆青奇怪地回頭看著大步走遠的莫顏。
莫顏卻隻是愉快地笑著,向那隻正在電梯門前照鏡子的雪橇犬喊道:“走了,別照了。你以為那是白雪公主後媽的魔鏡嗎。難得江新城請吃飯,我可不想錯過了。”
阿徹甩了甩額前一撮毛,說:“遲到?我怎麼可能犯那麼低級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