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微搐,瀲了眼眸,伸出手,在暖烈的炭火上暖手。
“不恨。”
朱唇微動,她牽扯著臉部所有抵抗的肌肉,緩緩勾起嘴角,一臉青澀。
她弟弟圓恒隻有五歲,什麼都不知,什麼都不懂。
他喪盡天良,陰鷙狠辣,連一個五歲孩童都不放過。
眼睜睜的看著那一百七十八顆頭顱,一個又一個血濺四起 ,粘糊的血液一片狼藉。一百七十八口人命,豈是一個恨字可以泯滅眾人的。
“曹家妹妹從小與臣妾一起長大。臣妾不忍。”她收了眼眸,手上的汗水也已烘幹。
“覺得朕是暴君嗎?滿門抄斬,那是一百七十八人命。”男人深眸微涼。
微涼的目光與她清澈的明眸四目相對。
她清澈的明眸微微彎起,在稚嫩的臉上彎出一個可愛的弧度。他的話像是遞送給她的利刃,沾著她的血將他千刀萬剮。
而她卻不能背信棄義,拿甄家八十幾口人命,與他正麵對峙。
鏤空的金絲暖爐裏,時而發出微弱其微的炭火聲。
許久,她才轉身在他身邊趴下。
“臣妾,惶恐!”
男人似乎生了氣,從暖墊上站了起來,背手而立。
他以為他們很像,事實證明,她確實與他很像 。
會卑躬屈膝,會偽裝,會隱忍。
果然,他們太像。
“下去吧,朕乏了。”
…
入夜。
床邊的鐵爐裏燃著僅有的黑炭,一細弱縷煙熏,搖搖欲墜升起,還沒繞到床榻邊昏昏欲睡的雲歲,就從銀白色的黑夜裏消失殆盡。
雖有幾分暖意,她依舊無法入睡。
輾轉幾回,她從塌上而起,朝門外走去。
銀白色的月亮高高懸掛在夜空中,柔和的月光灑了下來,在她孤獨的身影上鍍上一層朦朧之色。
不知不覺,她立在養心殿殿外,靜冷的月光凝固著一層銀紗,籠在她身上。
角落裏,她雙手捂著朱唇,哽咽聲卡在喉嚨深處,任由淚水模糊雙眼。
胤禛。上窮碧落下黃泉,此恨,綿綿無絕期。
…
“啟稟皇上,甄答應求見。”
高無庸詫異,他以為這個唯唯諾諾的小主再也不會踏入養心殿半步。
“嗯。”胤禛倒是沒料到她會主動找他。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她畢恭畢敬跪在地上。臉色依舊青白,毫無氣血。
男人冷了一眼並未有什麼變化的女人,繼續低頭批閱奏折。
“求見朕,所謂何事。”
“臣妾想求皇上再賞一些炭火。”她知道男人是九五至尊,後宮有無數的女人每天想著法子討好巴結他。
她若走她們尋常所走的路,則收益不多。
但她可以篤定,沒有一宮的小主會跪求炭火。
“炭火?”男人拿著奏折的手愣了一下。各宮的份列並不少,又豈會少了蒲源軒的炭火。
“黑炭分例十斤,可有短缺。”
“還請皇上眷顧。”她並未答是否短缺。
十斤黑炭自然是不夠一個冬季燃的,何況她未曾有過這十斤黑炭。
其中緣故,大家都懂。
“眷顧?”男人抬眸對上女人畏畏縮縮的雙眸。
她是可愛,羞澀,害怕。
他從未見過自己是這樣的。
可她卻表露出比自己還了解自己的神情。
“幾斤。”男人修長身形而立,立在她前麵。
“十斤。”她不貪,隻拿回屬於自己該有的份例。
“準了。”他湊近了些,朝她伸手。
她猶豫了一下,隨後將手搭在他的指尖上,緩緩站起。
她才站穩。
男人嘴角微勾。
“你的手,依舊那麼寒涼。”
他說著,指尖不過觸碰了一下,待她站穩,便抽回了手,朝身後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