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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一身紅色旗袍的新雅和管素強一起挨著桌子給前來參加婚禮的來賓敬酒。當新雅和管素強敬到他們這最後一桌時,輝子和管素強自多年前在杭州之後又一次見麵,兩個人都有些不自然。大家和新郎新娘碰杯,“新婚快樂,百年好合”之類的祝福話語卻說不出口。氣氛顯得有些尷尬,新雅拍了拍管素強的肩膀,對他說:“這桌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來照顧吧,你去別的桌看看。 ”“好。”管素強說完,愛憐地摟了一下新雅轉身去了別的桌。新雅再依次和眼前的這些好朋友碰杯。“來,輝子,和姐姐幹一杯。”新雅大方微笑著對輝子說。其他人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注視著輝子。輝子直直地站直身體,拿起酒瓶,給自己滿滿倒了一杯白酒,輝子的手有些抖,他忽然對新雅說,“新雅姐,祝你早日離婚。”這句不合時宜,甚至很失禮的話讓在座的眾人皆驚,新雅的臉色一片蒼白,她緊張地回頭向管素強的方向張望了一下,生怕被他聽到。二老虎一下子扶住輝子的胳膊,申沉也有些擔心地看著輝子。輝子衝著二老虎笑了笑,“別擔心,二老虎,我不會鬧事的,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今天是什麼場合,今天是新雅姐大喜的日子。你放心。 ”他說完,轉過頭,看著一臉茫然驚訝的新雅,“新雅姐,我剛才說的不是醉話,我還沒喝酒,怎麼可能說醉話呢?祝福的話一定是要發自內心的,對不對?那麼我發自內心的祝福的話就是祝你早日離婚。我輝子一直都等著你。 ”輝子說完,和呆立在原地的新雅手中的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一口氣喝光玻璃杯中的白酒,然後轉身從椅子靠背上拿起西裝上衣,離席而去。“新雅姐,對不起了,我去看看他。”申沉向新雅告了罪,緊追了出去,隻留下桌上目瞪口呆的一群人。

一直到中午還是晴空萬裏,下午竟下起了雨,而且雨下得不小,持續了兩個小時,將近傍晚的時候才漸漸停歇。輝子頭疼得厲害,他中午把那一大杯白酒喝下去之後,什麼東西也沒有再吃,回到家裏他竟然迷迷糊糊地睡著了,而且睡得很沉,申沉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也不知道。睜開眼睛,天色向晚,他口渴得厲害,起來喝了一大杯水,披上外套走出了家門。

天空中還是瀝瀝地飄著毛毛細雨,西邊的天空亮出了胭脂色的晚霞,街上安靜非常,沒有行人路過,輝子緩緩地走在街上。“嘩”的一聲,眼前的一根電線發出紫色的火花,輝子莫名地感動了,他走在雨中,又一次抬頭看看身後的電線。電線依然放出銳利的火花,他縱觀人生,有一些他特別想要的東西,可是現在隻有這紫色的火花,隻有這空中激烈的火花,哪怕要用生命去換,他也想緊緊握在手中。

一顆紅色的亮點像鬼火一樣閃爍在夜晚的南牆根下麵。這種感覺或許用一個季節已經結束來形容比較準確吧。草坪的正中央有一棵高大的楊樹,枝葉四麵伸展,輝子站在樹下,透過枝葉仰望高高的天空,他的頭頂上方有一顆星星在閃耀。

輝子從外套的內側衣兜裏麵掏出錢夾,錢夾裏有一張新雅的照片。照片上的新雅正是中學時期的樣子,一片向日葵的前麵,新雅一身淺色的連衣裙,頭發梳成馬尾辮留在腦後,兩隻手垂在身體的兩側,右手的手指叉開著,甜甜地笑。即使是在模糊的夜色當中,即使是在相片當中,輝子也感受到了那浮現出來的自然。他閉上眼睛,雖然看不到自己,卻能看到新雅的臉。輝子覺得新雅的臉在促使他想起什麼,她身上有一種東西在靜靜地搖晃他意識深處的沉澱物。但他不明白這到底意味著什麼,語言已葬入遙遠的黑暗。輝子閉起眼睛,迷迷蒙蒙卻又清晰無比地感覺到某種東西被強行從身體裏抽離出去了,他感到沉默猶如細微的塵埃落滿自己的身體,他不再想和誰說話了。顫抖在大腦與心門之間的記憶,疼痛的小顆粒,繁星般閃耀,輝子發出痛苦絕望的幹嚎,一個沒有被疼痛刺穿過的身體如何能發出這樣痛苦的聲音。那一晚西廊下的很多人家聽到了一陣陣像狼嚎一樣的聲音,人們心驚肉跳,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