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包的故事(1 / 3)

《封神榜》reference_book_ids\":[6833642803587714061]}]},\"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一)

雖然,拖到現在才出場,但小豆包是小確幸的關鍵人物。

他是我的親兒子,樸柔的幹兒子,擁有這個店百分之一的股份。別看這個股份比例不值一提,每當我和樸柔爭執不下時,他就可以決定戰局的勝負。

至今還記得跟小豆包的第一次遇見,一想起來,屁股就會隱隱作痛。

那時候,距離圈圈消失已經過去了足足五年,但我覺得自己好像一直沒有離開那片十九歲時的夏日海灘。

大學畢業之後,有了自己可以支配的足夠薪水,就找到了邱大叔,把湖南路22號那個房間租了下來。圈圈大約無法預料,短短幾日戀情,會給予我如此深遠的影響。我住著她住過的房子,聽著她中意的古典音樂。而且,她讓我發覺了自己胡

說八道的才能,下定決心以聊天為生。如今,我變成了電台的節目主持人,主持一檔叫《豆包有話說》的情感欄目,用的就是豆包這個藝名。我也用譚談的本名另外主持了一檔收聽率不怎麼樣的《古典也流行》欄目。但為了表明這是一家有品味的電台,這個欄目不可或缺。

豆包比譚談有名很多。經過變聲器處理,我的聲音變得尖銳而刻薄,聽起來就像宮鬥戲裏一個頤指氣使的太監,在夜色浸透城市的時分,為癡男怨女們解答各種疑問。茲舉例如下:

問:豆包,你覺得自己帥嗎?

答:判斷自己帥不帥,那得看從事什麼行當。如果我是做明星藝人的話,顯然不夠帥,至多混個沒台詞的打手演演,被男主角一腳踹飛。運氣好的話,導演會給個慢鏡頭,緩緩地落地,觀眾可以多看我三秒鍾。

如果是當電台主持人的話,就嚴重超標。畢竟我們整天躲在陽光照不到的直播間,就算相貌像土撥鼠,一樣可以用充滿魅力的聲音顛倒眾生。總之,我沒有必要長成現在這個樣子,太浪費了。

當然,作為一名普通市民,走在大街上,我算不得“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但也不至於影響市容,差不多相當於一棵綠油油的冬青樹的美化效果。

問:我的男友一直懷念他的前女友,嘴上不說,但我知

道他心裏無法忘掉。他的手機裏有個秘密相冊,設了密碼,存著他們從前的照片。我一想到這個,就覺得惡心,就好像打開馬桶蓋兒,發現了一坨沒有衝走的屎。豆包,你說我應該怎麼辦?

答:這位女士,如果你有朝一日,不幸也淪為前女友,而男友依然愛著你,在他下一個女友的眼中,是不是你也變成了一坨沒有衝走的屎。按照你的這個邏輯,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大廁所,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一坨屎。

為什麼不把這個世界看成一座花園呢?你是一朵玫瑰,他的前女友是一朵狗尾巴花。大家都是美美的花兒,但你更香更豔。這個世界是廁所還是花園,取決於你的一念之間。

還有,不要去亂翻別人的手機,哪怕是男朋友。每個人都有權利保留一點陰暗、肮髒、下流的小秘密。

問:豆包,我不小心懷上了,到底該不該要這個孩子?

答:你這個問題,可真夠豆包的,請去谘詢精子的供應者,我沒有權力決定一個與我完全沒有關係的胚胎的生死存亡。你的男朋友也是混蛋,他就不懂得給自己那個闖禍的家夥套上一層薄薄的橡膠嗎?俗話說,距離產生美,男人和女人,隻要不想繁殖下一代,就算再親密的關係,也應該保持一點距離,至少是一層橡膠的距離。

總之,豆包的毒舌風格大受歡迎,堪稱人氣明星。我台還專門組織過一次“畫出你心中的豆包”卡通形象征集大賽。我

瀏覽過那些投稿的作品,大致分為“醜爆了”“非常醜”“一般醜”三大類。由台領導組成的專家評審團精心選擇出了一款“醜爆了”的獲獎作品,按照它的樣子,給我製作了一個專用頭套。

每次台裏有什麼隆重的慶典與活動,我都會戴上這個頭套出席,通過那個變聲器尖聲尖氣地講話。幾乎每次講話都能贏得台下一片哄笑。似乎每個人都愛豆包先生。可我對於這個醜陋的頭套還是存有一絲隱隱的擔憂。坦白地講,倘若不是白色而是黃褐色,說它如同一坨便便亦無不可。我很好奇,為什麼始終沒有一個誠實的小孩在台下大叫:“看呐,那個人頂著一坨白色的便便!”

(二)

如此優哉遊哉,到了24歲,我迎來了所謂的“本命年”。它應該叫“笨命年”才對。這一年好像會莫名其妙變笨。在其他的年份,因為愚蠢所犯下的錯誤,有可能會僥幸地逃過懲罰,在“笨命年”,可謂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全部都要兌現。

這個“笨命年”,我丟過錢包,裏邊裝著全部證件;還差點被車撞死,它遺憾地與我擦身而過。我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穿上紅內褲,就能阻擋小偷伸出的手、醉醺醺的家夥開車向我衝過來呢?然而,寄望於紅內褲擋住厄運,本身就是智商下滑的鐵證。

唯一讓我心情舒暢的是,滿城的櫻花已開,四月降臨了人間,再熬它幾天,蛋哥的帆板俱樂部將要再度開張,我又可以馳騁海上乘風破浪了。

那天,我從蛋哥那裏討了鑰匙,早早地趕到俱樂部,把卷了一個冬天的帆打開撐起,為即將到來的帆季做好準備。一個冬天的長休之後,未免增加了一些贅肉,身體也變得略微滯重,猶豫了一下,我還是穿上包裏的那條可笑的紅色泳褲,下海小小地遊了兩圈。接近中午,陽光漸漸變得溫煦強烈,我就在沙灘上找了塊清靜的地方,把自己放平了曬上一會兒。

“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雖然達不到如此超凡境界,但我喜歡趴在熱乎乎的沙上胡思亂想一番。譬如,把眼前的沙灘想象成撒哈拉沙漠,一望無際地伸展開來,自己則縮成螞蟻一般大小,要穿越這片茫茫瀚海……正在神魂出竅之際,突然被踩了一腳。似乎是一個硬邦邦的小腳丫,正好踩在我那穿著紅色泳褲的屁股上。

我一骨碌翻過身來,發現居然是個光著屁股的黑乎乎的小男孩,大約四五歲的樣子,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我。我的腦子忽然升起一種恍惚的感覺,咦,這個情景好像在哪裏見過呢。

“操,這是誰家的孩子?”

(這是我跟小豆包說的第一句話。因為被他踩得有些疼,才會爆出粗口。假如時光可以倒流,我肯定不會選擇這樣的開場白。畢竟,用一句髒話給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段關係揭開序

幕,的確是有點差勁兒。)

“你說髒話。”小男孩用譴責的口氣說。

“說髒話怎麼著?我可是個大壞蛋,小朋友,你惹著我了。”我用陰險的眼神瞟了一眼他胯下那花生米一樣的小雞雞,“我要把你的小雞雞割掉,懲罰你剛才的可惡行為。”

“你這個大混球。”他說完這句話,轉身想逃跑,被我上前一把薅住。

我伸出手掌在他眼前比劃了一下:“小朋友,看仔細了,我馬上就用鐵砂掌把你的小雞雞切下來,我跟你保證,肯定會很疼的。”

小男孩像被歹徒威逼的貞潔烈女一樣死命掙紮,他的勁兒實在不小,但還是被我牢牢地控製了。“呸。”我的臉上突然多了一口黏糊糊的唾沫。這下子我可火大了,揚起巴掌,猶豫著要不要落在他那扭動個不停的小屁股上。

他嘴裏嚷嚷著:“你不是我爸爸,我不要你這樣的混球爸爸。”

我覺得自己的“笨命年”晦氣指數攀升上了一個頂峰:心無邪念地躺在沙灘上,啥壞事也沒幹,甚至連美女都沒偷看,卻被一個從天而降的臭小子無端端地踩了一腳,正踩在我的幸運內褲上,還吐了我一臉唾沫,然後聲稱我不是他的爸爸。

“小朋友,你認錯人了,我當然不是你的什麼爸爸,但我要替你的爸爸管教你一下。”我擺出一副凶惡的嘴臉,再度揚

起了巴掌。

就如同刑場上手起刀落之緊急關頭,偏偏傳來一聲“刀下留人”,我的耳後也飄過來一句話:“豆包同學,假如你真的把他的小雞雞切下來,那你很可能就要後繼無人了。”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並不是因為這句話的豐富含義,我壓根就沒空去琢磨它是什麼意思,而是因為這個嗓音太熟悉了!!!

一下子,我好像老了一百歲,做個簡簡單單的轉身動作都如此艱難。

她跟我的記憶中相比,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頭發依然如同熱帶雨林一樣豐盛,我知道裏頭藏著一個鮮花芬芳的夏夜;嘴唇笑出一個美妙的弧度,我知道那是全世界最優美的線條;一件淺灰色圓領T恤,我知道其中包裹著一個我渴望永駐其中的小天堂;牛仔七分褲,白色帆布鞋,我知道那是我無法束縛也無法追隨的腳步。

“圈圈。”

我叫她的名字,想跟她打個招呼,音量卻很小,像是喃喃自語。

那個小男孩早就滴溜溜地躲到她身後去了。圈圈蹲下身子,摸著他的頭說:“小豆包,這就是你爸爸啊。雖然他現在看起來凶巴巴的,其實人還不錯,你慢慢就會喜歡他了。”

圈圈又笑嘻嘻地對我說:“喂,你們父子兩個的第一次見麵不算太友好啊。不過,血濃於水嘛,你慢慢地也會喜歡上小

豆包的。”

(三)

我很佩服自己故作鎮定的功夫。我沒有像台灣言情劇中經典的男主角一樣,衝上前去攥住圈圈的肩膀,用力地搖晃她的脖子,在把她的脖子晃斷之前,用雷鳴般的嗓音質問:“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當然,還少不了對她的臉噴出大量的口水。在如此雷雨交加的攻勢之下,想必她會乖乖招來。

比起我的冷靜,圈圈自然表現得更加淡定。我們好像昨天還共進晚餐來著,一邊欣賞光著屁股的小豆包試圖在沙灘上建造宏偉的城堡,一邊輕鬆愉快友好地聊著天。或許我的語氣有一點點幽怨。請注意,隻是一點點。

“哎,作為一位父親,雖然不明真相,但你第一眼看到小豆包的時候,就一點都沒有特別的感覺嗎?”

“有一點啊,模模糊糊的,似曾相識,咦,這個小孩好像在哪裏見過啊。我現在記起來了,小時候我有一張相片,我爸爸給拍的。也是站在海邊,撅著屁股,捧著一把沙子,皺著眉頭,有點生氣的樣子。看起來的確蠻像的。”

“你就一點都不懷疑嗎,其實啊,小豆包是我在路上揀來的一個迷路的小孩,我拿他跟你開開玩笑而已。”

“你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跟我開個玩笑?上次的玩笑已經開

得夠可以了!”

“答對了!我回來就是為了跟你開個更大的玩笑,請你務必配合一點,這麼些年沒見,演技應該更好了吧。”

“那是自然。”

“好,我要跟你抱怨一下。為什麼你的遺傳基因會是如此強大呢?小豆包在我的肚子裏待了十個月,但一點都不像我!就像你給他在我的肚子裏租了一個房間似的,租約到期就搬出來,完完全全是拷貝了你的樣子。真是失算啊。我的計劃是生個女兒,全部像我。奈何老天不從人願。”

“當初,你接近我的目的隻是為了……讓我幫助你生個孩子?”

“女人是非常莫名其妙的動物,有時候,連自己都搞不懂自己。那一陣子,我突然母性大發,很想要個孩子,大概是不能忍受如此優秀的基因後繼無人吧。”

“地球上至少有30億男人,這麼多的男人可以選擇,居然選中了我,真是太榮幸了。”

“豆包同學,你非要我讚美你一下才肯滿足啊。好吧,我當時在木棧道旁邊的咖啡館裏坐著,透過玻璃窗,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你。一群雄壯的男人稀裏嘩啦地跑了過去,肚子亂顫,很拉風的,但你就像一群公牛裏漂亮的小黑馬,卓爾不群,鮮明出眾。”

“多謝,幸虧你沒說像一匹種馬。”

“那時,我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讓這個滿臉陽光的男孩子做我未來女兒的爸爸,還是不錯的嗎。”

“那,算是對我一見鍾情嗎?”

“絕對的。”

“既然這樣,怎麼會不辭而別呢。”

“如果我選擇留下,豆包同學,你告訴我,二十歲就當上爸爸,你可以接受嗎?願意和我一起撫養這個小孩子嗎?你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呢,恐怕現在還是!”

“你錯了,我最喜歡小孩子。”

“真的?”

“絕對的。”

(四)

我的確喜歡小孩子,但沒有告訴圈圈,是如同競選總統的政客那樣的喜歡法。洗得幹幹淨淨之後,我非常喜歡抱在懷裏,在那肥碩的臉蛋上親上一口兩口的。我沒想過擁有自己的小孩子。當然,我早晚得有一個,理由和圈圈相同,如此優秀的基因倘若後繼無人,那是多麼可惜的事情。但我寧可做一個混蛋老爸。

混蛋到什麼程度呢?大致就是這樣吧。《搏擊俱樂部》裏,愛德華·諾頓抱怨,他的老爸就像一個大公司,在每個城市都娶妻生子,就像大公司四處開設分公司一樣。我覺得這種方式

很是理想。分公司開設之後,自己就可以良好地運轉。我把它們拋在一邊不理不睬。若幹年後,小孩子長大了一點,我就去他的幼兒園門口探望他。他對我的感情肯定十分複雜,大約怨恨、親近、向往兼而有之。沒關係,我已經準備好了一大段感人肺腑的台詞。

“寶貝,你媽媽肯定說,你爸爸死了。不,他還好好地活著,而且,正站在你的麵前。沒錯,我就是你的親生父親。很抱歉在你成長的時候,我沒有陪在你的身邊。因為我肩負著保衛地球和平的神聖使命,命運不允許我做一個平凡的老爸。但在拯救地球的空閑時間裏,我會經常地想念你。如果沒有你的存在,我就幹脆放任這個地球毀滅吧,讓它毀滅一千遍,我都不會眨一下眼。正是由於你的存在,我要保護它,讓你幸福地成長……

“哇,爸爸,你是奧特曼?”

“噓,小聲點,不要給怪獸聽到!”

……

不要以為我在搞笑,無聊的時候,我的確如此遐想了一番。對於人生的許多環節,我都有一番計劃,不管它如何荒謬,不管它是否可能發生,有個計劃總是不壞的。關於結婚,我的計劃是要麼不結,要麼就結上很多回,就像前邊提到的,像個大公司一樣到處開設分公司。

現在,這個計劃必須要修正一下了。我並不懷疑小豆包就

是我的兒子。雖然最初腦海裏也漂浮著一些疑雲,仔細觀察他之後,那些疑雲盡皆散去了。眼前這個玩沙的小男孩,仿佛活生生地從我小時候的那張相片中逃了出來,進入了時空的某個黑洞,然後又掉了出來,突如其來地降臨到我的生命中。

圈圈為什麼要帶他回來呢?看來隻有一個目的。天啊,我注定要和圈圈結婚,雖然對她差不多還是一無所知,但她已經是我兒子的親生媽媽,而且,她還是我一生之中最愛的女人,這似乎已經足夠,那些分公司不開也罷……我暗暗思忖著,有些擔憂,更多的是興奮。盡管,這個未來不是我當初計劃的,畢竟還是美好的吧。

圈圈讓我照看一下小豆包,她說要去一趟洗手間。我對著她的背影吆喝:“當心一點,沒準兒火星人在那裏等著綁架你。”她回頭嫵媚地一笑,擺擺手,像要說再見的樣子。腦海裏忽然冒出一個讓我全身冰涼的念頭,她會不會再玩一次人間蒸發的遊戲?直到目送她的背影遠遠地消失在了洗手間門口,我才有點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