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覺得你的算法不對。”
“可笑，你的數學這個時候倒是變好了，考試的時候怎麼就一塌糊塗了！”
（三）
正當我挽起袖子，準備動手，小豆包大喝一聲：“等等，我準備一下！”
“有什麼好準備的？把屁股挪過來就可以！”
“不行，我必須要準備！”
我有些納悶：“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耍什麼花招。”
小豆包一溜煙地跑了，五分鍾還沒有歸案。我擔心他畏罪潛逃，出去搜尋。卻見他站在客廳，全副武裝。
時值盛夏，他頭上戴著輪滑頭盔，身上套了兩條褲子、一
件羽絨服和厚馬甲。饒是如此，依然不夠，正在往褲子裏使勁兒塞一個鋁合金鍋蓋兒，保護即將遭到攻擊的屁股。
他爺爺奶奶不加幹涉，笑嗬嗬地在旁邊看著。我也很想笑，又怕一笑之後就會破功，隻好繼續板著臉，把他揪回到小北屋。
小豆包像個大蟲子一樣扭啊扭，並不輕易就範。畢竟他已經是個七歲男孩，力氣著實不小，難怪可以欺負同學。
我好不容易把鍋蓋兒抽出來，哐啷啷扔到一邊。因為他穿了兩條褲子，再加上掙紮得我心頭火起，下手打屁股就重了些。
“啪”的一聲，我的手掌生疼。想必他更疼，“嗷”地大叫一聲，奪門而出。
我追到客廳，小豆包衝著爺爺奶奶大叫：“打110，打110，他打人，他打人！”
奶奶抱歉地說：“你對同學幹了壞事，警察就算來了，也是先抓你！”
我追上去又劈裏啪啦打了兩巴掌。小豆包躲進了廚房，抓起了一把菜刀，衝著我大叫：“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沒錯，小豆包真的遺傳了一些他土匪姥爺的驃悍之氣。
小豆包的爺爺奶奶過來救場：“寶貝，幹嗎要動刀動槍的，他可是你爸爸！”
“不管是誰，反正打我就不行！”小豆包倔強的臉上都是眼淚。
爺爺奶奶好說歹說的，小豆包終於放下了菜刀，如同陷阱中的小野獸，用仇恨的眼神死死盯著我。
“你是不是挺恨我的！”我問。
“是！”他大叫。
“那你威脅要打同學，他們是不是也應該恨你！”
他無言以對，繼續翻著白眼瞪我。
我伸出手指比畫了一下：“就剩下兩巴掌了，再堅持一下。”
“我不堅持，先欠著，下回再打！”他嘶聲大叫，嗓音都有點沙啞了。
我一下子回想起童年時代的課堂上跟數學老師討價還價的自己，一下子覺得非常惡心，痛恨自己目前充當的角色。
“我對你保證，輕點打。”
“到底有多輕，你示範一下！”
“放屁，這個怎麼示範！”
“你用手敲牆！”
我一巴掌打在牆上。
“不行，太重，再輕些！”
我又減輕了一些，簡直像輕輕地撫摸牆麵了。
“就照這個樣子打！你說話算話！”小豆包似乎放心了些，但被我揪住的時候，還是反悔了，掙紮著想要繼續逃跑。
我胡亂打了兩巴掌，放開了他。
曾經，無數次，小豆包惹我生氣，我都想打他的屁股，但是，這回真的打了，卻感覺每一巴掌如同打在自己臉上一樣難過。
（四）
“小豆包要離家出走了！”
我正躲在房間裏聽莫紮特，平複紊亂的心緒，老爸老媽忽然開門衝進來大喊，聽他們的語氣很是興奮，像是一出好戲上演了。
我趕緊跟他們出去看，卻見小豆包站在門口，神情悲壯，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氣概。
他背著大書包，手裏拎著兩個袋子，一個袋子裝著那些奧特曼，另外一個袋子裝著許多食物，以各色零食為主。
顯然，今晚發生的事情徹底傷了小豆包的心，連一貫疼愛他的爺爺奶奶也令他失望無比，他做出離家出走的決定，也就不算稀奇。
“小豆包，你要去哪裏？”
他繃著臉，一副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篤定表情。
“我知道你要去哪裏，是去幹媽那裏吧。”
小豆包神情有點驚慌，他的離家出走計劃被輕易識破了。
“我告訴你實話吧，今天回來收拾你，就是你幹媽建議的。她覺得你幹出這樣不要臉的事情，應該嚴懲不貸。她還說，如果是你親媽，就會親自揍你一頓。”
“不可能！”小豆包聲嘶力竭地大叫，他陷入了恐慌，怎麼一下子全世界都背叛自己了呢？
“你可以先給幹媽打個電話，問問她是不是歡迎一個壞孩子。”
小豆包一臉沮喪，沒敢打這個電話。他突然喪失了方向，隻知道必須離開這個地方，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家門，步入一片濃重的夜色裏。
我忽然感到極度不安，他的媽媽實在太擅長出走了，難道他也會這樣突然消失嗎？
衝到小豆包麵前，攔著他的去路，我佯裝鎮定：“有沒有想過，今天晚上睡在哪裏？”
“麥當勞。”
“明天早晨吃什麼？”
“隨便，都行。”
他費力地提著行李，繼續前行。
我隻好放出了大殺招。“其實，我從店裏打包了一份千層麵回來，準備給你做早飯的。明早吃了千層麵，就有了力氣，然後再離家出走如何？”
小豆包的腳步停滯了，一屁股坐在台階上，開始了深沉的思索。
其實，千層麵是樸柔塞給我的。她說，打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管保小豆包服服帖帖。
“喏，你好好考慮一下。繼續往前走，有可能被壞人抓去挖煤，每天隻吃發黴的饅頭。留下來，明天的早餐是千層麵。到底哪條路才是對的？我相信，以你聰明的頭腦，一定會做出明智的抉擇。”我又摸了一下他的頭，“好好想，想通了，就自己回去。”
我已經有了八成把握，小豆包不會繼續往前走，就撇下他回家了。卻見他爺爺奶奶藏在窗口，用窗簾做掩護，時刻關注著遠處小豆包的一舉一動。
“哎呀，小寶貝這是要回來了。”
“不對，停下了，又拐個彎，跑到院子裏的躺椅那裏了。這是要幹嗎呢？”
“打開背包，好像是給自己鋪褥子。”
“這是要露營嘛！”
“哈哈，吃不了外麵的苦，回來又沒麵子，就躺在那裏裝裝樣子，等我們哄他回來唄。”
“感覺譚談小時候的曆史重演了。”
“對，曆史總是有驚人的相似！”
（五）
每個人都有幾段不愛被提起的黑曆史。我最不愛聽的就是自己的童年傳奇——《離家出走五十米》。
也是小學時候，我被冤枉偷拿了家裏的一百塊錢，後來爸爸承認作案者是自己。我氣不過，收拾好行李，準備離家出走。
走出了五十米，因為晚飯都沒有吃，肚子餓得咕咕叫，自動放棄出走，回頭鑽進了院子外頭放置雜物的小木屋。我鋪好了被褥，蜷在那裏，擺出一副過夜的樣子。他們求了我十分鍾，我才肯回家吃飯。原本打算吃飽之後再出走，考慮到明天的早飯午飯晚飯，都沒有妥善的安排，不得不原諒了他們。
此事被一再提起，並且拿來與我的表哥比較。他初中時候因為早戀，慘遭家長和老師拆散，一怒之下離家出走，居然從青島跑到了河南嵩山少林寺。表哥後來操辦企業，成為小區首富，還迎娶了初戀，堪稱家族傳奇。
我媽慨然長歎：“一個離家出走五百裏，一個五十米，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唉，人生何其不易，各種爭鬥攀比。考的分數要比個高低，就連離家出走，也能劃分出等次，出走的距離太短，居然成為一種羞恥。
（六）
第二天，我覺得必須要和樸柔傾心交談一下，否則真是鬱結難安。
“來，感受一下洗腳水的氣息。”樸柔開了兩瓶白花蛇草水，遞給我一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