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誠溫文爾雅地一笑：“您的牙保護得不錯，絕對不是什麼爛牙，隻是智齒冠周炎而已，這很常見，不足為慮。我們
的收費也是按照行業統一標準，由物價局監管，並非胡亂要價。得罪之處，請多加諒解。”
（四）
真是想不到啊，頭發亂蓬蓬的藍博居然是一名美發師，一把剪刀走天下，漂泊到了喜歡的城市，就找家店應聘，視乎心情是否愉快，至多幹它一年半載，然後拍拍屁股走人。
沈明誠解釋：“是他學生時代的一位偶像，引領他走上了這條追逐美和時尚的道路，從此一去不回頭。”
金子忍不住追問：“請問這位充滿魅力的偶像是哪個？”
沈明誠莞爾一笑：“還是讓藍博自己給你介紹吧。”拍了一下藍博的肩膀：“喂，不要再挖鼻孔了，快來給大家講講你的偶像。”
藍博聳聳肩膀，很不滿意：“我挖鼻孔怎麼了？首先，我不吃鼻屎，哪怕它據說很有營養，含有維生素ABCDEFG。其次，我也不是胡亂挖的，左手的小指是我的挖鼻孔指定手指，絕不混用。”
我忍不住長歎：“我對你的偶像不抱什麼希望了。”
藍博正色道：“請放心，我的偶像沒有挖鼻孔的惡習，他隻是喜歡哢嚓一下扭斷別人的脖子而已。”
金子驚奇不已：“這是哪路子的變態偶像？”
沈明誠打斷他：“好啦，別賣關子啦，我來揭曉一下答案，藍博同學的偶像是《天龍八部》裏的南海鱷神。別的同學看《天龍八部》，有的想作蕭峰，有的想作段譽，有的想作段正淳，就他想做南海鱷神。”
藍博表示不滿：“依我看，南海鱷神至情至性，可愛得很呢！”
金子點頭道：“單從他言而有信這一點，就勝過了好多偽君子。”
藍博大喜，伸過手去：“姑娘，沒想到你也愛讀金庸，我必須跟你握個手，隻有你懂得我！”
金子含笑跟他握了一下手。藍博勾住沈明誠的脖子，擺出一副無賴相：“哎，這姑娘不錯啊，你要好好珍惜這個相親的機會。如果你不珍惜，幹脆把這個機會讓給我吧。”
我在吧台遠遠地看到，金子的臉上再度浮現出了兩朵若有若無的紅雲。這場相親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呢！
隻聽得金子問：“我還是沒有弄懂，崇拜南海鱷神和做美發師之間到底有什麼直接的聯係？”
“南海鱷神的武器是什麼？”
“好像是一把大剪刀。”
“對啦，美發師的武器也是剪刀，不過，一個剪腦袋，一個是剪腦袋上的頭發。”
“嗬嗬，這樣也能行。”
沈明誠輕輕鼓掌：“這個腦回路相當清奇吧。藍博還有更
精彩的故事，金老師你一定想象不到。”
藍博嘀咕說：“是你來相親，怎麼變成我的揭短大會了呢。”
怎奈金子的好奇心已經被挑了起來。沈明誠不睬他，繼續說：“別看藍博這個鬼樣子，他還是荷蘭阿姆斯特丹某大學的傳媒學雙碩士。”
“哈哈，怎麼會？”
我一邊刷杯子，一邊豎起耳朵聽。原來，藍博還是中國傳媒大學的學生，隻不過上學期間他就去北京的高級美發店打工，待到畢業時候，他一路高升，已經拿到每月一萬的薪水，而分配的那份媒體工作，薪水隻有五千，他當然不肯去。被他父親從北京揪了回來，安排到青島廣電做實習生。可他隻上了三天班，表示堅決不幹。他父親就給他兩個選擇：一個是在廣電繼續工作，一個是出國留學，總之不允許他做洗剪吹行業。他就被父親送到了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學自然是沒有好好上，在那邊也是偷偷做美發行業，玩樂了三年，花了家裏三百萬。學成歸國，依然拒絕上班，居無定所，四處漂泊。他父親終歸是沒了辦法，隻好任憑他浪蕩。前幾天，藍博接到母親的電話，說是父親身體出了問題，他那時正落腳在南京，就辭職趕了回來。
藍博做個鬼臉說：“我也不知道老爺子是真病還是假病，有可能是他換了一種方式來試圖捆住我吧。”
沈明誠拍拍他的肩膀說：“萬一是真的呢，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人靠譜一點會死嗎？”
藍博撇嘴：“我怎麼交了你這麼一個老氣橫秋的朋友，像是給自己又找了一個爹。”
“還不是你死皮賴臉非要跟我做朋友的。不過，你叫一聲爹我也不介意的。”
“啊呸，你給我死遠一點。”
我和金子的臉上都泛起笑意。任性而活的人自有一種灑脫不羈的魅力，就好象目睹一場恣意燃燒的野火。
（五）
樸柔和小村搞定了廚房的工作，端了一大麵盆蔥油拌麵上來。
藍博側目而視：“啊，多麼銷魂的香氣。”
樸柔盛了一大碗，遞給我，對他解釋：“這是我們的員工餐。”
藍博眼巴巴地看著我手裏的麵，垂涎欲滴：“我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味道。”
沈明誠歎氣：“每次帶你出來都給我丟臉，能不能有點出息。”
我淡淡一笑說：“隻有成為我們的員工才能吃到。”
藍博質疑：“你這裏是一個餐館啊，理論上來講，所有的食物都是可以賣的。說吧，多少錢，我來一碗。”
樸柔正色說：“這位客人，小確幸雖然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店，但一心一意想要做一個正宗的西餐館。倘若江湖上傳出消息，小確幸作為西餐館，居然還賣蔥油拌麵，讓我們的臉往哪兒擱？一旦喪失了專業性，這個招牌算是砸了！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能賣給你。”
藍博一臉問號：“您是？”
我解釋：“樸柔女士，我的合夥人，小確幸的行政總廚和幕後黑手，旁邊這位是她的高徒小村，對於菜品有何意見，請直接向她們投訴。”
藍博的目光轉向樸柔：“師傅，你還缺徒弟不？我剛從南京回青島，正處於失業狀態。我雖然沒有做西餐的經驗，但是做中餐還不錯，特別擅長泡方便麵，沈明誠可以作證。怎麼樣，考慮一下我？”
我很開心：“哈哈，今晚有意思，相親會變成招聘會了！小確幸非常缺人啊，每天樸柔都逼我給她找人，說廚房再不加人，她就要活活累死了。”
樸柔搖頭：“雖然，我們真的很缺人，但是，也不是沒有底線的。你看起來好像很能吃的樣子。”
藍博大叫：“可是我也很能幹啊！”
沈明誠眉頭微蹙：“你是認真的嗎？為了一碗蔥油麵？又準備投身餐飲業？”
“雖然是心血來潮的決定，可是我很喜歡這個決定。”
（六）
樸柔斷然拒絕了藍博的求職，但對於他對自己發型的建議，倒是甚感興趣，畢竟遇到一個曾經留學阿姆斯特丹的美發師，也是小概率的事情。就連冰山少女小村，也無法抗拒愛美之心，積極地湊了上去。
藍博端詳了小村一番，遞給沈明誠一個微妙的眼神，“喂，如果她換成赫本頭，穿上小黑裙，像不像王小伊？”
沈明誠神情大窘，此前無論何時，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顯然藍博提到的這個名字，對於他有著摧枯拉朽的衝擊力。
“也不能說不像——也不是特別像——”
“七八成總是有吧。”
“呃——不好說——”
藍博搖搖頭：“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一提王小伊，你就破功了。”
他見我們一頭霧水的樣子，就解釋道：“你們沒想到大家眼中公認的男神，自己心中也有一位尊貴的女神吧。我覺得提這件事情，也不算是戳他的傷疤。都過去這麼些年，早就應該走出來了。當年，沈明誠的女神可是官方評定的啤酒女神，她叫王小伊，高我們一級。原來兩人有些小曖昧小情愫，人家當選啤酒女神之後，就沒他什麼事兒了。王小伊畢業後嫁給了一個低調的地下富豪，據說是青島首富。後來就出國了，從此再也沒有音信，應該是過著腐朽的資本主義生活吧，剩下他還在這裏念念不忘。”
沈明誠默默無語，也不反駁，也不辯解，恢複了雲淡風輕的樣子。他操起刀叉，把盤中最後一塊香蕉核桃煎餅擱到了嘴裏，有滋有味地咀嚼著，渾然無事。
樸柔好奇追問：“那個啤酒女神的樣子和小村很像？”
藍博點點頭：“對，剛才，一下子看到小確幸的廚房裏，鑽出來這個小廚師，我就一種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天呐，兩個人的五官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就是氣質不大一樣，一個甜，一個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