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不絕,木舟破水欲行。
撫琴人看一眼繈褓中的嬰孩,嬰孩也大睜著明亮的眸子望著白衣公子,小嘴發出“咿呀咿呀”的兒語。
撫琴人淡淡地笑了笑,眼神卻依然落寞空洞。他的手指微攏,琴音漸緩,淡雅悉索,如明月撫麵,深夜蟲鳴,聞之令人心動神怡。
聽著琴音,嬰孩緩緩合上眼睡著了。
“好琴。”
少將軍驀地出現在木舟後方,拍手言好。他雙足立於江麵,黑發齊腰,腰間束著血色短刀,錚錚鎧甲上布滿了血跡。
“是琴好,還是音好。”
撫琴人背對男子,聲音淡淡,依如凍徹萬裏的寒冰。
“琴如蒼虯,曲若天籟,都好。”
撫琴人不再語,隻是低首撫琴,這一刻的琴音仿如哀歎。撐船老人也不理會,隻管撐船。
木舟將要繞過了他,他拱手道:“在下沐琊,還未請教先生姓名。”
“姓名不過一個稱謂,你我非同路中人,何必相告。你走吧。”
沐琊並不生氣,沉聲道:“我可以走,但麻煩先生將身旁的嬰孩交予我。”
“夢綺將亡,何必趕盡殺絕,不如就此罷手。”
清冷的聲音與琴音交融,更顯蕭瑟悵然。
聞言,沐琊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先生是不願交予在下了。”
撫琴人道:“此嬰既生,實至天意。為何不舍棄過往,莫要攫取他人生機。”
“聒噪!”沐琊忍耐不住,怒嗬一聲,拔出血劍,踏江向木舟刺去。
多年來從未有人敢對他指指點點,即便眼前之人真的是隱世高手,他也要將其斬殺。在他的眼中,這撫琴人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身將至,眼前突然騰起一片水牆。沐琊冷哼,破開水牆,隻見撐船竹篙迎麵擊來,他連忙在空中側身躲閃,而竹篙也突然變了方向,順著他躲閃的方向揮去。
“嘖!”
沐琊持刀擋住竹篙,但這竹篙勢大力沉,逼得他踏著江麵連退數步。
“躲開了?”撐船老人用枯槁般的手抬抬鬥笠,有點驚訝地看著沐琊,“小家夥還不錯。”
沐琊望著扮似船夫、鶴發雞皮的撐船老人,沒有多言。剛才那記揮打看似簡單,但勢大力沉,竟震得他胳臂酸麻。
沐琊忽然感到臉頰微涼,他伸手一抹,竟然是血,臉頰上裂開了一道寸許長的血口。那一擊他明明已經避開,如今卻裂開了傷口,可見老人方才那記攻擊多麼可怖,隻憑揮動的氣勁就傷到了他,如果擊中,恐怕這顆腦袋會變得稀爛。
令人驚異的是,沐琊麵頰的血水透著烏光,傷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愈合。撐船老人也看到沐琊的異狀,若有所思地捋著頜下稀疏的胡須。
老人道:“小家夥,你可知自己的身體有異?”
沐琊道:“本將軍天賦異稟,休得妄言。”
天賦異稟嗎?老人笑了笑,看著沐琊的眼神透著幾分憐惜。如此看來,他還不知。
沐琊不再多言,踏江向老人殺去。老人心生憐惜,並不下死手,隻是用竹篙擊擋。
每次被竹篙擊退,沐琊隻是稍緩片刻即可再戰。不知不覺中,他已不用休息,且愈戰愈勇,堪與撐船老人分庭對陣,且招招毒辣。而他的眼中竟然也出現了烏光,眼白漸漸變灰,將要與瞳仁化為一體。
撫琴人彷佛置身事外,依然垂首撫琴,神情不起半點漣漪。
老人心善,並不用全力,眼看著落了下風也不急。沐琊發覺自己已稍占上風,雖然他也知道老人並未施全力,但機會難得。他一掌將老人擊退一步,轉身刺向木舟後端的撫琴人。
撫琴人食指稍頓,隨意地扣下一弦。氣勁忽起,凝實如錘,沐琊根本來不及反應,被擊中胸口。下一刻,他隻覺嗓間有幾分腥甜,應聲墜入江中。
老人見狀張了張口,最終還是未吐一字,隻是搖搖頭。
琴音不斷。
片刻,沐琊躍出江麵。他的臉色蒼白,俯身咳出幾口血水。胸甲已經碎落,連裏麵的白色長衣也已碎裂,露出白皙的胸口。細看之下,沐琊的胸口竟有輕微的凹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