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橋夜泊》reference_book_ids\":[7198054720013863947]}],\"38\":[{\"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38,\"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241,\"start_container_index\":38,\"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235},\"quote_content\":\"《楓橋夜泊》reference_book_ids\":[7198054720013863947]}]},\"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一
“厄爾尼諾”像個魔鬼，它流竄到哪兒，就使哪兒陷入氣候混亂。半年的降雨量，一兩天就下完。電視上每隔幾天就有一個城市遭殃，最倒黴的是趴在街頭的小轎車，被淹得隻剩下一片車頂蓋，仿佛被這個世界拋棄了。大型超市被雨水倒灌以後，五顏六色的鞋子漂蕩出來，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如同垃圾出逃。丹丹煩透了，她不在意被淹的汽車和超市，隻是一直擔心雨水會不會淹沒火車站。秋季她就將升入七年級，成為一名中學生。爸爸林源和她拉過鉤兒，答應她這個暑假全家出去旅遊一次。
林源在機關工作，不方便請假，出門旅遊隻能放在周末。
最飽和的計劃是周五晚上坐火車趕到目的地，周日晚上坐火車返回。他想去桂林，和佩雲、丹丹、陽陽一起去漓江，白天竹筏戲水，夜晚看張藝謀打造的“印象劉三姐”演出。“桂林是喀斯特地貌。”林源對丹丹說，“跟肇慶、雲浮一樣，呈現‘峰林—窪地’地貌特征。”他希望孩子出去旅遊，也能有所收獲，不能為玩而玩。妻子佩雲對地理概念不以為意，她厭倦一切城市，想去烏鎮、西塘或周莊看看江南水鄉。兒子陽陽正上幼兒園大班，對他來說，隻要出去玩就行。
林源跟單位的頭兒周主任說起暑假旅遊的事情，周主任眼睛發亮，桌子一拍說：“去蘇州。”好像他也已經醞釀了很久，林源的計劃正中他下懷。林源頓了頓，說 ：“我們計劃去桂林……”周主任擺擺手 ：“我有個同學在蘇州發了財，春節回來時我請他兩口子吃過飯，多次邀請我去蘇州，咱們兩家一塊兒去玩，全程由他接待。”林源想了想，說：“那就要去周莊，離蘇州四十多公裏。”周主任點點頭說 ：“行，你定個方案。”
說著翻了翻桌上的台曆，皺眉琢磨片刻，“我看這個周末就可以。”林源轉身離開時，周主任又低聲說 ：“你記得買兩斤信陽毛尖茶葉，包裝要有檔次，帶給我那個同學。”
林源下班回家跟佩雲一說，佩雲有點猶疑。她了解周主任兩口子的性格，不愛玩，不愛折騰，說好到哪裏玩，往往一會兒工夫就沒興致了。去年冬天兩家人驅車一百多公裏去泡溫泉，恰逢下雪天，幾個人泡在熱氣氤氳的露天溫泉池裏，雪花從天空紛紛揚揚飄落而下，林源很享受那種冷熱交加的刺激感受，看著遠處群山白雪，他正要感歎一番這難得一見的人間勝境，周主任的太太素萍換了兩個溫泉池，隻泡了十幾分鍾，就縮著胳膊說太冷了受不了，要回酒店。周主任也從池子裏站起來，披上浴巾說 ：“可以了，體驗一下泡溫泉的感覺就行了，凍感冒了可劃不來。”林源覺得泡溫泉才剛開始，佩雲也沒盡興，丹丹急得差點兒哭了，但最終草草而歸。林源明白佩雲的想法，怕周主任兩口子不愛玩，掃興致，他眨著眼說 ：“和周主任一塊兒出去，絕對沒有咱們的虧吃，說不定往返火車票還能報銷。”佩雲這才轉憂為喜，全家都挺高興。
丹丹聽說要去蘇州，高興得歡呼雀躍，她的暑期願望終於要變為現實了。過了一會兒，佩雲又皺著眉頭說 ：“老周不會變卦吧？”林源說 ：“不會的，我晚上就去火車站把車票訂好。”
吃過晚飯，林源散步去火車站售票窗口買票，才知道周末從信陽至蘇州的臥鋪票已經賣完，隻剩硬座票，但是從蘇州返回信陽的臥鋪票還很充足。林源心裏暗暗叫苦，信陽至蘇州十個小時的車程，帶著孩子在硬座上枯坐整整一夜根本無法支撐。想了一會兒，他對售票員說 ：“從羅山至蘇州的臥鋪票有沒有？”羅山是過信陽的下一站，離信陽四十公裏。售票員搜索一通說 ：“羅山站還有票，晚上十點五十分的車，次日早晨八點十分到蘇州。”“買羅山去蘇州的臥鋪票！”林源心頭一喜，“信陽至羅山這一截買硬座票。”售票員皺著眉頭說 ：“一張身份證在同一車次隻能購一張票，你買了這趟車羅山至蘇州的臥鋪票，就不能買信陽至羅山的硬座票。”林源忍不住高聲嚷道 ：“這是啥規定啊，太奇葩了吧，我從信陽去蘇州，用兩張車票連接起來，沒有任何違規之處啊！”售票員大約見慣了林源這樣的質問，完全理解林源激動的情緒，又敲著鍵盤劈裏啪啦搜索一通說 ：“你可以提前買其他硬座車抵達羅山，然後換乘這趟臥鋪車去蘇州。”售票廳沒有空調，悶熱無比，一會兒工夫，林源感覺後背的襯衣已汗濕透了，而他身後還有許多人排隊，也顧不得跟售票員詳細理論，急切地說 ：“那就買緊挨著的車次，這趟臥鋪車是十點五十分從羅山開，你給買十點半左右抵達羅山的，免得我們在羅山站等太久。”售票員說 ：“有一趟十點二十分到達羅山的車。”林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脫口而出說 ：“就買它！信陽至羅山的硬座。”但售票員敲擊電腦鍵盤的手指停頓了下來，她又思考了片刻，說 ：“我告訴你，這趟車是從西安開過來的，它有可能晚點，導致你無法準時乘坐十點五十分的臥鋪車。另外還有一趟晚上八點從信陽出發的硬座車，為確保穩妥，建議你買它的硬座票。”林源拍著大理石窗台說 ：“那不是要在羅山站苦等兩個小時，你們這是什麼狗屁規定啊，折騰我們老百姓啊！”售票員臉一冷，說 ：“你買不買？”林源擦著額頭的汗水說 ：“買、買！”
到家以後，林源越想越覺得鐵路的售票規定不合理，不通人情，就將車票拍照傳到微信上發牢騷。沒想到朋友圈裏有一個朋友在火車站工作，他打電話告訴林源不用去羅山。“我安排你走貴賓通道，直接從信陽站上那趟臥鋪車。”朋友笑著說。林源連連稱謝，總算鬆了一口氣。
丹丹在網上查找旅遊攻略，很快有所發現。“去周莊可以逃票！”她興衝衝地說，“攻略上說早上七點之前沒人守門。”
佩雲不相信，也在手機上查詢，最後確認屬實。“頭天晚上門衛撤掉以後住進古鎮，的確可以逃掉門票，但沈廳和張廳看不了，那兩個地方需要再次驗看門票。”林源搖頭笑著說 ：“跟周主任一塊兒出去玩，用不著耍這些花招，不過製訂個遊覽計劃倒是可以的。”
二
出發之夜，林源和周主任兩家人在火車站貴賓室會合。
貴賓室乘客很少，闊大的軟座沙發，空調機噝噝吐著白霧狀的冷氣，服務員給他們每人衝泡一杯信陽紅茶。周主任心情不錯，穿著長袖襯衣，筆直的西褲，皮鞋擦得鋥亮。他蹺著二郎腿，時不時品一口茶，很享受這種特權階層待遇的樣子。
林源則身著 T 恤衫配短褲，腳穿阿迪達斯運動鞋。林源覺得周主任看上去像出公差，自己像是傍晚出去散步。林源一家每人背個小包，林源另外提著兩盒信陽毛尖茶葉。丹丹和陽陽背的小包不重，看上去挺可愛。林源覺得出門旅遊孩子應該分擔他們自己的那部分行李，也是鍛煉的機會。但周主任全家隻拖著一隻大約20寸的大拉杆箱，所有行李都裝在那一隻箱子裏。林源想說出去旅遊要走許多路，大拉杆箱不方便。
但又覺得既成事實，多說無益。周主任的兒子靖軍比丹丹高一個年級，加上陽陽，三個孩子很快就玩熟了。靖軍長得秀氣，性格也很斯文，不像丹丹，大大咧咧的，像個男孩子。
喝了幾口紅茶，周主任想起什麼似的，掏出手機打電話。
他的語氣和平時不同，像是模仿一種商界人士的豪爽氣 ：“吳總啊……我們等會兒就上車，明天早晨八點十分到蘇州……是啊，是啊，到蘇州肯定要投奔你啊……不知會不會晚點，你八點左右接我們就可以……”林源猜想他是在給他在蘇州的同學打電話，就在旁邊連聲說 ：“告訴他不用接，我們明天先去周莊……”周主任像是聽見了林源的話，又像是沒聽見，仍然對著話筒談笑風生，像是為了避開林源的幹擾，他站起身往衛生間走去，邊走邊時不時爽朗地哈哈大笑。
過了一會兒，周主任從衛生間回來了，甩著手上的水滴對林源說 ：“老吳說他比較忙，明天他給我們一輛麵包車，你開車帶我們在蘇州玩。”林源說 ：“我沒開過麵包車，怕開不好。”周主任沉默不語。林源又說 ：“其實不用他接，我們到蘇州後先坐大巴去周莊，夜晚住在那兒，星期天早晨返回蘇州，白天在蘇州城玩幾個景點，下午五點坐火車返回。”周主任說 ：“星期六在蘇州玩，星期天早晨去周莊，當天下午再返回蘇州嘛！”林源說 ：“那樣去周莊時間比較緊，怕玩得不盡興，其實蘇州市沒什麼可看的，逛逛拙政園、博物館就可以了。”周主任皺著眉頭說 ：“我們去找人家，就一切聽人家的安排。”林源嘴角動了動，想說什麼，沒有說出來。
信陽到蘇州隻有普通快車，沿途經停的小站非常多，好在車廂裏的空調倒還挺涼快，空氣裏也沒有難聞的氣味，林源覺得尚可忍受。兩家人分別找到自己的鋪位躺下，佩雲和陽陽睡一張鋪位，丹丹是中鋪，她一會兒爬上去，一會兒又爬下來，看什麼都新鮮而好奇。佩雲說 ：“早點休息，明天才有精神玩。”林源掏出耳機，在手機裏選了一部評書，邊聽邊醞釀睡意。車廂裏九點半熄燈，伴隨著火車行駛的轟隆隆的聲音，林源將被子當枕頭靠在身後，昏昏入睡。
……周莊古鎮臨水而建，中央由幾座拱橋相連，河道上有穿藍碎花布衣的江南女子搖著烏篷船來回穿梭，嘴裏唱著江南民歌。可惜遊客太多了，兩個旅遊團擠在一起，導遊舉著旗子，手持擴音器招呼著自己的遊客。佩雲站在拱橋弧頂中央，讓林源給她拍照。丹丹擠過來站在身旁要與她合影，眼睛卻又左顧右盼地不配合，佩雲說 ：“你過去，看著弟弟。”
林源剛拍了兩張照片，猛地一回頭，卻發現陽陽不見了蹤影。
他跑下拱橋，嘴裏大聲呼喊 ：“陽陽！陽陽！”兩個旅遊團的遊客擠得密密麻麻，慌亂之間四處都看不見陽陽。佩雲也大驚失色，從拱橋上跑下來，喊出的聲音有點發顫 ：“陽陽！陽陽！”丹丹跟著林源左右察看，他倆和佩雲往返交錯，麵對麵遇到幾次，卻都沒有找到陽陽。密不透風的人流似乎在詫異地看著他們，卻又都無動於衷。林源看著河道裏青得發綠的河水，一種不祥的預感在心裏泛起，而一切後果卻又不敢想象。導遊仍然手持擴音器在召集自己的遊客。林源一把搶過導遊的擴音器大喊 ：“陽陽……”忽然，他的腳一蹬，踹在了臥鋪橫頭的鐵梁上，迷迷糊糊地醒來。
他聽見周主任的聲音 ：“小林真有福！我昨晚睡不著，擔心靖軍掉被子，兩點鍾起來一趟，聽到他的鼾聲，四點鍾起來一趟，仍然是聽到他的鼾聲……”佩雲坐在下鋪說 ：“他睡眠好，躺下就能睡著……”林源睜開眼睛，看到周主任正笑眯眯地坐在車廂過道邊的翻板椅上。他悻悻地笑笑，心口卻咚咚跳個不停，想不通怎麼做了那樣一個驚悚的夢。他去過烏鎮，從沒去過周莊，而夢境中的周莊仿佛一切都清晰可辨。
他連忙看了看對麵鋪位上的陽陽，陽陽正撅著屁股酣睡。林源從臥鋪上坐起來，車窗外朝陽燦爛，投進車廂裏一片金色的光。他翻找背包裏的毛巾和牙具，周主任擺擺手說 ：“衛生間堵塞了，人沒法進去，而且還沒水，我們下車以後要先找地方洗漱一下。”林源立刻想象出衛生間肮髒的場景，就放棄了去衛生間的念頭。佩雲說：“我剛才倒了點礦泉水洗了把臉。”
林源說 ：“孩子呢，丹丹會不會要急去衛生間？”丹丹從走道裏探出頭來，笑嘻嘻地說 ：“我早晨起來得可早，那時衛生間還沒停水。”
車到蘇州，周主任腳步匆匆地去出站口尋找接站的同學，丹丹一蹦一跳地跟在佩雲身邊，素萍拉著大行李箱和靖軍落在最後。林源停下來，接過素萍手裏的拉杆箱。前麵周主任已經見到了同學，正握手寒暄 ；接站的還有一位中年女士，剪著齊耳短發，身著黑色短裙。周主任向林源介紹說 ：“這位是吳總，這位是吳太太，也是老總！”林源連連點頭 ：“吳總好，吳太太好，你們辛苦！”說著將手中的兩盒茶葉遞給周主任，周主任轉手遞給吳總，說 ：“你在蘇州發財，但可不能忘了老家，喝點信陽茶吧！”吳總說 ：“哎呀，發財哪裏談得上，跟你這當領導的可沒法比啊！”吳太太跟素萍挺熟，拉過她的手親熱地說 ：“一年多沒見到靖軍了，小帥哥又長高了許多。”
吳總手一揮 ：“咱們先吃飯。”出站口隔壁，有一家東方既白快餐店。吳總手支著玻璃門，招呼大家入內。林源將幾個人的背包都放在牆角，然後低聲對佩雲和丹丹說 ：“這裏有衛生間，咱們都去洗洗臉。”
吳總去服務台點餐，時而抬頭看著牆上的菜單，時而扭頭看著他們好像在清點人數。林源和佩雲洗漱完了，坐在快餐桌邊玩手機，吳總的早餐竟還沒點好。素萍和吳太太相談甚歡，時不時捂嘴而笑。佩雲插不上話，看到丹丹和陽陽一直揮舞著筷子打鬧，她使眼色不奏效，就低聲喝止。大約等了二十分鍾，吳總點的早餐被服務員送了過來。兩根油條，三碗皮蛋粥，一籠包子，兩碗豆漿，還有一根糯米卷。吳太太笑著說：“你們吃，我倆都吃過了！”林源看著桌上的早點，覺得有點尷尬，因為不是按人頭數點的，取哪樣好像都不合適。周主任搛了一根油條，佩雲端過一碗粥，丹丹和陽陽搶過一籠包子，林源坐在最裏側，也端過一碗粥默默地喝。那根糯米卷在桌子中央，丹丹幾次伸手去拿，都被佩雲製止了。然而趁她不注意，陽陽一把抓在手裏。佩雲隻好說 ：“來，讓靖軍也嚐嚐。”說著，從陽陽手裏拿過來一掰兩半，分了一半給靖軍。
丹丹噘著嘴說 ：“爸爸……”林源明白她的意思，低聲說 ：“蘇州的小吃很多，等會兒再給你買。”吳總坐在桌子橫頭，和周主任商量白天的安排 ：“白天你們在蘇州玩玩，晚上我請你們吃飯。”素萍看了看林源說 ：“小林說我們今天先去周莊……”
吳總問道 ：“你們什麼時候回去？”周主任說 ：“明天下午五點的火車，我們星期一上午都要趕回去上班，單位還有許多事情。”吳總歎道 ：“你輕易不來，時間安排得也太匆忙了！
不過今天就踏踏實實在蘇州玩吧，明天我送你們去周莊，不耽誤下午趕回來。”佩雲笑著問吳太太 ：“蘇州有哪些好玩的地方？”吳太太嘴一咧，說：“其實沒啥玩的，周莊也不好玩。”
周主任見孩子們都吃完了，就對吳總說 ：“你把我們送到拙政園就去忙自己的事情吧，不用管我們，下午再說。”
吳總將車子從停車場開出來，一台黑漆鋥亮的奔馳越野車，招呼周主任和林源一家坐進來。吳太太開著一輛白色現代索納塔，手伸出車窗喊素萍和靖軍坐她的車。周主任坐在後排，感歎說 ：“嘖嘖，這車真漂亮，比我在信陽坐過的奔馳車更寬敞！”吳總微微一笑說 ：“車型不一樣。”周主任向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林源介紹說 ：“小林啊，吳總到蘇州奮鬥還不到十年，就開了三家公司，僅房產就價值千萬以上。”林源說 ：“吳總是我們信陽人的精英，讓人佩服！”吳總身子往後一仰，哈哈大笑說 ：“我更羨慕你們啊，天天喝茶看報，工作輕鬆，孩子也教育得好。”周主任看見主駕駛椅靠上有麵液晶屏，問 ：“這是車載電視吧？打開看看。”吳總說 ：“得用遙控器。”說著用手翻右側的儲物盒，卻沒有找到，回頭指著坐在後排中間的陽陽說 ：“孩子屁股下麵。”周主任伸手摸索，沒有摸到。吳總踩了下刹車，說 ：“屁股下麵有個盒子。”佩雲就推著陽陽站起來，掀起盒蓋，周主任伸手摸仍然沒有摸到，就打住說：“算了算了，停下車有空的時候再看，再好好折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