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拍攝電影(2 / 3)

我對張源說 :“拍電影太殘酷了,這麼冷的天,一大幫男人看一個美女下河洗浴,於心何忍!”吳若兮聽見了,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然後側頭學給謝女士聽。張源裝著痛苦狀地說 :“我若早知道是場裸戲就不來了,不好意思啊!”見吳若兮笑得燦爛,我調侃她 :“你是女主角的丫鬟,為何不跟著她,怎麼一直坐我們這邊啊?”她嘴一翹,“切”了一聲。張源掏出手機瞄了一眼,忽然朝我肩膀拍了一下,興奮地說:“通過了!”我問 :“什麼?”他將手機上的短信給我看,是丁副導演發來的 :呂佳蓉條件不錯,可以演出。他附在我耳邊說 :“出演唯一有台詞的采茶女。”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等太陽光再強烈一點,女主角就可以下水洗浴了。有個剃著板寸頭的年輕人從橋下方跑過來,衝徐導演低語幾句。徐導演“哦哦”了幾聲,跟著他往橋下去了。不知何時,我旁邊坐了個男演員,穿著盤扣的棉布褂子,正縮著腿仰躺在一張折疊軟椅上看劇本。男演員鼻梁高挺,麵目俊朗,臉上的棱角宛如刀削斧劈,一看就有大影星的風采。我問他:“您就是男一號吧,演女主角的男朋友?”他說:“我演趙正倫。”我向他要過劇本一看,電影的名字叫《茶魂》。

劇本上“趙正倫”的台詞用黃色彩筆塗抹過,顯得非常醒目。

“趙正倫”正是男一號,一個農家子弟,炒茶技術傳承人。女一號是個富家女孩,對男主角一見傾心,但女主角的家人反對,將她許配給男二號,一個大財主的闊少爺……我問他:“這些塗抹顏色的話,就是你要背誦的台詞對吧?”他點頭說:“是的。”難得有和主要演員交流的機會,我又好奇地問他 :“您覺得背台詞累嗎?”他微微一笑,說 :“不累,提前熟悉一下。

我們是演完就過,並不需要牢記。”我指了指穿軍大衣的女主角,戲謔說 :“那是你女朋友,為何不去跟她黏糊黏糊?太不關心了!”他笑著連連搖頭。張源站在一邊叉著腰說 :“人家是職業演員,有職業精神。女主角是導演的人,招惹不得。”

男一號用眼角瞟了張源一下,沒理會他。

徐導演站在橋下方的河灘上大聲喊 :“撤下來,撤下來,到下麵拍!”橋上的人立即亂作一團,四下散開,分別往橋下方的河灘上搬著各種設備道具。我和張源跟著人群走下河坡,來到遍布鵝卵石的河灘上。下方的河水裏長滿了青苔,呈碧綠色,看不清水有多深。劇務人員重新架設攝像機支架,徐導演和冷攝像在稍平坦處支起了兩台監視器,外麵搭了個遮陽棚。畫麵調試好以後,徐導演喊道 :“人呢?人呢?下河試水!”一個精瘦的小夥子迅速脫掉毛衣毛褲,穿著短褲衩跳進河水裏,試探著找到一個水淹至胸脯的地方。徐導演說 :“水深了,墊石頭!”幾個人從旁邊搬來兩塊石頭,移進小夥子站的地方,這時候水麵淹至腰際。“行了。”徐導演高聲喊道,“準備開拍!”

4

李夢秋在胖化妝師的陪同下,披著軍大衣來到河邊。剃著板寸頭的年輕人一直蹲在河邊指揮著往水裏墊石頭,這時他忽然站起來,由下而上做驅趕人群狀,嘴裏大喊 :“清場!清場!”他揮舞著雙臂,不停地喊,“後撤,都後撤!”除了劇組的劇務人員,好像還有臨時請來的農民工,幹一些抬木頭、搬架子的活。在板寸頭的驅趕下,所有人員都開始往河坡上走。

張源的眼睛四處巡睃,他找到了一塊巨石,想躲在石頭後麵。

板寸頭大約看出了他的意圖,說 :“不行,不行,還要往後撤!”我倆頓時尷尬萬分,準備退回到橋上去。謝女士站在徐導演和冷攝像身後,伸著脖子看監視器,既像是監督拍攝,又像是虛心學習。她看到我倆的狼狽樣,招手喊道 :“你們過來,坐這裏!”我和張源鑽進遮陽棚,找了兩隻鋁合金箱坐在他們身後。

“李夢秋昨天撒嬌說大姨媽來了,不想演這場戲。”謝女士笑著說,“我們徐導有魄力,把她喊過去深入地談心,她才勉強同意,但要求必須清場,誰都不許圍觀。”我說 :“我們不知道是一場裸戲,否則不該湊這個熱鬧。”冷攝像說 :“徐導演感謝你們的山草莓酒,這好事兒得想著你們。”張源調侃道 :“看這個,我打牌不會輸錢吧?”大家哄笑。正說話間,左邊遠景鏡頭裏,李夢秋忽然將軍大衣猛地一掀,我們還沒看清怎麼回事,白影一閃,她已撲進了河水裏。她背對著鏡頭,碧綠的河水淹沒至肩膀處。我猜想她的腳大約就踏在剛才墊的石塊上。她微微回頭,做撩水洗浴狀。徐導演手握對講機,低聲說 :“頭發,頭發弄亂了!”那邊聽到聲音,胖化妝師大聲告訴李夢秋。李夢秋開始在鏡頭裏整理頭發,她的頭發很長,濕漉漉地搭在粉嫩的後背上,皺成幾綹。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感覺這是拍戲的關鍵時刻。雖然事不關己,卻也感到有點緊張。這時冷攝像握著對講機說 :“B 機,B 機。B 機鏡頭前有草。”我定睛一看,的確,B 機是近景鏡頭,從河岸上推往李夢秋的上半身,依稀可見幾根模糊的狗尾巴草在畫麵上晃動。板寸頭立即跑到河沿拔草。等他手裏拿著剛拔的幾根草回來,冷攝像說 :“不對,拔得不對。”又跑過去了幾個人,折騰了一會兒。冷攝像仍然說,“錯了,拔的不是地方。”人群湧動了幾下,那些農民工也跑了過去。這時遠景鏡頭漸漸偏離了河麵,照向了遠處的樹叢。冷攝像說 :“A 機攝像走神了,扶住鏡頭!你是不是在往河裏看?”他透過畫麵能果斷地推測出攝像師在幹什麼,遮陽棚裏的人都被逗笑了。

他的話說完,A 機畫麵重新對準了河麵。李夢秋一邊捋直頭發,一邊輕輕往肩頭上撩水。她的丫鬟吳若兮站在淺水裏,也在撩水洗自己的麻花辮子。那些拔草的人跑到河灘之後,再也沒有離開,賴在河邊往水裏看,仿佛冰冷的河水裏有一團火,讓他們熱血沸騰。冷攝像終於忍不住,起身親自走到 B 機鏡頭前,將那幾根討厭的狗尾巴草拔掉。拍攝終於可以開始了,女主角一直不停地往肩頭撩水,輕撫香肩,姿態迷人。她時不時側過身來,讓鏡頭捕捉她帶著甜美微笑的臉。

徐導演左右看了看兩隻監視器,握著對講機說:“開拍!”

有個劇務人員舉著黑白斜條紋的場記板,伸在鏡頭前“哢”

的一聲。我們驟然緊張。雖是數字電影,我們卻仿佛感到電影膠片在轉動,每一秒流逝的都是鈔票。遠景和近景分工明確,各自捕捉不同距離的畫麵。拍了一會兒,徐導演握著對講機說 :“兩人互動一下,不能各洗各的!”聲音傳到,李夢秋開始向站在淺水邊的吳若兮撩水,吳若兮也撩水回擊。兩人剛重複了幾下這個動作,徐導演又說 :“停頓一下,不能一直撩水,顯得輕佻。”

由於拔草的插曲,原來後撤的人現在都大大咧咧地站在河灘上,眼神火辣辣地看著李夢秋在河裏洗浴、戲水。而電影正在緊張拍攝之中,誰也不敢高聲說話,更顧不上驅趕人群。有個騎摩托車的村民經過水泥橋,見此情景就停下摩托車,興奮地站在橋上看。等他發現是女演員在冬天的河水裏裸浴,激動得打起尖銳的口哨。口哨聲一浪一浪的,充滿挑逗而邪惡的意味。徐導演一直盯著監視器,忽然不自覺地說 :“我的水……我的水杯呢?”話音剛落,冷攝像調侃道 :“哎呀,拍這樣的戲的確口渴,我也要喝水。”遮陽棚裏麵的人都哈哈大笑。

看了一會兒,我覺得有點無聊,就拉著張源到河邊抽煙。

橋下河水嘩嘩地流淌,我蹲下來將手伸進水裏,試了試溫度,然而我對水溫卻沒有判斷力。“太涼了!大約四五度,或者七八度。”我說。張源瞅了瞅河水中的李夢秋,香肩嫩滑,雪白迷人。他深深吸一口煙說 :“拍電影真不是人幹的事啊!”

我看了看表,李夢秋泡在河水裏半個多小時了,說 :“這場洗浴的戲連句台詞都沒有,費這麼多周折真不值得!”張源瞥了我一眼,說 :“你不懂,這是電影的主要看點之一,他們的海報就準備采用李夢秋在河水裏洗浴的大幅照片。”“電影太複雜,不是一般人玩的。”我站起身說,“你不是學電影的,拍《美眉,等等我》難度比較大。”張源瞪了我一眼,不以為然地說:“你懂什麼?華誼兄弟牛不?你以為王中軍是學電影的?告訴你,跟我一樣學的繪畫。”我“哼”了一聲,暗自想笑,說:“聽說王中軍拍了一幅畢加索的畫,花了一個多億。”張源噴了口煙,說 :“《盤發髻女子坐像》,一點八五億。”

陽光不知不覺間猛烈起來了,河水悄悄地流,李夢秋還泡在遠處的一片碧綠裏,吳若兮不厭其煩地撩水洗自己的兩隻麻花辮子。我都看夠了,徐導演和冷攝像還專注地盯著監視器,一遍一遍地拍。張源撿了塊石頭,使勁地拋向河上遊的水麵,嘴裏說 :“我若是王中軍,肯定不買畢加索的畫。我買宋徽宗的《寫生珍禽圖》,多好的畫啊!在北京昆侖飯店才拍了兩千五百萬……”

5

太陽升至正中,女主角河中洗浴的戲終於拍完了。河灘上的人群一陣躁動。我看到胖化妝師拿著一條酒店的浴巾,張開來站在河邊。李夢秋背對著眾人,從河水裏剛站起身,胖化妝師就一下用浴巾裹住她,又有人給她圍上軍大衣,簇擁著往中巴車走去。李夢秋的步子有點踉蹌,幾次差點兒栽倒,旁邊兩個女的緊緊扶住她。張源笑著說 :“這就是《茶魂》的靈魂,整部戲的高潮結束了。”

一上午沒喝水,我感到口幹舌燥,肚子也咕咕直叫。看看時間,十一點半鍾,我和張源以為上午的拍攝就此結束,不料還有一場戲——男主角背著采茶簍從河邊經過,無意間看到了正在洗浴的女主角。有人喊劇中男主角的名字 :“正倫,趙正倫!”男主角正在玩手機,聽到喊聲,慌忙將手機放進兜裏,背起采茶簍跑了過去。徐導演站在河邊給男主角演示動作,攝像師扶著支臂重新調試鏡頭。劇組的人各司其職,和剛才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幾乎沒有人去圍觀。張源懶洋洋地站在一邊抽煙,我覺得和剛才擠在監視器前的熱情反差過大不太好,就裝著仍然感興趣的樣子,湊到遮陽棚裏觀看。男主角在地上選好停下腳步的點,放置了一塊薄片狀的石頭。他從旁邊走過來,右腳一踏在那塊石頭上,回頭時就剛好出現在 B 機鏡頭的畫麵中央。調試停當,徐導演說 :“開拍。”場記板“哢”的一聲,男主角從河邊走過,他透過樹枝的縫隙看向遠處的河麵——女主角此時並不在河水裏,但我們知道後期加工時,可以切到女主角洗浴的鏡頭——他身子一哆嗦,受到驚嚇一般,急促地呼吸幾下,轉身退了回來。連拍了兩條,徐導演走出遮陽棚,對男主角說 :“你看到河裏的女主角在洗澡,不要直接轉身就走。先轉身退一小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一眼,然後才徹底地走開。”徐導演的太陽鏡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男主角聽了連連點頭。然而連續重複幾遍,我覺得男主角的表演越來越僵硬,有種勉為其難的感覺,反倒沒有第一次的表演鮮活生動。好在這時,徐導演吐出了一個字 :“過!”

有人高聲喊道 :“轉場,轉場!”我看了看張源,說 :“咱倆回去吧?”張源說 :“這樣走不合適,我們中午在劇組吃飯,下午提前撤。”我倆開車跟在徐導演的漢蘭達後麵,繼續往山裏開去。行進了二十多分鍾,在一條蜿蜒的山間小道上車隊停住了。從車上下來,眼前是漫山遍野的茶園,下麵的一片開闊地上搭建起了兩間茅屋。張源用手一指,說 :“那就是男主角的房子,他是茶農。女主角住在鎮上,女主角家裏的戲到橫店去拍。”徐導演從漢蘭達上下來,對我們說 :“先吃飯,他們都準備好了。”果然見到一輛農用三輪車停在前麵,三輪車上放著幾隻不鏽鋼桶,還有幾摞飯盒,兩個村婦幫著盛飯分菜。謝女士笑著說 :“你們倆今天辛苦了,嚐嚐我們劇組的農家飯。”

劇組人員排著一溜長隊,依次從三輪車前走過,如同一支潰敗的散兵隊伍,每人一隻發泡飯盒盛菜,另外可選擇吃米飯或者饅頭。劇務人員搬來一隻木箱當桌子,大約是從農戶家裏借來的舊家具,盛來了三盆菜,蒜薹炒肉絲、辣醬燒豆腐、土豆燜雞,還有幾碗米飯,又用一隻塑料袋裝了四五個白饃送來。徐導演示意我和張源坐下,張源左右看看,像是觀察還有沒有其他人。謝女士說 :“坐,就我們四個。”這三道菜,實在樸素至極,甚至都是張源平時不吃的菜,而且分量顯然也不太夠,但能享受與徐導演、謝女士一起吃小灶的待遇,張源似乎已足夠高興,一直咧著嘴,笑眯眯的,不時用手擦拭著木箱上的灰塵。我們三人坐下後,才發現徐導演沒有椅子。

張源指了指旁邊的一張折疊椅,說 :“那兒有椅子!”徐導演看了看,卻從另外一張木桌上拉出一張抽屜,側立著坐了下來,說 :“那是男主角的椅子,我不能坐。”我說 :“你們怎麼將椅子分這麼清?”徐導演吐出兩個字 :“規矩。”可能是太餓了,我和張源吃得都很香。我吃完一碗米飯,菜已經沒有了,盆裏隻剩下一點湯汁,就放下碗拿起一個饅頭吃。張源四處看了看,想起什麼似的,問道 :“女主角呢?咋沒看到她吃飯?”“不用管,她自帶有吃的東西。”謝女士笑道,“李夢秋不喜歡吃劇組的飯。”我想起清場的事情,說 :“你們上午清場,我感覺是哄女主角玩的,後來全崩盤了,隨便看嘛!”

徐導演正在啃一塊雞翅,“噗”的一聲差點嗆出來。謝女士說:“洗浴的戲李夢秋昨天一直說不想演,說她大姨媽來了。晚上我去勸她,哪會那麼寸?大姨媽早不來晚不來,拍洗浴戲的前一天剛好來了,結果她說她跟我女兒一樣大,讓我把她當作女兒體諒一下,我當場沒詞了。還好,我們徐導演有魄力,去跟她談心,談了三條想法,李夢秋才同意。”張源聽得眼睛直放光,充滿好奇地問 :“徐導演厲害,都咋談的呀?”徐導演沒有回答,咧著嘴笑,太陽鏡時不時反著光,猜不透他的心思。謝女士表情輕鬆,看上去沒有什麼避諱和保密的意思 :“第一,你還年輕,拍這場冬天下水的戲,可以讓演藝圈的人知道你能吃苦,有敬業精神。第二,你外形條件這麼好,拍這場戲,對你是一種展示和宣傳……”謝女士還沒講完,張源聽得連連拍大腿,喊道:“導演高明!”謝女士說:“第三……”

她的話還沒說完,徐導演忽然手一揮,製止她說 :“沒有第三,兩條她就同意了,隻提出必須清場,誰都不許看。你們兩個記者,今天算是例外了。”張源聽了笑嘻嘻的,像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我又想起一件事,嘴裏憋不住,向謝女士介紹說 :“洗浴那場戲,還有更好的外景地。從前麵的小路步行往山裏走兩公裏有一口潭,叫白龍潭。上方一道百米長的瀑布,下麵是清澈的潭水……”張源眉頭一皺,打斷我的話說 :“你傻啊,攝像機根本搬不上去!”徐導演將盆裏的雞汁澆在米飯上,呼呼啦啦地吃著菜湯泡飯。謝女士喃喃自語似的說 :“沒聽劉總說起那口潭……”

吃完飯,劇組人員顧不上休息,開始拍攝女主角采茶的戲,男女主角將在茶園裏第一次相遇。我對張源說 :“咱倆先回吧!”張源看了看他的車子,發現被跟在後麵的三台廂式貨車堵住了。山路狹窄,隻能容下一台汽車通過,旁邊隻能容下農民的摩托車穿過。“壞了,我們的車子被別住了。”張源說,“那貨車不動,咱們走不了。”有一個女劇務人員經過,我拉住她問 :“那廂式貨車是幹嗎用的?”她回頭瞄了一眼,說 :“道具車,最後那輛是發電車。”張源衝我聳聳肩,看樣子是沒轍了,隻能陪他們將全天的戲拍完。

張源的手機“嘀”了一聲,他掏出來看了一眼,眉頭緊鎖,跺著腳說 :“他媽的!”我問 :“怎麼了,出了啥事?”

他憤憤地說 :“丁副導演說不行。”說著將手機遞給我看,是一條短信 :呂不是學表演的吧?很不懂事啊,怎麼演?我看了,卻不明所以。呂佳蓉一直在酒店那邊,化妝試鏡之類的,我也不太懂。張源站起來焦灼地來回踱步,像在緊張地思考。

他背著手轉了幾圈,掏出手機打電話。一邊打,一邊向旁邊的茶山上走去。我看到他的左手不自覺地在空中揮舞,像是論述某種人生大規劃、大道理。

有劇務人員抬過來幾箱礦泉水和可口可樂,堆在路邊,讓大家自己去取。我看到男主角坐在自己的折疊軟椅上,腿蜷縮著,一直專注地玩著手機。越關注他,我越感覺詫異。

在戲中,男女主角是一對患難情侶,在戲外,他倆卻陌生如路人。搭戲時女的害羞,男的憨厚。一旦分開,女的身在茶園,男的立即跑過來擺弄手機,仿佛他倆沒有任何關係。張源打完電話,慢騰騰地走過來,他的腹部碩大,羊毛衫隆起,像半隻皮球扣在肚子上。我遞給他一瓶礦泉水,他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看著遠處拍戲的徐導演、冷攝像,還有一群扮作采茶女的小姑娘,目光充滿了疲憊與焦慮,歎著氣說 :“我中午喜歡眯一會兒,看他們拍戲真累啊!”我說 :“咱倆當觀眾,什麼都不幹,就感覺如此累,想想劇組的人吧!”

張源沒有言語,用腳猛踢了一下路邊的一根木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