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得知,白泓涵酷愛攝影攝像,上大學時沒少耽誤學業,多虧白莫生的一名學生在國企任高管,將其照顧進工會,享受國企待遇,工作也很清閑,拍拍照,剪剪片,做做企業文化宣傳。所以,白泓涵有著大把的時間,背著相機設備,閑逛校園,為如花似玉的學生妹“義務拍照”。
他也得知,他所住的這棟教師公寓正是當年白莫生與沈諍的共同政績,也是兩人工作矛盾的導火索。據說沈諍在基建招標過程中有違規行為,被白莫生發現,勒令整改,後因證據不足,再加上沈諍上麵有人,最後不了了之。由此,沈諍記恨在心,在校務會上經常對白莫生陽奉陰違。
白泓涵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沈墨是沈諍的女兒,你小心點她。”
“她當她的校長女兒,我也不想巴結誰,沒啥好小心的。”
白泓涵不屑搖搖頭:“你還真以為高校就是象牙塔,與世隔絕,醉心學術?我告訴你,有職位就有官場,有人事就有內鬥,學校也不例外。”
蕭航不置可否。
“你可知道,我今兒出門的時候,聽我爸我媽猜出了誰有可能是誣告者?”
蕭航來了興趣,側耳傾聽。
“沈墨!”
隔壁鄰居就是誣告者的可能性,蕭航從來沒有想過,有些不寒而栗。
——會是沈墨嗎?
——她為何要誣告?
——誣告對她有什麼好處?
——若真是她誣告,會不會和沈諍有關係?
——難道自己剛參加工作,就被無端地卷入校長之間的權鬥旋渦之中?
蕭航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思考需要酒精的刺激。
第六感上,蕭航覺得應該不是沈墨所為,可白泓涵剛才添油加醋的語氣,已經不再是白莫生在家說話時的猜測口吻,而是一種被白泓涵誇張演繹的板上釘釘!
而這種推斷如果據說出自一校之長之口,可信度直接就化成一種定論!
很多時候,可信度的基礎不是證據,而是身份、地位、權威!
蕭航又倒了滿滿一杯,盯著杯子中的紅酒,他心中感歎,自己當初之所以拒絕別的offer,舍棄企業高薪與仕途職位,就是為了省心,不願意將有限的生命攪和到無限又無聊的辦公室政治中去。
誰知,象牙塔也……
叮咚——
門鈴聲打斷了蕭航的思緒,他仰頭又是一口,喝幹了杯中酒,起身開門。
沈墨站在門外:“柳老師打來電話,說剛才課後你問他的一個問題,他回家翻書找到原文釋解,可又忘了留你的聯係方式,讓我過來問一下。”
蕭航麵無表情地打量沈墨,試圖看出某些端倪。
“這是柳老師手機號碼,還是你倆直接聯係吧。”沈墨將一張紙條遞給蕭航,轉身要走。
蕭航默然地接過紙條,冷冷一聲:“沈老師,咱們是鄰居,也是無州大學的教職工同事,我真心希望今後咱們能夠和平相處。”
突然這麼一句,沈墨不知所雲。
蕭航剛從國外回來,習慣了直來直去的西式溝通:“有件事你一定聽說了,我被人誣告在應聘過程中有裙帶黑幕,我希望這和你沒有關係。若是我有冒昧得罪之處,請明言,我會盡量去改。”
沈墨冷冷道:“你什麼意思?”
蕭航回道:“沒別的意思,隻是希望可以和鄰居處好關係,有個互不幹擾的生活與工作環境。”
“互不幹擾?”沈墨有些不快,“要不是柳青山老師讓我問你,我才不會主動找你。”
蕭航本意隻是化解誤會,並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他不知是因為自己太過西式、直接,才會讓沈墨如此激動。
蕭航並非不懂得國內習慣委婉含蓄,可畢竟沈墨是門挨門的鄰居,若真是她誣告,這個疙瘩越早解開越好,不然今後生活肯定很不方便。
“我回國,就是想要學有所用,回報故土,單單純純教好書。”
蕭航話中有話,意思是隻想做個本本分分的教書匠,不想摻和任何政治鬥爭。
沈墨有些慍怒:“你回國當不當老師,我不關心,就像你和不和我處好鄰居關係,我無所謂!”
冰美人,果然名不虛傳。
蕭航還想理論,正在此時,電梯間興衝衝走出一名男子:“墨墨,你站門口幹嗎呢?”
沈墨見有訪客,不再理會蕭航,回屋,關門。
蕭航隱約覺得,這名男子有些麵熟,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也難怪蕭航想不起來,要不是這名男子在應聘複核現場大聲打了個電話,蕭航和他都不會有一麵之緣。
對,這名男子就是胡昊辰。
胡昊辰還有一個身份——沈墨男朋友!
今天,胡昊辰興衝衝跑來,就是要告訴沈墨一個好消息:“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上帝關上一扇門,還會給你開扇窗。無州大學不要我,無州省社會科學發展基金會錄用了我。”
“恭喜你。”
“這麼大的好消息,你怎麼不高興?”
“我當然替你高興,可是剛和對麵那個怪人拌了嘴,我這氣還沒消呢。”
沈墨將剛才與蕭航的怪異對話向男友傾訴,卻發現胡昊辰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驚慌:“墨墨,聽說這個蕭航是靠白校長的關係才進來的,這種人,你以後離他遠點。”
“你也聽說學校的事兒了?他人是有點煩,不過今天和柳老師聊了會,發現他還是有點水平的。”
胡昊辰不以為然:“敢應聘無州大學,水平肯定都有。不過,除了水平,關係!關係!關係!占了很多便宜。”
胡昊辰有些聒噪地反複重複著的“關係”二字將沈墨拉回到幾天前的場景,那天胡昊辰來宿舍找沈墨,又再次抱怨自己的導師默守正雖是管理學院院長,但卻是個不懂官場規則的老學究。
據說當年默教授憑著著作等身的學術威望被民主推選為院長後,擔心行政工作會影響學術研究,還有些不情不願。這麼一位不折不扣的學者當然不會利用人脈關係為博士生留校左右逢源。
“唉……”胡昊辰搖著頭歎著氣,“我導師默老爺子要是也能像白校長照顧你對門鄰居一樣照顧我,憑他在無州大學的威望與資曆,我還能落選?”
“昊辰,我爸和白莫生有矛盾,對門的蕭航我也不是很了解,可若沒有真憑實據,裙帶的帽子也不好想當然就這麼亂扣。”
沈墨輕輕握住胡昊辰的手,“我不是替他們說話,我隻是不想你心中一直留著這個結,帶著這種怨氣,對你將來的工作不利。”
“這不是怨氣,這是事實!這就是社會!”
胡昊辰一副憤世嫉俗的樣子,仿佛全世界都虧欠他一般,“證據?這種事怎麼拿證據?能讓你輕易拿到證據,他白莫生這麼多年的官場豈不是白混了?”
“昊辰,你的實力我知道,你的才華我也了解,一次的失利不算什麼,你現在不也憑著自己的本事應聘到無州省社會科學發展基金會這麼好的單位,又有地方可以繼續你的學術夢想了。”
“學術夢想?我這單位好是好,可都是為別人做嫁衣,幫別人實現他們的學術夢想。”胡昊辰越說越憋屈,早已沒了剛進門時的歡喜勁兒。
“墨墨,不是我埋怨你,當初咱無州大學剛招聘初試時,我就讓你給你爸打聲招呼,一來我這地下男友也早該見見未來準嶽父,二來你爸身為常務副校長,稍微暗示一兩句,打分評委還能不照顧照顧?”
沈墨心中隱隱有一絲不快,或者說一絲反感:“昊辰,上次你和我說這事兒,我都解釋了,我爸最煩的就是走後門蹭捷徑,我若真打招呼,反而適得其反。還有,我之所以一直沒有將你介紹給我爸爸,是想等你憑自己的真才實學通過招聘,再將你正式推出……我很小就沒了媽媽,爸爸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喜歡你,當然也希望他也能發自內心地接受你、看重你!”
“你就是幼稚。真才實學,我沒有嗎?沒有的話,你會喜歡我?”
胡昊辰言語已經不再客氣:“關係!關係!我說了多少遍,這個社會就要有關係!哪怕你有真才實學,也要有關係!”
沈墨一開始還安慰胡昊辰,可一句句聽他完全將自己的落選歸罪於導師不識相、別人有關係等外在因素,也漸漸失去耐心,毫不客氣地頂回一句。
“昊辰,我覺得事已至此,你需要的不是吐槽負能量,而是要從別的錄用者身上發現他們的優點與長處。這一次技不如人沒關係,可別故步自封、步步落後。”
這句話戳到了胡昊辰的痛處,與沈墨吵了起來,摔門而出。而前幾天蕭航因為偷聽鄰居而暗暗自責的事兒,正是當日沈墨與胡昊辰的這段爭吵。
想起上次的不愉快,沈墨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那天爭吵後不久,胡昊辰又重新上樓敲門,詢問剛才這個樓層來的訪客是不是白校長的兒子。
原來,胡昊辰從沈墨房間出來,等電梯下樓,電梯到了樓層,門開時剛好走出來請蕭航到家吃飯的白泓涵。胡昊辰坐電梯下樓後一直沒走,躲在暗處,直到看見蕭航下樓坐上白泓涵的車離去,這才匆忙上樓,找沈墨確認。
沈墨那天也剛好在關門的瞬間,看到白泓涵從門前經過去按蕭航家的門鈴,所以對胡昊辰點頭確認。
想至此,沈墨心中突然湧起一個想法:胡昊辰就是誣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