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懂，還這麼亂成一堆交給我幹嗎？”財務人員也是年輕氣盛，語氣依然透露著對剛才衝突的不滿與怨氣。
蕭航剛壓下去的火又被再次點燃，眼看就要發火，被人拉住：“算了，我來幫你。”
蕭航扭頭一看——沈墨！
自從上次收到沈墨的短信，承認是男友胡昊辰誣告，蕭航就一直躲著她。
其實，蕭航知道此事應該與沈墨無關，而且沈墨能夠鼓足勇氣如實相告，也看得出她內心的歉意。但是，蕭航心裏還是有些硌硬，不知如何麵對沈墨。
這種感受與做人要大氣無關，隻是一種瞬間心理的直觀反應。
看著幫自己將發票移至旁邊空桌上的沈墨，蕭航也不能太失風度，但也隻是簡單一聲謝謝，再也不再多言。
沈墨一邊整理，一邊告訴蕭航，發票背後要有簽名；每張發票都要理順，不要褶皺；先根據課題申報時的費用分類歸好，然後再按照發票日期的時間順序一張張排好；最後要錯位疊放著依次粘好……
蕭航沒有想到，課題報銷環節中的發票一項就有如此多門道與規矩，難怪很多高校老師抱怨，一個課題做下來，真正的研究時間還沒有處理瑣事的時間多。
沈墨低著頭，細心地幫著蕭航規整發票。蕭航從側麵看著沈墨，覺得她不再是無州大學赫赫有名的冰美人，而是充滿耐心、語氣輕柔的女神。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精致的臉頰，細嫩的皮膚，就連耳鬢處細細的絨毛也在室內暖光下清晰可見。
不覺間，也不知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愫，蕭航竟然有些看愣了……
此時，一個身影正盯著這一切，目光中，滿滿的忌妒與敵意。
——財務處處長王一波！
王一波的處長辦公室在財務處辦事大廳隔壁，剛才隱約聽見有人在財務處與工作人員爭執，對這種小糾紛早就見怪不怪的他並未在意。直到有工作人員進屋請他簽字，他才隨口問了句剛才什麼情況。
工作人員說不知道哪個學院的剛入職老師來報銷課題經費，不懂規範，還一副“服務意識”的維權模樣，以為我們財務處好欺負啊。
王一波眉頭微微一皺：“別什麼都上綱上線，人家剛來，不懂流程，你們也耐心點，能幫就幫。”
“王處長，不是我不想幫，是他有些太橫。”工作人員滿腹委屈的模樣，“也難怪，我說剛入職的老師怎麼這麼橫，原來仗著有沈校長千金給撐腰啊。”
王一波正在簽字的筆停了下來，抬起頭，確認地問道：“沈校長的千金？什麼意思？”
“王處長，你若是不信，自己去看看。沈校長的千金沈墨大小姐是有名的冰美人，平日裏見個笑臉都不多，更何況親手幫旁人理發票？”
王一波急忙起身，走到辦公室門口探頭張望，身後隱隱飄來工作人員的八卦揣測：“我看啊，校長千金和這位男老師關係不一般……”
還真是！自從王一波當年奉命去導師沈諍家給小師妹沈墨補習出國外語，那段日子裏，每次不都是王一波幫沈墨削鉛筆、劃重點、抄筆記、下載錄音……忙得不亦樂乎，哪裏見過沈墨主動為誰做過事？
別說為自己王一波，就算在沈諍麵前，沈墨也是一副千金大小姐的姿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而眼前竟然幫著一位男老師整理發票，這一幕，不僅少見，甚至罕見！
哎，稍等，眼前這位男老師怎麼這麼麵熟？
哦，想起來了，那天傍晚遛彎，在情人湖邊遇到與沈墨並肩而行的就是他！
叫什麼來著？哦，對了，蕭航！
王一波陰沉著臉退回辦公室，隻對工作人員說了一句：“過一會兒，這位老師的報銷材料先送我這兒來審一下。”
桌子上已經歸置好的發票排成幾大長聯，餐飲的、購物的、高鐵的、飛機的，各式各樣，蔚為大觀。每一長聯又都是錯位疊放依次排開，像是一副新買的撲克牌由前往後沿著一條直線用手抹開，整齊有序，標準劃一。
“謝謝你。”蕭航看著輕拭額頭細汗的沈墨，由衷一句。
“你第一次報課題吧？下次就會好多了。”沈墨看著自己的成果，甚是滿意。
“不是我自己的課題，我還沒高級職稱，想報社科課題不夠條件，這是我們學院的課題。”
沈墨聞言，看了眼蕭航，但也沒有多言。
“你經常報課題？看你對這些流程很嫻熟。”蕭航小心翼翼地將發票長聯放在一起，兩手捧著移到財務人員窗口。
沈墨看著蕭航如同捧著傳世玉璽一般的如履薄冰，被他的樣子逗得一笑。
“這還需要經常報課題？”沈墨上前一步，幫蕭航輕輕托住一聯特別長的發票末端，以防膠水脫落，散落下來，“整理發票早就是每一名合格的本科生、碩士生和博士生所必備的基本技能，更何況青年教師？！”
喲？真沒想到，冰美人的幽默感也還行嘛！蕭航心中因為“男友誣告”的芥蒂慢慢消融，說來也是，胡昊辰是胡昊辰，沈墨是沈墨，做人要客觀，怎麼輪到自己受了點委屈，就由著情緒，而忘了理智。
這也許就是蕭航的真實與可愛：他不是聖人，受了欺負也會耍小性子，可隻要冷靜下來，一是一，二是二，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謝謝你啊，沈墨！”這次感謝，發自內心，而且沒有喊沈老師，而是沈墨。
沈墨嘴角輕輕一挑，淺淺笑了笑：“別謝來謝去的了，快辦你的事兒，我還等著呢。”
蕭航猛地緩過神來，訕笑了一下，衝著剛才那位財務人員說道：“老師，發票弄好了。”
一直忙碌無比的財務人員依舊打著電腦，足足過了一分鍾，才不情願地停下來，接過蕭航的發票長聯，看都不看一眼，起身就拿著去了王一波的處長辦公室。
蕭航再次愣住，慌忙問道：“老師，你這是……”
沒有回答，隻有背影。
另一個窗口的辦事員認出了沈墨，主動招呼著幫她報銷。
蕭航就這麼等著，沒人告知，沒人解釋……
過了一會兒，那名財務人員回來，將發票長聯隔著窗口退給蕭航：“我們處長說了，你這裏有些發票來源不詳，拿回去補個書麵說明。”
說完，財務人員又坐回工作位，又忙也忙不完地敲起電腦。
蕭航傻了，看著自己和沈墨剛剛辛辛苦苦粘了半天的發票聯，換來的竟然是這麼個答複。
錯，這壓根就不是答複，因為一丁點解釋都沒有。
“發票來源不詳？”蕭航壓著火，盡力控製著情緒，“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指出是哪幾張有問題，我也好回去有針對性地補材料。”
“哪些有毛病，你們心裏清楚，我們怎麼知道？”財務人員眼皮都不抬，依舊盯著電腦屏幕，“現在財務報銷采取自查原則，也就是說你們要對每張發票負責。等你們有把握了，交給我們，我們隻負責審核，若再出現來源不詳，就不是退回去補材料這麼簡單了。”
蕭航這是第一次辦報銷，也清楚聽出了這句話裏的不信任，儼然自己就是一個滿肚子貓膩的壞分子，分分鍾想要通過假發票占公家的便宜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