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們開始對胡昊菲指指點點。胡昊菲昂著頭，胸脯氣得一起一伏，眼睛裏有些濕潤，倔強地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
蕭航想不起何時得罪過這位女同學，卻還是揮手示意同學們不要激動，依然客氣地問：“這位同學，你叫什麼名字？咱們認識嗎？”
“你不認識我，我可認識你！”胡昊菲咬著牙恨恨說道，收起書本，衝出教室，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瞪著蕭航。
“你最好記著，我叫胡昊菲！”
砰，門被重重關上。
胡昊菲？
沈墨有些意外：“她是胡昊辰的妹妹。”
“她跑我課堂上要幹嗎？”蕭航更是不解。
沈墨二話不說，抄起電話就打給胡昊辰，質問他為何如此卑劣，慫恿自己的妹妹去蕭航的課上搗亂。
電話裏的胡昊辰也是莫名其妙，不過以他對妹妹性格的了解，做出這種事也不足為奇。
胡昊辰立刻打電話訓斥妹妹切莫胡鬧，不要耽誤了自己的學業。
再壞的人，也有好的一麵。人性之複雜，絕不是非黑即白這麼簡單。
胡昊辰是個自私的人、無恥的人、圓滑的人……
可對妹妹，胡昊辰一片真心，甚至不惜冒“背叛師門”之大不韙為妹妹更換導師。
掛上電話，沈墨向蕭航道歉：“不好意思，因為我的關係，讓你受委屈了。”
“我沒事……不過，我比較擔心胡昊菲帶著這種誤會，會影響她對教師群體的看法，耽誤學業，那就太可惜了。”
“人家欺負到你的課堂上，你還為她擔心！”話雖這麼說，沈墨心裏對蕭航的善良還是非常認可，讚賞有加。
“我擔心的人何止是她，還有柳老師！他的心結若不打開，藝術家可是最容易得抑鬱症的群體。”
一提起柳青山，沈墨也很憂心：“那你說，咱們怎麼幫？”
“他的心結在書上。那本著作是他的血，他的肉！”
“對，書！要不，咱們出錢把書買了？”
“柳老師是圖幾本書錢的人嗎？”蕭航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表情，似乎在考沈墨。
這家夥，你和柳老師才認識幾天，竟敢考我？！
“當然不是！”沈墨白了蕭航一眼，“就你了解柳老師？書對他來說不是商品，他隻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貨賣識貨人！”
“小沈同學很聰明，答對了，加一分。”
“你還有心開玩笑？快說，怎麼辦吧？”
蕭航臉上露出孩童般狡黠的笑容：“管理學院的老師，最忌紙上談兵。咱們幫柳老師做圖書營銷，讓真正熱愛書法的讀者主動買書，這才是柳老師要的成就感，也對得起他這本學術專著。”
蕭航還真不是隻會照本宣科的老師。
他在國外留學時，為了勤工儉學，一直在各種公司打工，做出過很多銷售佳績。
很快，蕭航為柳青山的著作製訂出一整套係統規範的營銷方案，從產品定位到受眾分析，從渠道選擇到媒介宣傳，有理論有創意，還真讓沈墨刮目相看。
“你這水平，在學校當老師，掙這點死工資，可惜了。”沈墨抱不平。
蕭航笑了一下：“若是為了高工資，說實話，回國應聘時就有世界500強企業想請我，之所以選擇高校，就是喜歡象牙塔裏的學術環境——簡單！純粹！”
沈墨：“那你現在有沒有後悔？”
“後悔？從工資的角度從未後悔，我是個物質欲極低的人，從環境的角度……象牙塔倒真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也有複雜的人際關係，也有煩瑣的利益糾葛。”
“其實，你的失落責任在你自己。”沈墨毫不客氣。
蕭航沒有答話，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是你沒有把高校假定為不食人間煙火的象牙塔，而是把它看作現實生活的一個具象領域，這個地方也有社會中的一切一切，有了這種心理準備，當你在校園內遇到種種問題時，你所想的隻有如何應對，而不是摻雜著嚴重失落感的失望與後悔。”
沈墨的話一語中的，蕭航回國至今也一直反思自己，隻是沒想到，今天會被一位美女當麵點出來。
“不說這些負能量了。”蕭航笑了笑，“我來給你講講整套方案的操作流程以及咱們的任務分工。”
說完，蕭航拿出打印完畢、規範整齊的營銷方案，耐心地給沈墨講解著重點與注意事項。
藝術專業出身的沈墨習慣於發散性思維，看著如此邏輯清晰、規範專業的分析列表、圖案模型、數據對比、計算公式，覺得如同天書一般。
而這一切正是蕭航的老本行，深入淺出地講解，耐心細致地答疑，此時的蕭航在沈墨眼中散發著一種成熟幹練、專業有範兒的才子氣息。
不知不覺間，沈墨已經“聽不見”蕭航的講解，隻是呆呆地看著眼前這位男人。後來的日子裏，每當想起，沈墨隻是隱約記得，那天微風撩人，暖陽日暈裏的蕭航很帥很迷人……
今天的校長會的議題是第十屆教學名師評選。
李慶豐書記去省委黨校學習，由白莫生主持本次會議，校領導班子集體參加討論打分。
無州大學人才濟濟，各個學科著作等身、師德高尚的教授學者燦若星河，白莫生、沈諍、孫敬業等人翻看參選者簡曆時，心生敬意，這些老師才是無州大學的鎮校之寶，大學精神的根本所在。
大家的評分沒有太大的出入，進展得還算順利，直到最後一份簡曆的出現，突然讓會場驟然凝重起來——柳青山！
白莫生率先發言：“這位柳青山老師從教已有將近三十年，根據教學處的統計與反饋，他的課程，學生口碑年年最佳，甚至有過旁聽學生過多，不得已臨時調整教室的事情。”
沈諍眼睛看著窗外，麵無表情。
“可他為人謙遜低調，據聽說，至今仍是講師職稱。此次教學名師評選，並非他主動申請，而是教務處實在覺得這種默默付出、潛心教學的老師應該得到相應的榮譽，以教務係統的名義推舉這位柳老師。大家看看，有沒有什麼意見？”
教務處長是白莫生的親信，這個突然襲擊一定是白莫生故意惡心我的手段。沈諍臉上風平浪靜，內心裏已然波濤洶湧。
在座各位都聽說了沈諍與柳青山前幾日剛剛發生的矛盾，都是官場之人，還能看不透其中的利害所在?紛紛低頭噤言。
白莫生似乎早就料到眾人會如此明哲保身，也不勉強，再逼一步：“大家若有不同意見，可以現在提出……若無異議，我建議將柳青山評為本屆教學名師。”
這招狠，沉默即為通過！
沈諍可不願吃這個悶虧，隻得發言：“柳青山老師的課廣受學生好評，這是事實。可今天參選的眾位老師，又有哪位不是教學優秀之人？我們仔細看看簡曆便知，其他老師不僅課上得好，而且論文、課題、科研更是碩果累累。高校老師不同於中小學老師，教學過程不光在課堂，還在輔導學生論文，帶領學生開展科研活動。如此看來，我們需要評選的應該是綜合實力，而不是單項優良。”
眾人更是低頭不語，回短信的回短信，假沉思的假沉思……
“教學名師這份榮譽，對每位老師都要公平，如此慎重之事，我覺得在座每個人都要發表意見，不表態即為棄權。來，大家都說說嘛。”沈諍改守為攻，將難題又重新拋回給白莫生。
誰知，白莫生竟然同意沈諍的提議，不表態即為棄權，讓在場眾人發言。
怎麼發言？
同意，得罪沈校長；不同意，得罪白校長。如此算來，還是棄權最為保險！反正與柳青山沒有親朋關係，反正教學名師就是一個頭銜，不占有任何實際資源。
沉默的時間異常漫長，終於，白莫生宣布：“好，既然大家都不發言，表示棄權，柳青山沒有得到超過半數讚同票，根據沈校長的提議，未能當選。”
“不是我的提議，是大家的票選意見。”沈諍急忙糾正。
白莫生嘴角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不置可否。
沈諍猛然一驚，這才反應過來。完了，我還是上了白莫生的套。
白莫生這招提名柳青山，對沈諍來說，就是個死局。
通過了提名，柳青山就要當選，沈諍前些日子的惡氣沒法出，心裏還要再添堵；現在提名被否決，柳青山落選，但很快無州大學就會傳遍，沈校長假公濟私，打壓跟他有私人恩怨的老師。
提名通過與否，對柳青山意義不同，而對白莫生來說，都是一個結果——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