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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局長鎮靜自若拿出了證明書也揚了揚,說:“有證據顯示你和皮哥夫妻關係存續,依據法律,存續的夫妻事實關係,也有義務彼此代為償還債務。另外依據被執行人所說的,他經營的場地就是在這裏,在不能償還貨款的情況下,也可以查封經營場地,以代償還。”

梅笠開始站在一旁一聲不吭,看著賴姐的表演。這時他硬邦邦地冒出一句:“在三點之前你必須償還貨款,到時不還,按通知,不僅查封歌廳,還要拘留你。”賴姐傻眼了,開始撒潑了:“不跟你們說,我是個女人,說不贏你們,我打電話叫我的皮哥來跟你們扯。”

皮哥開歌廳,有了錢,不僅玩歌廳陪歌的小姐,還吸毒。幾年下來坐吃山空,加上歌廳陳舊,來客減少,經營出現了負數,麵臨著轉讓或倒閉的危險。為了東山再起,他決定重新裝修歌廳。他沒有錢,好在原來富豪的名聲在外,經營裝修材料和音響設備的老板不知皮哥的底細,都願墊資鋪貨。黃藍是經營門的,皮哥要貨,他當然願意,當即沒付款,也不急。

皮哥為退路著想,賒欠貨款畢竟是要還的,而且時間不可能拖得太長,為躲避債務,他聽取了律師的建議。暗地裏,他與妻子離婚,把房子車子包括經營場所有價值的財產全部轉移妻子名下,到時吃官司,法院強製執行時,沒可供財產執行,他光棍一條,法院總不能讓他流浪街頭吧?

在黃藍未提起訴求時,皮哥在工商局變更歌廳企業法人為自己的老婆,黃藍和其他供貨商均蒙在鼓裏。

皮哥出現了,與梅笠同來的龍副院長看見皮哥來了,躲了起來。

皮哥來了個緩兵之計,笑嘻嘻地說:“你們依法執行公務我沒話說,但我們手頭上一時半會,確實沒有錢,寬容三天,三天一到我一分不少還貨款,法官老爺求求你們行不?”謝局長一本正經地說:“不行,案子快一年,已經跟你講了多次。再說通知前天也已送達,今天沒有商量的餘地,下午三點鍾一到按通知執行。”皮哥望著梅笠,他猜想此人就是法院院長。因為這次執行行動之前有人跟他通風報信。梅笠一臉的嚴肅,沒理皮哥。

沉默片刻,皮哥又打出了人情世故牌。他壓低了嗓門對梅笠說:“你就是新來的法院院長吧?昨天晚上我表弟去看望你了,他說你是位有情有義的院長,他好敬重你喲。”梅笠也小聲地回答:“哦,你表弟是縣裏白副書記吧,他是一位非常優秀的領導幹部,他年齡不大前途無量,他昨晚還帶了水果給我,你要是有空告訴他,我改天一定麵謝他。另外他還對法院執行難表示理解。”梅笠當然知道皮哥打出白副書記這張牌的用意,無非是說看見他親戚的麵子暫緩執行。梅笠用誇讚白副書記的口吻同時點出了來看望一事並說他表弟白副書記理解執行難的問題,巧妙的化解了皮哥的伎倆。

昨晚,寧九縣政法委的胡副書記帶著水寧縣委白副書記來訪,讓梅笠出乎意料。胡副書記曾幫梅笠撮合過與萬蘭的婚姻,念此一情,梅笠對他蠻客氣。胡副書記說他娘家親戚在水寧縣,每年過年期間都要探親,這次乘著回鄉之際,順便來看望梅院長,白副書記也是他家遠房親戚,晚上正好在親戚家一起吃飯,吃完之後,兩人一合即拍就一起來了。

胡副書記作為老同事來看梅笠不足為怪,白副書記來了就有一點讓他惶窘。他怨胡副書記來前不招呼,沒買點水果招待。 胡副書記說隻是敘敘舊,問問好。白副書記也是問問習不習慣,有什麼困難。告別時,還留下了一袋食品與水果,梅笠還真有點感動。

兩人走後不久。胡副書記發來一條短信:白副書記有位親戚叫皮哥,原是金華卡拉OK販量KTV法定代表人,如有涉案之事,請多關照。

明白了,這是他倆來的目的。

現在的領導幹部都精了,一般都不直接為案子說情打招呼。顯然白副書記是通過胡副書記來說情的,顯然白副書記深諳為官之道,自己不親自出麵甚至也不讓自己的下屬出麵,而是拐著彎子讓所謂遠房的親戚出麵說情,這也是個有城府的角。

明天的執行要不要按期行動?

如果看白副書記的麵子,作為一個法院院長,執行個小案,隨便找個理由往後挪一挪,那是小事一樁。時間一長,這個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再說此案也可以以執行主體變更為由終止執行。倘若黃藍再找自己,對此也隻能愛莫能助。

如果這樣,那整個法院執行工作滯後,局麵打不開,水寧法院的執行工作在全市還是排名靠後,更重要的是,申請人的合法權益得不到這實現,彰顯的是法律的蒼白甚至是一場玩捏法律的精彩遊戲。

如果按既定不變,得罪了縣裏這位分管幹部的白副書記,從某種意義上說,有可能還影響到自己的仕途。

明天要不要行動?梅笠捫心自問。。

這種事完全取決於自己的良心,完全取決於自己的責任心。

執行,為了捍衛法律的尊嚴,兌現一手按憲法一手攥拳頭的錚錚誓言。

胡副書記是說客,暫不回複。待明天執行完結,再跟他解釋。另外適當的時機跟白副書記彙報執行難的情況,望他理解。

皮哥見親情牌無效又施了個轉移大法。對梅笠說:“你們執行法官跟我有利害關係,我申請回避。”“什麼利害關係?”“你們原來的執行法官在我這裏吃玩,得了我的好處,又執行我,天下有這個道理嗎?”梅笠泰然自若地說:“ 我們的法官違紀歸違紀,今天的執行歸執行,這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再說今天執行你案子的是執行局局長,他與你沒有半點瓜葛,不影響執行。”

皮哥聽到梅笠所言,變臉了,跳了起來,說:“你們執行我的案子可以,但你們法官在我這裏的消費必須償還,不還消費款休想執行。”一副翻臉不認人的痞子像。

梅笠義正詞嚴地說:“我們的法官是否違反了紀律,按你說的我們紀檢部門馬上上門調查,如果是事實我們堅決嚴厲懲處。但今天的執行,不管怎麼講按規定行動,決不含糊。”

皮哥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暗地裏調集社會上的爛仔和歌廳的小姐組成人牆,不準執行法官和法警進入歌廳。這些爛仔還亮出了砍刀,揚言:“×的,你們要是敢封歌廳的門,老子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有幾個執行法官從未見過這種場合,怵然,退到了一邊。

誰知,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梅笠早料到這一手,光靠法院的幹警是不夠的。他與李副縣長兼公安局局長也就是李局同住一棟外縣幹部公寓樓,晚上,到李副縣長房裏,談了此事,請李副縣長增派警力,防微杜漸。

李副縣長點頭說:“沒問題,現在正在開展創建平安縣活動,我們縣也要淨化淨化治安空氣。明天我組織100名幹警,下午3點準時到達。”

警察來了,站在歌廳門口,“加強治安,創建平安”的口號,響亮縣城。

那些爛仔見來了這麼多警察,原在公安掛了號的,撒腿就跑比兔子還快,沒反映過來的,束手就擒。那些陪歌陪酒的小姐“哄”的一下,不見人影。

這架勢,皮哥賴姐在縣裏混了這麼多年,從沒見過。過年期間歌廳生意火爆,一個月抵幾個月,一旦查封歌廳吃大虧了,交吧,不交還做個鬼生意。

皮哥慌張地說:“別、別封門,有話好說,有話好說,我這就交了欠貨款。”

謝局長說:“是刷卡,法院帶了POS機,無需去銀行。還是交現金,當場交款開收據。”

“交現,交現。”

謝局長打電話叫早在大門外等候的黃藍來拿執行款。

這一仗,漂亮,打出了聲威。為水寧執行開創了新局麵打下了基礎,年底水寧的執行還真的躍上了全市法院係統的龍虎榜。

事後梅笠表揚謝局長,執行力強,一天就調查取證了皮哥與賴姐夫妻關係存續的事實。

謝局長笑著說;“院長,我們這裏的人你要跟他閑聊可以告訴你真實情況,一旦正規調查,他們要麼說不知道,要麼不簽字作證。我的那些證明材料是‘以痞子的行為對付痞子’。”

梅笠也會心地笑了,不用問,謝局長揚起證明材料,落款簽名是自己的手書。

在皮哥按申請執行書交清欠貨款時,縣法院紀檢室接到梅笠的通知,對皮哥反映的情況,旋即展開了調查。

另日上午,院紀檢組長和院紀檢室主任向梅笠彙報:經查實,小蔡因執行該案在皮哥那裏消費了2次,共計4千元。龍副院長國慶期間和春節前各消費了一次,共計5千元,兩人都未付款。

梅笠就此事召開了院黨組會,依據黨紀政紀分別給予了小蔡和龍副院長嚴厲的處分。

梅笠以執行皮哥還款一案為契機,在進一步加強廉政建設的同時又狠抓工作作風建設,法院的麵貌煥然一新。

不過,梅笠因執行皮哥還款一案,真的是得罪了白副書記,由此白副書記埋下怨恨的種子。後來在梅笠病重去上海治療期間,市委對換屆後到位的領導幹部進行了考察。縣委書記到外地幹部學院學習去了,白副書記在家主持日常工作,說梅笠作為一個單位的一把手有重病在身不能正常上班,影響了工作,群眾意見很大,建議市委選派新的院長來主政。他是分管幹部的,說話有一定的分量。

沒多久,梅笠法院院長被免,其職務待命。

正月裏,水寧人過完年,一般走親戚、戲龍燈。縣A醫院何副院長來電話,邀請梅笠夫婦雙休日到他老家蔻康鄉雙雙村去做客,梅笠欣然接受。

他跟何副院長談得來,惺惺相惜,成為知友。另外,他老婆王小豔對書法頗為愛好,對曆史上的大書法家文文甚是仰慕,水寧縣裏為這位家鄉名人興建了文文紀念館,他正好借機會攜夫人一起去參觀,同時自己也陶冶這方麵的情操。還有一點,他掛念馨兒,久未聯係,不知近況如何,有可能到她家看看,若能見她本人那就更好。

與何副院長相識並成為好友,是梅笠因做電子支氣管鏡的風波或者說醫患糾紛引起的。

梅笠有個咳嗽的毛病,具體是什麼引起的自己也不清楚,兩年了,反反複複,時輕時重,前幾天感冒了,咳嗽加劇,半夜更甚,還咳出了鮮血。

他驚慌,趕緊到醫院,醫生讓他掛了個號,上午打針做檢查,下午上班,工作看病兩不誤。幾天下來,吊了針做了不少檢查,還要做電子支氣管鏡檢查。

這項檢查梅笠曾經在他爸媽的單位省A醫院做過,盡管很順利,還是他媽陪在身邊,但滋味不好過,想起來那過程至今還是有點犯怵。這次,他一個人在水寧舉目無親,讓學醫出身的本院辦公室主任相陪。

做電子支氣管鏡時梅笠要辦公室主任在身邊陪,護士同意了。

在手術台上插入電子管進入支氣管時劇烈的咳嗽差點堵塞氣管窒息。當時他如同一條斷尾的蚯蚓,蜷曲著,蠕動著,掙紮著,不是辦公室主任在場高叫,快拔!快拔電子管,一命嗚呼了。

梅笠驚魂未定走下手術台坐在走廊椅子上,臉上慘白,像死人一樣,口鼻腔裏的麻藥未醒,說話很困難,難過極了。

辦公室主任見自己的領導受創傷異常氣憤,罵道:“搞什麼鬼名堂,連電子支氣管鏡都做不好,你這個吊醫生真沒吊用。”

醫生不服氣,吼叫:“怎麼是我的事?是病人沒聽我指揮。”兩人吵了起來,發生肢體衝出。

在場的護士打電話給駐醫院的警察說是發生了醫鬧,警察跑過來了,製止了雙方爭吵,並打電話告訴醫院院長。

院長來了,賠禮道歉,還請梅笠轉到縣級幹部專用病房,並讓主管呼吸科的主任醫生何副院長擔任主管醫生。

幾天後,何副院長親自跟梅笠重做電子鏡檢查,嫻熟的操作技術讓梅笠滿意。檢查結果顯示肺裏沒有異常,梅笠放心了,何副院長確診他的病為變異性咳嗽。

何副院長是梅笠的主管醫生,接觸多了,兩人的話也多了。

他問何副院長,上次的電子鏡檢查,如果沒有懂醫學的辦公室主任在場,自己死在手術台上,會不會認定屬於醫療事故?

何副院長直言不諱的說:“肯定不會,就是請上級醫療事故鑒定機構來鑒定,結論也不會是醫方責任。

試想,在醫學的王國裏,由師傅來鑒定徒弟是否有過錯,麵對的關乎重大的賠償與追究法律責任,怎麼可能會出書證明徒弟的所為屬於醫療事故呢?”

梅笠聽了,歎了一口氣,唉,隻有自己親身經曆才知道患者在糾紛中是多麼的弱勢多麼的可憐痛苦無助和悲哀啊!

梅笠與何副院長在一起交流怎樣解決醫患糾紛的觀點時能起著激蕩靈魂,頭腦風暴的感覺。他認為此人值得深交,由此成了好友。

“劈裏啪啦”,一陣鞭炮鳴響,何家隆重接待梅笠夫婦的到來。

梅笠拎著煙酒水果還有幾袋老年人的保健品,遞給何副院長夫婦,並跟何大爺何大娘拜年祝福,王小豔也遞上了早已準備好的紅包,還給了在場的小朋友每人一個。夫唱婦隨。

八仙桌擺在庭院裏,何副院長揚揚手:“請坐。”

早春二月,溫暖的陽光溫暖了庭院。

梅笠跟何副院長親熱講話時,隨意一瞥,大門口一個熟悉麵孔撐著一條拐杖一拐而過,她怎麼會在這裏?何慧慧,她姓何,何副院長也姓何,莫不是親戚?如是,等下兩人在餐桌總不合適。梅笠內心掠過一絲的不易察覺的不安不悅。

何大爺精神矍鑠,耳背眼不花,聽完兒子大聲介紹梅笠和王小豔,他底氣十足生怕別人聽不見打銅鑼似地叫道:“梅院長好麵善啊。”“爹,有人說他像我呢。”“是喲,蠻像的,不過,他眼睛更像小江。”“小江?”何副院長梅笠王小豔不約而同的納悶了。

“爹,哪個小江喲?”

“小江啊,就是那個曾下放在我們村的江南春啊。”

“哐啷”一下,裏屋櫥房卻傳來不引人注意的一聲。

何慧慧聽到她老爸說梅笠像自己的弟弟又像江南春時,猶如刺中了她的中樞神經,一隻手端著盤子突然鬆開掉了下來。“姐,沒事吧?”弟媳婦在切菜嚇一跳,問道。

“沒事”,何慧慧回答並極力掩飾著自己的傷感。

何慧慧的婆婆過世不久老公也跟隨而去,她獨身跟小兒子黃藍過,既幫照看小孫子又幫著照看鋪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