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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兒子黃藍在沿海經濟發達地區打工存了點積蓄,加上表哥也就是何副院長的兒子正好手頭上有閑錢,投資了40萬元,兩人在縣城合夥經營做門的生意。不過表哥什麼事不管,年底按股分紅。

單月裏做門生意是淡季,她就帶著最小的孫子回娘家。弟弟告訴她今天家裏請客,並沒告訴她請誰。當她看見梅笠走進庭院,有一種難以名狀的情感湧上心頭。

麵對這位曾經判她容留賣淫罪要她坐五年牢的中年人,麵對這位因小兒子與執行法官爭吵將她拽倒在地的中年人,卻始終是怨不起來、恨不入心。相反甚至還想多瞄他一眼。多年來,她思念自己與江南春的愛情結晶,壓抑著心中的苦楚倍受煎熬。當見到梅笠猶如在黑暗裏走投無路時一束光的閃現,讓她在痛苦徘徊中得到一絲喜慰。她跟她弟弟何副院長長得很像,梅笠貌似她弟弟,實際上梅笠也像她,她心也跟著顫抖,她不敢往下想下去,她想多看一眼又不好意思多看一眼,在廚房裏她撐著拐杖堅決要幫弟媳婦打下手。

何副院長帶著梅笠夫婦參觀自家別墅樣的房屋。何副院長說這是他崽拿的錢翻新的房子,崽現在在上海一家國企做白領,年薪二十多萬。

梅笠誇讚何副院長的崽好有出息,羨慕如果自己有棟這樣的房子,在這裏養老會多麼愜意。

看廚房,熱氣騰騰。

“這是我姐”,何副院長介紹何慧慧。

何慧慧聽到裝沒聽到,心在收縮,坐著低頭拔鵝毛,偏偏弟弟又來了一句:“姐,這是法院梅院長。”何慧慧隻好抬頭與梅笠相視,哂然一笑。

梅笠尷尬的與之對視,並隨口說了一聲:“你好”。

何慧慧直勾勾的眼睛望著梅笠,似乎老年癡呆,而梅笠卻轉過身了。

與何副院長談不上金蘭之交但也屬於莫逆之交。何慧慧真的是何副院長親戚而且是姐弟親,要不要告訴何副院長,因執行爭吵自己拉架帶倒他姐在地一事,借此機會表示歉意。但何慧慧沒開口,何副院長似乎也不知道這碼子事,人家沒開口,自己也就沒有必要提起多一事。再說問過何慧慧她自己說沒有摔傷,再說她小兒子的案子也執結。何慧慧臉上並沒有耿耿於懷的怨氣,而是若無其事甚至淑善相迎。想到這裏梅笠坦然,至於有人說他事後接受當事人的請吃,那是誣蔑。

王小豔見廚房忙碌,她也要過來幫忙。何副院長趕緊攔住:“你是我請來的尊貴客人,怎麼能讓你下廚。走,我們去參觀文文紀念館。”

到了文文紀念館,館內臨時修繕,謝絕參觀。搞得何副院長難堪,嘟囔:“昨天還開了門,怎麼今天關門?”王小豔說沒關係,下次再來。何副院長不想讓客人掃興,邀梅笠夫妻到河邊洲地走走,欣賞大自然的風光。

春光融融,春風煦煦。秀河輕歌曼舞,水瀅如鏡,倒影著對岸的青山,仿佛氳氤出嫋嫋的青煙。

含苞欲放的桑芽從朦朧的睡眠中被嫵媚的陽光喚醒,吐著翠綠,仿佛牽著春的手,搖曳著輕盈的身姿,翩翩起舞。

何副院長說:“對岸的山上是我家祖山,山上我又種了不少紅豆杉。”

梅笠問:“你家在這邊,怎麼祖山離你家這麼遠還隔一條河?”“不知道村裏是怎麼確定的。”

突然,梅笠蹦出一句:“豔,如果我死了埋在這對岸的青山上就好,可以天天看到這秀河,天天飽覽雙雙村的風光,美哉。”

王小豔嗔色的回答:“新春之際,你就說這種昏頭昏腦的蠢話,是吃多了吧,虧得你想的出來,你要是有個不測風雲讓我守寡不成?缺貨。”

何副院長沒理會,說:“前麵是我們村×組,要不要去看看那邊的風景。”

×組?馨兒的家就是×組,梅笠要說抹去與馨兒那段痛徹心扉的愛情那是不可開交,但身邊有嬌妻,他不會也不敢過度思念,過度思念就是綣繾,容易感情出軌,梅笠還是守得住底線的。自與馨兒火車站一別,不見她來音。梅笠主動聯係,電話號碼換為別人,QQ微信微博全黑。梅笠也打電話問過他廣州的兩個老同學,都說沒有叫馨兒的女孩子找過他們。王小豔也問過梅笠,不知道馨兒與網吧老板的孽債了斷了沒有,還有她肚子的孩子也不知怎樣了?梅笠說失聯了,從此杳如黃鶴。

梅笠想去馨兒家看看,或許能見馨兒一麵。可看見桑田裏王小豔,人麵桃花,她在拍桑枝披衣的特寫,倩影仿佛是桑田中的羅敷。這個鍾愛自己的美婦,這個時候提出去看自己的前女友,再大肚量的老婆也會受不了,傷感情的。

梅笠說:“算了,太遠了,我老婆穿高跟鞋,走遠了會腳痛的。”

何副院長說“想不到梅院長疼愛老婆有佳。”

還沒到吃飯的時間,何副院長梅笠還有何大爺繼續在庭院一起侃大山。

王小豔插不上話但也閑不住,到廚房裏幫忙。

其他的活她插不上手,包餃子是可以的。她對何副院長的老婆說:“大姐,我也包餃子吧。”何副院長的老婆攔擋不讓,王小豔不由分說已經擼起了衣袖,拿起了劑子。

女人在一起,家事是永恒的話題。

何慧慧也在,坐著包餃子,說:“聽得出來你老公好像還懂點醫呢?”

“也許我老公一家人都是做醫生的緣故吧,公公婆婆姑叔都是醫生。我還聽我老公說過,他有個姑姑還曾下放在水寧,做麻醉師。”

“麻醉師?”何慧慧特有的敏感心裏不由自主地念叨了一聲。心跳,噠噠噠地加速,驟然停止,暈眩,手中的劑子也跟著滑落下來。

難道梅笠是……是……是自己親生兒子,她不敢想,她又強烈的想下去,要是就好,要是就好……天下有這等好事嗎?苦尋多年,竟然兒子和兒媳婦一起出現在自己眼前。但願是,但願是……可又不敢確定,他姑姑是麻醉師不等於就是自己的兒子啊,可他與自己有點像與江南春也像,他有可能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他就是自己的親生兒子!

何慧慧眼裏的淚水在旋轉,她不讓王小豔看到自己激動而又痛苦的表情。她起身,撐著一條拐杖拐著,假裝去看鍋裏的肉有沒有燉熟,一到灶台,溢出眶的淚水,嘩啦啦的滴到了鍋裏。

何慧慧用紅線紮在雞腿上,小孫子看見了叫喚“奶奶,我要吃雞腿。”何慧慧說:“乖,紮紅線是給客人吃的,我們吃沒有紅線的雞腿好嗎?”小孫子點點頭,玩去了。

何副院長家的親戚也陸續來了,他老婆的外甥女萬蘭也來了,身著紅色的羽絨服像一朵紅霞帶著幽幽的蘭花香飄了過來。

在何副院長介紹下,萬蘭落落大方的叫了一聲梅院長,一聲王法官,說著挨著王小豔坐下了。

前幾天,梅笠早晨起來跑步,出門看見萬蘭從李副縣長房裏出來。他猜測她跟李副縣長又玩在一起去了,裝做沒看到,可萬蘭若無其事跟他打招呼,尷尬的讓他躲閃不及。他接受不了這種現代的愛情觀念,同時他慶幸自己沒跟萬蘭發展下去,沒準自己又要戴上一頂閃亮閃亮的綠帽子。

今天在這種場合再次見到萬蘭,梅笠沒有了負疚感,淡然於心。

春陽下,露天的新年飯暖洋洋。

菜一盤一盤的上,酒一杯一杯的喝。梅笠不喝酒,但王小豔會喝,能打場子。酒桌上話多了,熱鬧了。

何大爺說:“梅院長像小江,眼睛特別像。”王小豔說:“還別說,原先不覺得,何大爺一提起,那眼睛還真像我們院裏退了休的江南春老庭長。”“豔兒,你別跟著起哄。”何副院長說:“爹,娘,有人說梅院長的臉型,嘴巴,鼻子像我?像麼?”“像,像哦。”……。

何慧慧在廚房裏,聽得清清楚楚,眼睛又紅了,好在弟媳婦在忙著炒菜,沒注意她。

“雞上來了,正宗的土雞、老母雞。”說著何副院長把帶有紅線的大雞腿分別挾到了梅笠和王小豔碗裏。又說“這是我們這裏的習俗,紮了紅線的雞腿必須給第一次上門的貴客。”

“不敢當,不敢當,應該給老的。”梅笠、王小豔推讓分別夾給何大爺何大娘。

“這是給你們的,你們是客人,再說我們老了咬不動,咬不動。”兩個老的推擋。

“那就給祖國的花朵吧。”梅笠夾給桌上的小朋友,王小豔也跟著學。

何慧慧站在廚房的窗戶邊,看見了這個鏡頭,撐著一條拐杖拐著一條腿,跨上,不說話,用一隻沒撐拐杖手,把帶紅線的雞腿分別夾回梅笠和王小豔的碗裏,然後又從裝雞的缽子裏撈起雞腿,分別給自己的小孫子和何副院長的小孫女,然後又為梅笠、王小豔盛上雞湯。

梅笠王小豔恭敬地站起來:“這……這,不敢當,不敢當。”

何慧慧還是沒說話,拐著步子回屋裏,淚水似泉湧嘩啦啦地流,她抹著淚,抹著涕:“兒啊,兒,你就是媽的兒,你沒吃過媽的一口奶,你吃媽為你燉的雞,媽為你熬的雞湯吧。我的兒,……。”

她堅信,眼前的梅笠就是她的親生兒子,她不在乎兒子判過她的刑,而且判過她的重刑;她也不在乎兒子把她拽倒在地讓她摔斷腿骨。隻要是自己的兒子,隻要認我這媽,再大苦再大難甚至是讓媽去死,媽都認了。兒啊,媽的兒……何慧慧,拐杖鬆落,倚著牆,涕泗橫流,幾乎暈厥。

新年飯從中午12點到下午3點多結束。萬蘭因招聘在縣B醫院工作,要上大晚班,打聲招呼提前走了。

“得鏘,得鏘,得咚鏘。”鑼鼓由遠而近走了過來,到了何副院長家的庭院。戲龍燈的來了,爆竹迎接。如今的龍,也玩起了科技革命,身上都裝了電子集束燈帶,一下子黃龍騰飛,金光燦爛;一下子草龍現身,綠光粼粼。“得鏘,得鏘,得咚鏘。”鑼鼓敲得響敲得歡,嗩呐也冒出了歡快悠揚的曲子。飛龍蹦著,舞著,跳著,翻騰著,突然龍頭在何大爺何大娘麵前停留,龍眼裏射出兩道紅光,像舞台的聚光燈,格外明亮。帶隊的隊長喊起了號子,“祝何大爺何大娘”,龍隊的人齊喊“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金聲嘹亮。何副院長接福,打了一掛鞭炮,給了隊長100塊錢。這是梅笠沒看過的場景,但他知道這是專門給老年人拜年的節奏。更讓梅笠想不到的是,龍頭又停在王小豔麵前, 隊長點上一截紅燭,插在龍珠裏,龍頭舞動,插燭的塞子鬆動了,龍珠裏的紅燭落地,亮著,隊長喊了一句:“祝好人”, 龍隊的人高喊:“恭喜添丁,得子得福!”頌聲喝彩。王小豔微醺地坐著憨憨的傻傻地笑著,梅笠還沒反映過來,何慧慧站在後麵撐著拐杖幫接了福,放了100元錢在果盤裏讓人遞給了隊長。

鞭炮鑼鼓嗩呐齊鳴,笑語喧嘩。

梅笠夫妻沿著上午來的路返回。

車上,王小豔格外興奮。一個勁地問道:“老公,那個戲龍燈的隊長,怎麼會知道我們沒生過孩子呀?”“這些人常在江湖走的,耳聽六路,眼觀八方,他們憑感覺或許知道我們的情況。”“老公,你說那龍珠裏的紅蠟燭落地,怎麼不熄,還亮著?是不是天意,天意讓我們今年添個寶寶啊。”“是天意,紅燭落地亮晶晶,我家大喜要添丁。”

知妻也,莫夫也。他知道自己愛妻的心,40了,這麼大年齡了沒孩子,想要個孩子要得急,想得痛。他曾對王小豔說咱們人工受精吧?王小豔說還是順其自然好。他說咱們收養一個孩子吧?王小豔說等等。今天,龍燈為他們祈福,讓王小豔心花怒放。

路邊,一個好大的一個紅包裹,像是裹著一個小孩,梅笠反映過來,車卻開過去了,一個急刹車,又倒了回來。

“豔兒,真的是一個孩子。”

王小豔也下車,把孩子抱起來,“老公,好可愛的孩子喲。”

小孩的紅包裹下麵還有一個包裹,下麵的包裹裏麵是衣服一瓶奶和一瓶水還有幾片尿不濕。王小豔抱著小孩,怕傷風,坐進車裏,把另一個包裹也放進了車上。

梅笠以車為原點,沿路而上一麵對著靠河一側的坡下茅草灌木叢林喊叫:“有人嗎?這是誰的孩子?”又一麵對著一側的山坡喊叫,走了一百多米,寂靜無聲。返回,以車為原點,沿路而下叫喊,走了大概五六十米遠的樣子,前麵靠河的一邊灌木叢林中一條小道出口衝出一輛電動車,騎車的是個女人,戴了個口罩,朝梅笠夫妻來的雙雙村方向馳去。

“老公呀,你來看,你來看,叫我媽了,叫我媽了。”王小豔抱著孩子下車驚喜的叫道。

梅笠上去逗樂:“叫爸、爸爸。”

可孩子卻叫“媽……媽……。”王小豔喜得掛上了淚花。

梅笠自言自語地說:“也許這孩子長到現在就沒人教過爸爸的發音。”

孩子換尿不濕,打開裹著的小紅毯,裏麵有一張紙條,上麵有字:“求求您,收養這個孩子吧!他沒有任何病,身體健康,很聰明。小孩出身××年×月×日×時。求求您,好心的人收養我這苦命的孩子吧!”

“老公這個小男孩,一歲多點,怪可憐的,我們收養吧?”梅笠望著妻子的春輝善行,說:“好,今天紅燭落地,喜從天降,是上蒼顯靈送給我們的禮物,收養!但再等15分鍾。如果有人來認領,還是要還給人家的。”

一刻鍾已過,王小豔催著梅笠趕路,生怕有人來認領,生怕孩子從自己的懷裏飛了。

到了縣城,他們在派出所報了案。

梅笠打電話李副縣長說他們在路上撿到一個孩子並想收養,請派出所提供方便。

派出所所長根據李副縣長的指示,同意在尋人啟示期間,暫時由梅笠夫妻撫養;同時還表示自己願出麵跟福利院說好,在公告期間,孩子也暫時由梅笠夫妻撫養。

公告到期,梅笠夫妻正式辦理了收養手續。並跟小孩起了個名字,小名璐璐,因為是路邊撿的,路字旁加了王字,表明他們要把璐璐當美玉嗬護。大名叫梅雁升,起梅笠之姓王小豔之名(雁同音豔),“升”同音“生”,表明這是他們夫妻二人所生,同時希望兒子長大能像大雁一樣展翅高飛。

三個多月王小豔再到醫院檢查,確定懷了一對龍鳳胎。有人說是帶孩子帶發的;也有人說,是新年龍燈祝福的靈驗;還有人說,是好人有好報的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