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原有香山寺,建於1186年,元明兩代都曾修建,清代還在這裏建築了行宮。但英法聯軍和八國聯軍先後搶掠焚燒,大部分建築都已變成廢墟。
徐悲鴻和北大的師生們在這裏遊覽憑吊,深感國家的衰敗。徐悲鴻佇立在殘垣斷壁之中,胸懷激蕩,憂國憂民之情油然而生。
夏日的香山,鬱鬱蔥蔥,峰巒疊嶂,寺廟隱在深山中,重門疊戶,曲徑通幽。
徐悲鴻置身於蒼鬆翠柏中,感其意,動其情,創作了《西山古鬆柏》、《晴崗翠嶂》等畫。他除了畫畫、教畫,還利用空閑時間觀賞了許多古代名作,如明代邊文進、孫隆、台紀的雙鉤著色畫;明代林良、徐渭及清末朱耷的水墨寫意畫;清代惲壽平的沒骨畫;唐代韓幹、曹霸,宋代李公麟,元代趙孟的馬;還有各種小品,像邊壽民的蘆雁,楊晉的牛,趙兼善的虎,尹野的驢,吳道子、任伯年的人物,以及高鳳翱的左手畫,高其佩的指畫等。名家大師的手筆,使徐悲鴻受益匪淺,他感到,自己的眼界開闊了,自己的藝術知識豐富了。
香山歸來,徐悲鴻的創作熱情越來越高,對於名家之作,他潛心研究,仔細揣摩,盡力收藏。他把名作的畫理、畫法進行綜合歸納,結合自己的創作體會,加以創新,走自己的寫實主義道路。
徐悲鴻學畫從不滿足,且處處留心。
一天,徐悲鴻在朋友家看到一把扇子,不由得伸手拿起:“好,雖也是紅花綠葉,卻做到立意新、構圖新、筆墨技法新,堪稱天下第一!”
徐悲鴻對他看重的事物,總是極力推崇,不惜褒獎之詞,“天下第一”是他的口頭禪。朋友說:“白石這幅畫確實技法驚人。”
徐悲鴻也讚歎道:“這才是真正的藝術大師,南吳(昌碩)北齊(白石)可以媲美。”
“怎奈畫壇腐敗,像齊白石這樣出身卑微的藝術家,畫得再好,一些人還是看不起他。”徐悲鴻憤憤地說,“我要是藝術大學校長,非聘請他為教授不可!”
當時正是五四運動的前夕,俄國十月革命已經成功,但歐戰尚未結束。許多愛國的知識分子都係心於國家的安危。
北京大學校長蔡元培采取“兼容並包,思想自由”的辦學方針,不僅使北京大學成為學術研究的中心,也使北京大學成為剛剛興起的新文化運動的搖籃。
陳獨秀、李大釗、魯迅等人的文章和講演,成為人們談論的中心。
新文化運動強烈地衝擊著當時的知識分子,徐悲鴻也受到影響。他和北大的一些教師們常三五成群地坐在碧雲寺的台階上,討論救國救民之道,也談論各自的抱負。雖然他們還沒有透徹理解和接受馬列主義,卻接受了“民主與科學”的口號,希望它們可以救中國。
1918年12月的一個午後,徐悲鴻打開一期剛出版的《新青年》雜誌。順著目錄提示,翻到署名魯迅的一篇文章,興致勃勃地看起來。
對魯迅的名字,他並不生疏,因為他讀過,也很喜歡魯迅的文章,特別欣賞魯迅充滿激情、言辭犀利的獨特風格。今天,他看到魯迅的小說《狂人日記》,不由得念出聲來:“每頁上都寫著‘仁義道德’幾個字。我橫豎睡不著,仔細看了半夜,才從字縫裏看出來,滿本都寫著兩個字‘吃人’!……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
讀到此,徐悲鴻不禁拍案叫絕。
說來也巧,過了一些日子,徐悲鴻收到了北京大學教授劉半農的請帖,邀請他於1918年12月22日晚,到東安市場中興榮樓與魯迅先生聚會。
徐悲鴻高興極了,盼著這一天快快到來。12月22日是星期天,晚飯後,徐悲鴻穿上棉袍出了門。外麵冷風刺骨,路上行人稀少,路邊不時有乞丐向他討錢。
一個瘦弱的老太太領著兩個孩子,請求徐悲鴻給一點施舍,讓他們吃上一頓飽飯。徐悲鴻望著那一老兩少孤苦伶仃的樣子,一種強烈的同情心油然而生。他想到了自己的遭遇,淚水溢滿了眼眶。他把自己的圍巾取下來,圍在小一點的孩子的脖子上,又掏出一些錢來,放在老太太手裏。
老太太連連道謝。徐悲鴻不忍再看他們,疾步向前走去。他邊走邊想,中國的現實不正是《狂人日記》中描寫的那樣嗎?人吃人,處處充滿著險惡、虛偽。
徐悲鴻來到中興榮樓,劉半農和魯迅先生已經先到了。徐悲鴻高興地同魯迅先生握手問候,隨後傾心而談。他們從上海談到日本,從中國的過去談到中國的現在。兩人一見如故,各抒情懷。他們針對時弊,抨擊其腐敗,嘲譏當權者;而對藝術的發展,則感悟至深,提倡創新、改革。
他們海闊天空,談上海,談東京,談過去,談現在,談文學,談繪畫,時而激動,時而憤恨,有時痛感民間疾苦,有時譏刺當權之流。魯迅吐出一口煙說:“你這畫畫的和我這做文章的,都是用筆作戰的戰士。太偉大的變革,我們是無力表現的,不過,我從來是不悲觀的。我們即便不能表現它的全部,也可以表現它的一角!”
徐悲鴻連連點頭,表示讚同,他說:“關於作畫,我有一個體會,倘若不去表現人民大眾的思想情緒,隻是關起門來照著芥子園畫譜和‘四王’的模式作畫,那是比較容易辦到的。但這樣的畫,不管你畫得多麼細膩,多麼好看,也沒什麼意思。然而,要想衝破‘四王’,反映社會現實,實在是難啊!”
“是艱難,”魯迅點頭表示讚同,接著他加重語氣說,“不過戰士是不怕艱難的。地上本來沒有路,人走得多了也就成了路。所以,我們要用手中的筆,開辟出一條路來!而你的畫就已經衝破了‘四王’的束縛;路已經在你的腳下展現出來了。”
魯迅有些激動,他接著說:“十月革命後,我看到了新世紀的曙光,決心打破沉默,為新世紀的到來呐喊!”
與魯迅的這次相會,對徐悲鴻無論是在思想上,還是在藝術上,都有很大幫助。作為一個青年畫家,他立誌要把自己的命運同祖國的命運聯係在一起,為中國的強大,為民族的自尊,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北平比起上海來,人們更為喜愛京戲,羅癭公就是個京戲迷。徐悲鴻本來就對京戲表演藝術十分讚賞,一到北平,機會甚多,兩人便經常出入戲院。
當時,羅癭公為了宣揚程硯秋的藝術,每逢程硯秋演出,他就將戲院的前幾排座位都包下來,買了票請朋友們去看戲。羅癭公愛重程硯秋的才華,親自教程硯秋書法和詩詞歌賦,親自為程硯秋編寫劇本,教程硯秋熟悉劇本的內容和人物性格。
後來,羅癭公又助他拜梅蘭芳為師。他那份扶持人才的熱心,確實感人肺腑。如果沒有羅癭公的愛護和栽培,程硯秋的才華很可能永遠被淹沒在舊社會的汙泥濁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