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而能夠自拔,才不算懦弱!
徐悲鴻
推動畫壇的革新
在回國的船上,徐悲鴻遇到了在法國取得國家科學博士學位的物理學家嚴濟慈先生。徐悲鴻十分欽佩這位以科學論文震動了法國的中國科學家,當即欣然為他畫了一幅素描肖像,並用法文在旁邊題寫了“科學之光”。
徐悲鴻先在新加坡上岸,又為華僑畫像,籌得了足夠在上海賃屋安家的一筆費用,才從新加坡乘船返回上海。
徐悲鴻終於又一次遠遠地望見了黃浦江,望見了祖國。他的心猛烈地跳動起來,帶著重歸祖國的喜悅,他計劃要開創一番事業!一定要使中國美術發揚光大,使它在世界藝術的寶庫中重新閃耀絢麗的光彩,以提高我們國家的威望,為中國人民爭氣。這是他多年以來的願望,現在,就要變為現實了,他將立刻投進祖國的懷抱,挑起這副重擔。
為了革新藝術,推行藝術要為民眾服務的主張,徐悲鴻同田漢、歐陽予倩一起,在南國社的底子上,辦了南國藝術學院。
田漢起初竭力想要恢複的上海藝術大學,遭到和國民黨當局暗通款曲的法國巡捕房的封閉。這不僅是因為藝大拖欠了房租,更重要的是因為藝大有共產黨員。
不屈不撓的田漢決定另起爐灶,籌辦南國藝術學院。徐悲鴻積極地支持和讚助他,義務擔任“南國”的美術係主任。
南國藝術學院的校舍是租來的,校址在法租界愛威斯路371弄,即現在的永嘉路。由於經費困難,教師不多,執教的隻有洪深、歐陽予倩等人。美術係學生中有吳作人、劉汝醒、劉藝斯等人,戲劇係學生有陳白塵、金焰、鄭君裏、塞克、左明、趙銘彝、馬寧等人。為了減少開支,學校的事務都由同學擔任,全院沒有一個職工。
徐悲鴻擔任南國藝術學院美術係主任後,將自己的美術書籍、圖片都搬到學校,聽任學生們自由翻閱。他還將自己的畫具也搬到“南國”。
因為霞飛坊家中的房子太窄,而“南國”給了他一間寬敞的畫室。於是,徐悲鴻每天都在“南國”教課和作畫。
徐悲鴻在教學中,對學生進行了極為嚴格的素描訓練,他認為素描是一切造型藝術的基礎,必須通過嚴格的素描訓練,學生才能初步掌握寫生的能力和造型的規律。
徐悲鴻在素描教學中要求高度的準確,不允許有一線之差。他也強調提煉、取舍、概括。注重體積、結構、質感和空間感。要求學生們“但取簡約,以求大和,不尚瑣碎,失之微細”,既要“致廣大”,也要“盡精微”,以表現對象的特征和實質。
在教學的同時,他開始了巨幅油畫《田橫五百士》的構思和創作。
《田橫五百士》取材於《史記》。據《史記》記載,田橫是齊國的後裔,陳勝、吳廣起義抗秦後,四方豪傑紛紛響應,田橫一家也是抗秦的部隊之一。
漢高祖消滅群雄,統一天下後,田橫不顧齊國滅亡,同他的戰友500人仍困守在一個孤島上。漢高祖聽說田橫很得人心,擔心日後為患,便下詔令說:如果田橫來投降,便可封王或侯;如果不來,便派兵去把島上的人通通消滅掉。
田橫為了保存島上500人的生命,便帶了兩個部下,離開海島,向漢高祖的京城進發。但到了離京城30裏的地方,田橫便自刎而死,遺囑同行的兩個部下拿他的頭去見漢高祖,表示自己不受投降的屈辱,也保全了島上500人的生命。
漢高祖用王禮葬他,並封那兩個部下做都尉,但那兩個部下在埋葬田橫時,也自殺在田橫的墓穴中。漢高祖派人去招降島上的500人,但他們聽到田橫自刎,便都蹈海而死。
司馬遷感慨地寫道:
田橫之高節,賓客慕義而從橫死,豈非至賢!
司馬遷推崇的是田橫能得人心和不屈的高風亮節。
當時,徐悲鴻痛恨國民黨的腐敗和帝國主義的侵略,而有一些人卻為了個人名利,趨炎附勢於國民黨和洋人,毫無氣節。徐悲鴻讀到司馬遷寫的這篇列傳時,撫今追昔,感觸極深。
徐悲鴻覺得這種氣節實在是了不起,在民族存亡的關頭,正是需要這種氣節。
他選取了田橫與500壯士訣別的場麵,著重刻畫了不屈的激情。田橫麵容肅穆地拱手向島上的壯士們告別,他那雙炯炯的眼睛裏沒有淒婉、悲傷,而是閃著凝重、堅毅、自信的光芒。
壯士中有人沉默,有人憂傷,也有人表示憤怒和反對他離去,那個病了腿的人正在急急向前,好像要阻止田橫去鹹陽。整鞍待發的馬站在一旁,不安地扭動著頭頸,濃重的白雲沉鬱地低垂著。整個畫麵呈現了強烈的悲劇氣氛,表現出富貴不淫、威武不屈的鮮明主題。
要進行這幅高198厘米、寬355厘米的大畫創作,徐悲鴻必須全力以赴,畫麵上的每個人物都有模特兒,都畫了精確的素描稿,然後才繪到畫布上去。
除了教課,他就置身於“南國藝術學院”的這間畫室裏,沉浸在創作的熱情中,每天工作到很晚才能回家。這幅作品從1928年開始創作,至1930年才完成,曆時兩年多。然而,這兩年多的經曆又是何等的艱難!
剛剛開始構思不久,南京中央大學藝術係也來聘請徐悲鴻擔任教授。徐悲鴻當即提出,以不能辭去“南國”的教職為條件。中央大學表示同意。
於是,徐悲鴻半個月在“南國”教課,半個月去南京中央大學教課。從此,悲鴻在創作《田橫五百士》的同時,大量時間都風塵仆仆地往返於京滬道上。
從此以後,中央大學的藝術係畫室裏就出現了教授徐悲鴻先生。他教學生作畫嚴肅認真,特別注意觀察學生在作畫過程中的缺點和一些不良傾向。
徐悲鴻在1916年離開家鄉屺亭橋鎮,10多年來他一直都是東奔西跑,一直也沒有顧得上回去。這次從歐洲回來之後,母親以及其他的親友都盼望他回去瞧瞧。恰巧,徐悲鴻要到宜興縣去辦事,他便攜帶著妻子乘機回到屺亭橋鎮。
在國外8年,家鄉的一切常常闖進徐悲鴻的夢中。在巴黎時,多少次在塞納河畔,他黯然記起了故鄉門前的那條河,還有那辛勤操勞的母親和從小就在生活中掙紮的弟妹們,這一切常常牽動他的心。
如今,他回來了。那永遠奔騰不息的河流,那脈脈含情的小屋,那屋前屋後的樹木,都依然如故,隻是弟、妹都長大了,母親也顯得衰老了。她白發如霜,臉上縱橫的皺紋裏包含著多少的艱苦和憂慮!
但是,她的眼睛裏卻閃爍著照人的光彩,這是看到遠方的兒子勝利歸來的母親才有的那種幸福、安慰、歡欣交融在一起的光彩。她依舊是那樣溫順地微笑著,仿佛依舊害怕幸福會突然從她眼前飛走。
那些可愛的鄉親們,那些曾是他童年時的小夥伴,都熱烈地圍在他身邊。他們都是樸實的農民和小手工業者,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大聲地對徐悲鴻說著鄉音濃濃的話語。徐悲鴻沉醉在這些親切的感情中,他的心好像在溫暖的波浪上浮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