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跨車胡同齊白石先生家門口,徐悲鴻攙扶齊白石先生下了馬車。齊白石先生用激動得有點發抖的聲音對徐悲鴻說:“徐先生,你真好,沒有騙我,我以後可以在大學裏教書了。我應當拜謝你。”
話音未落,他便雙膝下屈。徐悲鴻慌忙扶住了白石先生,淚水湧到了眼眶裏。從此,這兩位在後世享有盛名的藝術巨匠便成了莫逆之交,他們的友誼終生不渝。
徐悲鴻長於畫馬,尤擅畫奔馬。他愛繪畫人才,猶如識千裏馬。他寧損己業,不惜為之奔忙。他為齊白石鋪墊路基石子,為齊白石攔擋唇槍舌劍,使齊白石更能為世人所知、所識。他準備為齊白石出個畫冊。
但是,20世紀20年代的北平,在藝術上也和政治上一樣,極為落後和頑固,對徐悲鴻的一些革新中國畫的主張,保守派不僅不能接受,而且十分囂張地破壞和反對,就連聘請齊白石擔任教授一事,也成為眾矢之的,引起頑固分子的非難。
徐悲鴻革新繪畫藝術、推崇齊白石的種種言行舉止,觸動了北平畫壇的保守勢力,一些人咒罵徐悲鴻“標新立異,大逆不道”!徐悲鴻昂首挺胸,毫不妥協。使一些人感到突然的是,3個月後,徐悲鴻毅然宣布辭職。
徐悲鴻南歸以後,和齊白石先生書信往返不絕。齊白石先生每有佳作,必寄徐悲鴻,徐悲鴻便按齊白石先生的筆單,將稿酬寄去。那時,正是齊白石先生精力旺盛、創作最成熟的時期,徐悲鴻購藏他的佳作極多。
當時,齊白石先生還未正式出過畫集,隻是為了贈送親友,自己花錢用石印印了200本畫集。徐悲鴻為了向更多的人介紹齊白石先生的藝術成就,向中華書局推薦出版齊白石畫集。
中華書局主要負責人之一的舒新城先生是位博學多才,又很重道義的有識之士,對徐悲鴻的主張一向是支持的,便慨然允諾。於是,由徐悲鴻親自編輯,親自撰寫序言,正式出版了齊白石的第一部畫集。
一次,徐悲鴻和田漢一起看學生們的作品。
看著,看著,徐悲鴻突然止住緩行的腳步說:“這幅石膏人頭習作畫得蠻好呀!”徐悲鴻伸手拿起畫又看了一番,回頭對田漢說:“作者看來不凡,是個人才,能不能把他找來,我想見見他。”
在場的一些老師一看名字,見是入學不久的吳作人的作業,便很有些不以為然。徐悲鴻覺察到了,笑著說:“這個學生確實有非凡的觀察力和創作力。諸位先生都知道,初學素描的通病是容易‘謹毛而失貌’,這張畫非但沒有這個通病,且對所畫對象有所感受,初具‘致廣大,盡精微’之感。這幅習作中孕育著創作的能力。”
吳作人被找來了,他給徐悲鴻敬了個禮後,便怯生生地退後一步站著。徐悲鴻笑著詢問了他的年齡、家庭情況,熱情鼓勵他說:“你在藝術上頗有天賦,目前需要在基本功上下功夫,著重注意明暗交界線和結構部位的刻畫。”
臨分手時,徐悲鴻希望他多觀察、多思索、多練習,要樹雄心,成為一名真正的愛國畫家。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交給吳作人說:“我很樂意同你交個朋友,繼續談談。倘若你願意的話,可以照著上麵的地址,星期日上午到家裏來,我等著你。”
這樣,每周的星期天,徐悲鴻都會向吳作人繼續授課。
徐悲鴻把自己珍藏的中外名作、畫片資料,拿出來讓吳作人觀摩,並一一加以介紹,使吳作人大開眼界,驚歎不已。
徐悲鴻說:“畫家要‘虛己心,察萬變之象’,先深知造化而後方能使役造化。這樣才能使自己的作品不至於距離生活太遠。”
不久,上海藝大部分學生轉到了以徐悲鴻為主任的南國藝術學院美術係。從此,吳作人不僅能經常聽到徐悲鴻講課,課外也經常得到徐先生的指點。星期天,他還經常出入徐悲鴻的家門,漸漸成了徐悲鴻的得意學生。
徐悲鴻回到南京以後,繼續擔任中央大學藝術係教授。但在藝術係旁聽的吳作人等人卻遭到了學校當局的驅逐,原因是他們接觸了一些左派人物,學校懷疑他們有不軌活動。
吳作人十分焦急地來找悲鴻:“徐先生,中央大學已經明令趕我們走,事情無可挽回,怎麼辦呢?”
發生了這件事,反而增強了徐悲鴻對吳作人進一步培養的決心。他安慰吳作人說:“你不能氣餒、不能屈服。一個人在自己的人生道路上,不會一帆風順,遇到刮風下雨是常事,要想得開。依我看,一個人可怕的不是遭遇困難,而對未來失去信心,這才是最可悲、最可怕的。所以,一定要堅持奮鬥下去。中國學習不了,可以想法到外國去學習,世界之大,何處不可行!”
吳作人幼年喪父,依靠孤苦伶仃的母親和長兄維持一家數口的生活。在國內求學已不寬裕,如何能到外國去求學呢?這是他連想也不敢想的事啊!他茫然地看著麵前這位老師。
徐悲鴻看出這個家境貧寒的青年的心事,安慰他說:“我會替你想辦法的,先到了巴黎再說,反正不會餓死。”
在為吳作人申請出國留學的護照時,由於國民黨教育部規定必須有大學畢業的文憑,悲鴻隻好叫吳作人去找他的老師田漢設法。田漢笑嗬嗬地說:“這容易!”他伸手打開卷櫃,從那一疊空白的南國藝術學院的畢業文憑中隨便抽出一張,填上了吳作人的名字。
為了籌措車票,徐悲鴻隻好托一個法國朋友,費了好大力氣才從上海的法國輪船公司花110元買了一張廉價的水手票。當徐悲鴻把留學證明、出國護照和船票放到吳作人手裏時,平時頗為剛強的年輕人,猛地撲到徐悲鴻的懷裏,嗚嗚地哭起來。
來到法國,天資聰敏的吳作人雖然考入了徐悲鴻當年就讀的學校國立巴黎高等美術學校,但是生活十分貧困。在資本主義社會裏,貧窮是備受歧視的。
因此,每逢學校裏的食堂開飯時,吳作人不敢立即走進去,總是等待那些佳饌都已賣完,食堂裏杯盤狼藉,剩下零零落落的幾個人時,他才低著頭走進去,僅僅買一盤的土豆,聊以充饑。
徐悲鴻得知吳作人的困難後,又及時伸出了溫暖的雙手,通過他當時在比利時的朋友謝壽康和比京皇家美術學院院長巴思天,把吳作人推薦到比京皇家美術學院“巴思天工作室”學習深造,並獲得一筆可以保障學習開支的助學金。
一年以後,吳作人在全學院油畫大會考中名列首位,獲得了金質獎章和個人畫室的榮譽。一個中國留學生,在國外贏得如此的榮譽和獎勵,確是少有的。在榮譽麵前,吳作人沒有忘懷自己的祖國和親人,他立即寫信告訴了徐悲鴻。
回國後,吳作人先後擔任中央大學藝術係教授,北京藝專教務長,中央美術學院院長、名譽院長,繼承徐悲鴻的主張,為我國美術事業傾心盡力。而徐悲鴻最大的快樂莫過於親眼看到年輕人事業上成功,為祖國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