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難逃(1 / 3)

一、去留兩難

七月的深圳,已像個火爐似的,熱得讓人受不了。

傍晚,劉其寶早早地洗了個澡,便穿戴整齊,準備去街上一家新開的發廊搶個鮮。正當他站在鏡子前,為稀疏的幾根頭發往哪邊倒拿不定主意時,劉其貴來了。

劉其貴是劉其寶的堂弟,原在湖南老家的一家小國企當總務科長,後來企業倒閉,在家裏折騰了幾次小生意失敗後,便來到深圳,投奔了他多年也沒什麼往來的堂兄劉其寶。而劉其寶此時已不再是以前那個不三不四的小混混,而是手下有了三十多號兄弟,日子過得蠻滋潤的小包工頭了。

劉其寶看到昔日在老家風光無限的劉其貴來求助他,立馬腰杆子直了,氣也比平日粗了很多。他介紹劉其貴到和他有一定業務往來的洪星飼料有限公司做了業務員。劉其寶也算爭氣,頭三腳踢得還挺順,半年下來,給洪星做了幾單不大不小的生意。洪星的老板廖誌揚一高興,又讓劉在老家同樣下崗的老婆楊素娥也進了洪星。小兩口在廠外租了間房,有滋有味地在特區過起了小日子。

劉其貴雖然穩住了腳跟,但初來乍到,有個什麼事還得靠堂兄罩著,很會來事的他時不時到劉其寶這串串門,並有意無意地逢人便說,他有今天,是完全靠了堂兄。這多多少少讓一向虛榮的劉其寶有了點成就感。

可這回,劉其寶發現堂弟一臉沮喪,好像不是來串串門的,便斜了他一眼:“怎麼啦?掛著個臉,晚上一起去新開的春夢發廊輕鬆一下,聽說裏麵新來了一批小姐。”

劉其貴陰著臉,說:“哪有這門心思,出大事了!”劉其寶放下梳子:“怎麼了?”等他聽完劉其貴的話後,才慢慢弄清楚是怎樣一檔子事。

半個月前,在深圳的一次展銷會上,劉其貴認識了一個河南駐馬店的客戶,這個客戶叫楊成,是一家大種豬場的采購經理。劉其貴看到他的名片,就想方設法和他套起近乎來,又是請吃飯,又是洗桑拿,幾天沒到,兩人就成了好朋友。姓楊的回單位後,立馬很夠義氣地給劉其貴下了二十萬的訂單。劉發完貨後不放心,又考慮到長期合作的問題,便親自跑了一趟駐馬店。楊成同樣請劉其貴在大酒店吃飯,桑拿,末了,給他開了一張二十萬元的支票,同時又“公事公辦”地向劉要了三萬元的回扣,看到人家那直來直去的豪爽勁,劉其貴覺得自己倒是小心眼了點,於是對楊成在偏遠郊區的種豬場也懶得去看了,就樂顛顛地趕回深圳。可一到銀行,工作人員就告訴他那張支票是假的。再打楊成的電話,楊成笑著說:“你個跑業務的,怎麼這麼不懂行兒?”

被騙了二十多萬,廖誌揚不幹了。按照入職的約定,爛賬業務員要承擔一半,這下劉其貴要賠上十多萬。雖然洪星答應可以分月“按揭”,但劉其貴覺得再做下去沒什麼勁了,便想偷偷和老婆一走了之,這次他來就是向劉其寶打個招呼的。

一聽劉其貴出了事想溜,劉其寶想去泡妞的心思一下子全沒了。他幾乎是吼著對劉其貴說:“走,你走了我怎麼辦?你忘了入職時是我擔保的,你這一走,我在洪星的幾十萬工程款還怎麼結算。廖誌揚做生意是圈子裏有名的奸,他怎會當這個冤大頭?”

劉其貴低著頭一聲不吭,劉其寶緩和了一下口氣,說:“做生意有虧就有賺,在外麵不像在老家,你要多長個心眼。賠了沒問題,順的話,以後幾單就賺回來了。你現在拔腿就跑,不但脫不了幹係,更何況依你兩口子目前的情況,又一時半會兒到哪找這樣的工作?”

說得劉其貴往地下一蹲,抱著頭,歎了口氣:“這要賠到啥時候才是個盡頭?”

二、飛來橫禍

隔了幾天,劉其寶裝著什麼事也不知道,來洪星結算他那筆工程款。果然廖誌揚告訴他:他堂弟劉其貴因為個人原因被騙貨騙款,按公司的銷售製度規定:他個人必須承擔全部款項的一半,考慮到他的實際經濟情況,公司決定分期從他兩口子的工資上扣,直到扣完為止。在款項沒有完全扣回之前,劉其寶的工程款暫時凍結。

劉其寶說了半天,見廖誌揚沒有一點通融的餘地,就把劉其貴叫到外麵,又沒頭沒腦地狠狠數落了一通。

幾天後,劉其寶接到劉其貴的電話:過兩天是他老爸的祭日,他想回老家一趟。這次被騙,一方麵是自己放鬆了警惕,另一方麵可能和長時間沒去給老爸上墳有關。所以這次回去,他要多放些爆竹,多燒些紙錢,求老爸在天之靈保佑他。劉其寶聽了,氣沒打一處來,但他知道劉其貴一向迷信這些,就說:“你回去散散心也好,早去早回!”末了,他沒忘了告誡一聲:“你別犯糊塗不來了。”劉其貴爽快地應了聲:“兄弟,我不是那樣人,我總不能坑你吧!”

掛電話之前,劉其貴讓劉其寶開車送他去火車站一下。劉其寶正忙,就讓包工隊裏會開車的小張開著他半新的桑塔納去送劉其貴。

誰知,第二天中午,劉其寶正在午睡,電話響了,一接,居然是劉其貴的老婆楊素娥。楊泣不成聲,說了半天,劉其寶才聽明白,原來是劉其貴出事了:他坐的大巴車沒出韶關就在高速上和一輛載重貨車追尾,現在交警部門通知家裏人前去處理,具體情況沒說,隻是說死傷了不少人。劉其寶一聽,不對呀,劉其貴是坐火車回去的,會不會弄錯?他趕緊找來小張一問,小張說當時是去了火車站,可是火車站沒票了,劉其貴急著回去,小張就將他送到了長途汽車站。劉其寶罵了一聲:“急著奔死!”就連忙和楊素娥及洪星派的一個處理此事的工作人員趕往韶關。

到了出事地點,幾個人的心都懸在了嗓子眼兒。盡管經過交警部門的前期處理,現場的慘烈還是讓人觸目驚心:大巴車前半部分撞在大貨車屁股上,癟得不成樣子。大貨車的頭已經衝出了隔離帶,呈半傾斜狀態,車上裝的沙石,有一半傾倒在路麵上。地麵上到處是血跡斑斑,從車底下流出的血蜿蜿蜒蜒已經變成深褐聲。乘客的行李和身上的零碎物品更是拋散得一片狼藉。當地公安、交通、民政等相關部門正在緊急處理此事。事故中共死亡二十六人,重傷十八人,隻有幾個人幸免於難。

劉其寶他們被帶到當地醫院,一下車,就聽到醫院裏哭聲一片。一具具屍體被黑色的塑料袋包裹得嚴嚴實實,整齊有序地排放在醫院的水泥地上。接待他們的醫生問清楚他們要查找的名字時,對他們說:“節哀順變吧,人已經死了!”一句話,本來還抱著一絲僥幸的楊素娥當場昏了過去……

劉其寶戰戰兢兢地問了句:“不會弄錯吧?”醫生說:“不會的,每個人都是根據身上所攜帶的證件判斷的,劉其貴坐在前排,雖然麵目皆非,血肉模糊,但他的身份證還在身上。你們可以去看一下!但要有心理準備,人已經變形了。”

劉其寶和洪星的人被帶到一具屍體旁,塑料袋子上貼著標簽,寫著:“4號:劉其貴。”劉其寶讓工作人員解開紮口,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劉其貴的頭已經深陷下去,血肉模糊,看不出本來麵目了,劉其寶不敢再往下看,慌忙叫工作人員將袋口紮上。接著他們又被帶到遺物招領處,劉其寶一眼就看到劉其貴出差常使用的一個公文包,這個仿真皮的公文包還是劉其寶送給他的。

三、欲望無邊

由於此次事故屬於重大交通事故,廣東的多家媒體都做了詳細的追蹤報道。死亡者名單也於次日在報紙上公布,劉其貴的名字依然排在第四位。楊素娥住進了醫院,劉其寶自然而然成了後事的當然處理者。他和洪星的人一起一方麵照顧楊素娥,一方麵馬不停蹄地辦理各種後事手續,忙得像個小二似的。劉其貴的屍體就在當地火化了,保險公司共賠付每人十二萬元。事後,洪星公司又給了撫恤金兩萬元,劉其貴死後共得到十四萬元的賠償。

辦完這些事後,劉其寶和楊素娥護送劉其貴的骨灰返回湖南常德老家。在常德的劉家埠鎮,劉其貴年邁的老母親,在家帶著劉其貴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大女兒六歲,小兒子四歲。回家沒兩天,劉其寶和楊素娥就為那筆賠款和撫恤金產生了矛盾。出事的時候,楊素娥悲痛欲絕,身體狀況很差,為了安全起見,劉其寶將全部款項都存入了他個人戶頭。可回到家裏有幾天了,他隻字不提給楊素娥錢的事,倒對劉其貴的母親說:“楊素娥年紀輕輕,又沒有結紮,肯定會改嫁的,這錢是劉其貴的性命換來的,可不能給她帶走。”在劉其寶的老家,出了這檔子事,按習俗,母親改嫁,孩子都是要留在夫家,不能帶走的。老母親一聽很有道理,如果楊素娥走了,孩子留下來,沒有錢怎麼成?她就對劉其寶說:“其貴是你帶出去的,後事也是你辦理的,你是我們劉家有體麵的人,一切你做主吧!”劉其寶拿到這個尚方寶劍後,就對楊素娥置之不理了。

劉其寶將錢壓在手裏,是有自己小算盤的。他一方麵想獨占這份錢財,另一方麵又對楊素娥起了覬覦之心。三十出頭的楊素娥雖然生過兩個孩子,但依然皮膚白嫩,身材高挑,特別是那豐滿的胸部和一頭烏黑的長發,更是讓劉其寶一見丟魂。劉其寶混到近四十了,頭頂謝了半邊,遠看就像上了五十的人。雖然憑著點小聰明,掙了不少錢,但他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也沒留下什麼家底,至今光棍一個。平日裏“老婆”倒是有不少,就是沒老婆過年。如果能和漂亮、能幹的楊素娥結婚,再將劉其貴的一雙兒女往她奶奶家一撂,把楊素娥帶出去,那真是件很有麵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