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朋友們,你們知道桂子山是怎麼由荒變綠的嗎?你們知道桂子山的綠蔭是如何延續半個世紀以上的嗎?那是一代又一代桂子山人(特別是曆屆綠化職工)終生勞績的積澱啊!1990年8月的一個早晨,我在去美羈旅數年之前,又一次匆匆巡視校園,把被踩倒的紫藤一棵棵扶起,把纏附於樹幹枝葉的野生藤蔓細心扯掉,因為我深知它們的生命的意義。
請愛護桂子山的一草一木,請珍惜老一輩桂子山人的勞績,請開創新一代桂子山人更大的輝煌。桂苑學脈,世代綿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是所至願!
“失紅”與“霸蠻”——難忘的一課
1956年春天,“雙百方針”的發表與“向科學進軍”的號召,像溫馨的春風一樣吹拂著曇華林與桂子山的華師校園。科學研究之風與自由討論之風蔚然興起,遂使1956年成為新中國第一個科學的春天。
當時我正是“三十而立”之年,在教學之餘撰寫並發表過《試論太平天國的土地製度》《關於中國近代史分期問題》等文章,也到其他幾所大學參加過學術會議,因此在比我更年輕的大學生們心目中便成為科學研究的“先驅者”(Pioneer)。正是在這年春季,1953年入學的曆史係三年級學生邀請我為他們做“向科學進軍”的報告。年輕的老師與年輕的同學很容易溝通,我的報告很快就激起他們探索新知的興趣與熱情,可以說我們都沉醉於這科學的春天的良辰美景。
但是,講到快結尾時喉頭突然一癢,我趕快用手帕捂住嘴唇,輕輕一咳竟發現唾液中布滿血絲。我的心突然一沉,但看見同學們一張張充滿信賴而又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臉龐,我真不忍心讓他們掃興,強忍著咳嗽用鏗鏘有力的激情話語結束了報告。同學們熱烈的掌聲持續甚久,我卻匆匆躲進廁所,忍不住又咳起來,未想到竟大口大口吐起血來。這是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大口吐血,心裏有些害怕,幸好很快就停止了。由於年輕好勝,又不願讓學生為我擔心,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宿舍。稍為休息片刻,又到醫務所看急診。值班的馮醫生很有經驗,做過常規檢查後安慰我說:“別緊張,已排除肺病的可能,或許是運動時出力過猛,肺部若幹毛細血管受到損傷,演講時又過於激動,以至血管破裂溢血。”他隻給我注射仙鶴草素止血,並未作其他任何治療,說是隻要注意休息並暫停激烈運動就可以痊愈。我將信將疑,但又注射過兩次仙鶴草素以後居然未再咳血,教學與研究工作一切如常。
這件偶發事故,我沒有告訴任何人,自己也沒有當做什麼大事。可是有天走進曇華林校區大門突然遇見楊東蓴院長,他喊住我,親切地問:“聽說你最近‘失紅’?”沒想到這個秘密竟被我最敬愛的老院長揭穿,我覺得頗為尷尬,但也隻有點頭承認。東老沒有深究,隻是慈祥地叮囑:“年輕人不要‘霸蠻’。”那“霸蠻”一詞是拖長著湘音說的,聽來備覺親切。我從小浪跡在外,當時還沒有成家,是個愣頭愣腦的書呆子,連句感謝的話都不會說就走開了。
可是,這偶然的相遇已成為我終身難忘的美好回憶,“失紅”與“霸蠻”兩個詞語時時在耳邊回響,前者體現出前輩學者的儒雅與禮貌,後者則是東老的鄉土化本色。東老沒有表揚,也沒有批評,簡潔的話語中流露真摯的關切與規勸。年輕人的拚搏精神是好的,但也要時時注意保護自己的健康,這就是我對“失紅”與“霸蠻”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