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似水流年歲(2)(3 / 3)

一、早就名列“老九”

初中時代,我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小難民,從四方八麵聚集在一起。當時還沒有“三青團”,國民黨也顧不上加強控製這些偏遠的中學,我們倒是生活在一個比較寬鬆的環境中,既無父母的教導約束,老師也多少有些放任。漸漸地,在我們中間,自發形成了若幹群體。有些年齡稍大的同學,結合在一起辦牆報或演戲。有些同學或則由於是同鄉、同學,或則由於是親戚、世誼,也有自己的小圈子。還有些同學是從重慶保育院來的,他們的衣服被褥比較整潔,舉止行為比較規範,但思想也比較正統,常常站在校方立場。他們很自然地形成一個稍微特殊的群體。可能是由於有些忌妒,也可能是由於不自覺地把對現實的不滿發泄在他們身上,我們這些破衣爛衫的野孩子,常常怪腔怪調地學著他們唱:“我們的媽媽宋美齡,我們的爸爸蔣委員長。”好在那時政治鬥爭還未延伸到鄉間中學,他們也確實較有教養,對我們“犯而不較”,所以大家還能和平相處。

由於我在這個以安徽人為主體的學校屬於“外籍”,又無同學、親友可資聯絡,遂成為遊離於上述群體之外的邊緣人物。但類似我這種情況的孩子也不甘寂寞,同班大約有10人也常常泡在一起,課餘或爬山遊水,或抓魚摸蝦,與大自然融為一體,倒也有若幹生活情趣,幾乎忘記祖國大片土地上仍有炮火硝煙。

我們這10個孩子毫無團體觀念,相互之間並無任何約束。但有一天晚間突然產生通過比武排定位次的念頭,於是跑到校外一個山坡上摔跤。那些大孩子各個能武善戰,很快就取得老大、老二、老三之類的顯要名位。我年齡最小,發育不良,瘦小體弱,加以從來沒有與人打架的經驗,所以一次又一次被摔倒在地,眼看從老四到老八的名次都被別人搶走了。最後隻剩下我與一個曾患小兒麻痹症的孩子比武,好歹總算贏了,此後即被稱為“老九”。不過當時大家毫無爭權奪利之心,也缺乏上下尊卑觀念,所以雖然名列第九,並無任何“臭”的感覺。

二、探尋“鬼火”秘密

我們這十來個孩子,在班上雖然屬於“非主流”,但倒也循規蹈矩,認真聽課,並非“為非作歹”之徒,所以老師多能給以寬容。課外時間,清貧的老師忙於全家的生計,除早晚自習雷打不動外,其餘任憑我們自由活動。那時的農村,連電燈都沒有,晚間隻有其光如豆的桐油燈盞照明,自然談不上聽廣播或看電影。所以隻要不是下雨天氣,我們這些“大自然之子”,晚間就寢以前多半要跑到宿舍附近山林間嬉戲。

由於我們住在祠堂,所以附近山坡都是大片大片的墳地。白天,特別是晴好的冬日,我們總愛躺在墳頭草地上曬太陽,仿佛美國闊佬冬季總愛到夏威夷沙灘上享受陽光的溫暖。晚間,特別是炎熱的夏夜,我們常常坐在墳邊看星星,吹口哨(喚風),講鬼怪故事。我們年齡太小,而且與家庭隔絕,對什麼是死亡很難有所理解,常常覺得這些墳內的人們仍有感應,可以與我們友好相伴。

但是也並非完全沒有恐懼之感。夏夜結伴在野外遊玩時,經常看到遠處有一團一團的綠色光焰,浮移不定,或聚或散。我們已學過自然課程,一知半解地認為可能是屍骨所含磷質揮發現象,但也有些孩子認定是“鬼火”,並列舉其某些長輩的親身經曆作為證明。於是我們決定玩一次考察性的遊戲,辦法是白天在鬼火出沒的山頭插一塊畫有暗號的木片,晚間輪流去取回木片,並報告考察鬼火的實情。也許是大孩子們“耍奸”,決定此次行動一反常規,改為由小到大輪流前往。但“耍奸”中也流露出幾分忠厚,考慮到“老十”晚間行走不便(兩腿長短不一),便由“老九”首先出馬。

我從未受過“第一”優先待遇,對此自然受寵若驚,而且這個遊戲又是如此有刺激性,便高高興興答應了。幸好我去的那個夜晚月明星稀,輕輕鬆鬆便到達目的地,拿起木片然後去考察“鬼火”。我發現“鬼火”並非從墳墓中散發,而是在附近池塘邊和窪地裏漂移。我走近那些閃著星星點點光焰的“鬼火”,伸手想抓點什麼好回去交差,但笨手笨腳又有點膽怯,隻有兩手空空(除了那塊作為信物的木片)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