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滄海》reference_book_ids\":[7063036839686310916]}]},\"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八、秋宴行刺引禍患
這些時日以來,沈儀心和沈越之間的對抗日趨明顯,即使是普通的朝臣都感覺得到這叔侄兩人的勢力暗鬥、互不相讓。表麵上,朝廷一片和諧,群臣每天山呼“萬歲”,一派四海升平的景象。然而實際上,這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罷了。沈儀心已經接到了密報,沈越正在暗中調集邊疆地區的部分兵力,城中禦林軍的兵權也被他的人掌握了大半。沈儀心表麵按兵不動,看似任他將兵權奪取,其實早已在他的心腹部下中插入了自己的勢力,又做了各種部署,隻等待時機到來,就可一舉相擊。
盡管如此,雙方的勢力也隻能算勢均力敵而已,在朝廷之中,還有一大撥朝臣沒有表明自己的傾向,正是觀望著李宰相的態度。在這種情況下,誰獲得了李宰相的支持,就等於誰奪取了製勝的砝碼。然而,這位兩朝元老卻一直沒有任何表態。
不僅如此,近來楊淙淙和沈儀心的關係也淡了許多。沈儀心的事情越來越多,人也越來越忙,時常在禦書房裏一忙就是半夜,有時候人又在巡防營中親自檢閱操練,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內侍,但這些事其實根本輪不到她動手,自是有人處理得妥妥帖帖,因此楊淙淙見到他的機會也不多了。有時候見到沈儀心,隻覺得他目光炯炯,言談舉止間比從前深沉內斂了許多,人卻比以前更瘦了,分明是操勞過度的模樣,她有些心疼,想上前叮囑他注意身體,卻看到他身邊巧笑嫣然的蔣筎嫣,腳步就再也不能挪動一分。
沈儀心氣度非凡,蔣筎嫣美貌多才,兩人並肩走在綻滿秋菊的禦花園中,仿佛一幅安然的水墨畫。看到這些,楊淙淙覺得自己應該高興,可是為什麼她的鼻尖會酸酸的呢?
過了不多久,就是八月十五了。
每年的八月十五,除了飲酒宴月以外,皇宮中最重要的事就是秋選。在此之前,翰林院和鑒武堂已經從全國範圍裏選出了文武人才各五名,在八月十五這一天進到宮裏接受皇帝親自主持的考試,以此成績排定名次,授予官位。
這樣的熱鬧,放在以前,楊淙淙必然是要纏著沈儀心帶她進去看的,就像上次她跟著他上早朝一樣,不為別的,隻是圖個新鮮。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同了,沈儀心都不怎麼理她了,楊淙淙想盡辦法也沒有能夠進到殿中去,殿外守衛森嚴,也不能圍觀,於是隻好悶悶地到處溜達。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考試也差不多結束了,飲宴開始。這飲宴是每年中秋的一個重頭戲,因為秋選的名次已經在之前確定了,所以飲宴的氣氛就輕鬆了很多。飲宴的地方在流觴閣,參加的人員主要是皇帝、群臣,還有這十名新近選拔的文武才子。流觴閣處於皇宮裏一處比較寬敞的地方,它上有皓月當空,中有桂樹竹林,下有流觴曲水,是一處極佳的飲宴場所。在飲宴的過程當中,除了有宮人絲竹歌舞以外,這十位新晉才子也要各顯其才,要麼吟詩作賦,要麼劍舞飛揚,總之就是進行一場沒有排名的比試,這也是這些年來的傳統。
由於飲宴的地方是露天場所,人又很多,因此守衛更是森嚴。楊淙淙想盡了辦法,也沒有能夠突破守衛,來到這裏看熱鬧。正鬱悶著呢,忽然遠遠看到沈儀心身邊的另一個太監小喜子捂著肚子跑了過來。
“哎呦,可見到你了楊公公!”小喜子一臉痛苦地說,“我忽然肚子痛得不行了,去一躺茅廁,皇上那邊麻煩你幫我頂一下,我去去就來!”說著,把一塊腰牌放到楊淙淙手上,捂著肚子就往茅廁衝了。茅廁還在挺遠的地方,楊淙淙暗自祈禱他能堅持到最後時刻。
看著手上的令牌,楊淙淙心裏暗喜,沒想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這下可以近距離地看熱鬧咯!
順利過了層層檢查,楊淙淙來到了沈儀心身邊,她站在他後麵,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她,隻以為是小喜子回來了。
楊淙淙剛來沒多久,隻聽得絲竹聲聲,音律盎然,飲宴開始了。
首先自然是皇帝的講話,隻見沈儀心輕車熟路地說了幾句,表達了朝廷對賢才的重視,眾人山呼萬歲,這一形式環節就算是過去了。接下來就沒那麼正式了,群臣飲宴,歌舞升平,酒過三巡之後,舞姬退下,周圍一片安靜,幾位新晉才子到了展現才華的時候了。
文賦和武略是交替著來展現的,雖然場內不能攜帶武器,但縱是拳腳功夫也十分精彩。幾位文試才子也依次站了起來,針對此情此景,做起了詩詞。楊淙淙雖然聽不太懂這些,但也基本聽得出他們所做的無非是讚花、讚月,最終讚頌國運昌盛、皇帝英明的應景之作。沈儀心的表情一直淡淡的,沒有表示滿意,也沒有表示不滿意。
這些時日以來,他已經逐漸學會了喜怒不形於色,心裏的情愫,也不輕易向人表達了。
桂花飄香,隨著皎潔月色在風中飄然而下,落在酒杯之中。此情此景,自是涼風有信,秋月無邊,可是他的身邊卻仿佛少了一個人……他舉目四望,沒有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
是啊,他在心底苦笑了一聲,她怎麼可能出現呢,在這重重守衛之下,她是根本不可能進得來的。他知道她愛熱鬧的性子,若是以前,她肯定會央求他帶她進來,可是這次,不一樣了。
那天在聽風閣裏,江月明的話給了他極大的撼動,使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他又想到在禦花園裏的那次,她看著蔣筎嫣和自己說話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模樣;他還想到聽他暗中派去一直跟著她保護她的人來報,她跟著江月明出宮去了,許久才回來。
他是明白自己對她的心意的,可是她卻未必能明白。她跟江月明在一起顯然要比跟自己在一起要開心,加上此時跟沈越的鬥爭也不可避免,為了她,他隻能選擇疏遠,選擇沉默。
不知道她會不會責怪他呢?他這樣想著,卻沒有答案。於是隻能在心底發出一聲無人可聞的歎息,垂頭將那杯落了桂花的酒一飲而盡,平複胸中忽現的波瀾。
殊不知,此時此刻楊淙淙正站在他的身後,看著飲宴場內一個新晉的武人在打拳,招式分外好看,楊淙淙看得不亦樂乎,旁邊眾人也在紛紛叫好。
這時,隻聽得一個聲音說道:“拳腳漂亮又如何,中看不中用,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
眾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聲音的來源處,一看說話的那個人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不由嘩然。先前被他說花拳繡腿的那個人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自然非常不服氣,也顧不上是否算是以大欺小,就要和他比試。
看到少年的臉,楊淙淙不由十分吃驚,這個少年正是她和沈儀心在建州救下的那個少年——玉生!
大半年過去,玉生長高了很多,目光堅定,身形清朗。楊淙淙這才知道那時的玉生其實並不止十四五歲,隻是因為長得瘦瘦小小,所以看上去比同齡人小了很多。此時再見他,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郎。
麵對挑戰,玉生不疾不徐,沉著應戰。那漢子雖然外表看起來十分強壯,但玉生絲毫沒有慌亂,他出的招看起來很簡單,但簡單的招數卻往往蘊藏著更為強大的力量。不過幾十招的功夫, 那強壯漢子已經明顯處於下風,他倒也夠豪爽,不再戀戰,直直往後退了幾步,拱手服輸。
玉生轉身,向沈儀心這邊躬身為禮,目光看到一旁的楊淙淙,不由一亮。但因為場合原因,也就沒跟她打招呼,隻是微微笑了一下,一派珠玉模樣。
另一邊,文試的第一,也就是狀元郎也開始賦詩了。
他做的詩名叫《江山吟》,是仿古詩,韻律感沒有眾人所做的五絕、七絕那麼強,但是氣勢雄渾,有一種類似於曹操《觀滄海》的厚重,與他人吟月吟花的調子完全不同。他聲音清澈,卻有著盎然激情,鏗鏘有力地將著首詩吟出來,頗有一番豪邁。
胸襟開闊,氣度不凡,果然是狀元郎。楊淙淙暗自讚許著,隻覺得那狀元郎的聲音有些熟悉,抬頭望去,豁然一驚,在眾人之間朗聲吟賦的這個人,不是曾經遇到的比文招親那一家小姐紫涵喜歡的李公子卻又是誰?
還真是巧了,在一場飲宴中竟然接連遇到兩個故人,一文一武,都是風采非凡。
李公子名叫李翰,在先前的殿試之中,他已經認出了沈儀心,此時卻沒有認出站在他身後的楊淙淙。他的詩吟完之後,全場一片寂靜,片刻之後,一片叫好之聲,連一直坐在上首淡然觀看的沈儀心也不由拊掌稱讚。這首詩磅礴大氣,處處彰顯著對百姓生活的關心和擔憂,由此可見作詩之人也是胸懷天下黎民的。沈儀心不由暗自點頭,覺得自己並沒有選錯人。
其實,李翰和玉生能參加秋選,並不是偶然。在外遊曆的時候,沈儀心在心裏已經覺得李翰非常有才華,於是在回宮之後特意命人注意他的動向,必要時給予幫助,不要埋沒了人才。但沒想到,李翰竟然憑一己之力在秋選中脫穎而出,成為文試第一,更是證明了他的確是人中龍鳳。
至於玉生,他的身世也並不普通。他的娘親本是響當當的江湖組織凝幽閣中的成員,擁有一身出眾武藝,後來愛上了身為一個平民的玉生爹,於是為了他離開了凝幽閣,甘願過平凡甚至貧窮的生活。玉生出生後,娘就一直有傳授給他武藝,但千叮萬囑讓他不能輕易顯現出來,因此那日玉生雖被那些惡徒追趕,但並沒有顯示出自己會武功。後來,玉生將遇到儀心的相關事情告訴了娘,她思量再三,覺得沈儀心胸懷黎民百姓,是可以為之效力的,因此便讓玉生參加秋季的武選。玉生原本底子就好,再加上那段時間娘的指導和他的苦練,最終晉級到了殿試之中,成為武試的第二名。
沈儀心在對抗沈越的過程中,深深覺得人才的重要性。所謂人才,不僅僅要能為他所用,更是要胸懷大誌,走上仕途不是為了功名利祿,而是為了江山百姓。李翰和玉生不僅在文武造詣方麵非常出眾,更是具有一顆拳拳的赤子之心,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因此,沈儀心雖然表麵上沒有表現出什麼,但心底其實是非常高興的。
此時,還有一個文試才子走上前來,畢恭畢敬地對沈儀心道:“陛下,微臣要吟一首《寶劍篇》。”
《寶劍篇》對《江山吟》,人人都聽得出他是要挑戰李翰了。沈儀心點頭應允。這人剛吟了幾句,隻聽旁邊另一人說道:“《寶劍篇》,隻有‘篇’,卻無‘寶劍’,真是太可惜了。”
他的話的確有道理,但皇帝在場,任何人都是不允許攜帶兵刃的。這時,先前那名打拳輸給玉生的大漢主動上前請纓道:“陛下,微臣願以竹枝為劍,舞劍助興。”
這流觴閣周圍不僅有桂樹,更有大片竹林,碧波盎然,煞是好看。相比起劍,竹枝自然是沒什麼威脅力的,所以沈儀心就同意了。有人從外圍遞了一根竹枝過來,上麵還帶著青翠的竹葉。吟誦聲又起,大漢拿著竹枝,如劍一般翩然舞動。
他的劍招跟拳招一樣,都是花哨居多,令人眼花繚亂。眾人一樣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去了,楊淙淙也在看著,隻不過她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太對勁。仔細看那大漢的腳步,雖然是跟隨著劍招在移動的,不過若是留心一下,就能發現他的腳步是一直向沈儀心這邊來的,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沈儀心麵前一丈開外的地方。楊淙淙心裏“咯噔”一下,也顧不得是否隱藏身份了,立刻就想提醒沈儀心注意,沒想到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那大漢已經一個箭步衝了上來,手中竹枝直刺向沈儀心!
竹枝外麵青色的皮裂了開來,其中包裹著一柄鋒利的細長鋼劍,幽幽地散發著寒光,直刺向沈儀心胸口。原來那竹枝是早已被改裝過的,其中暗藏殺機。所有的人都沒有料到他竟然會忽然出手,完全呆住了,侍衛立刻趕過來救駕,但畢竟大漢離沈儀心很近,又出其不意,眼見鋼劍就要刺到沈儀心的胸口。
千鈞一發之際,沈儀心身後的楊淙淙撲身而上,擋在了他的身前。
鋼劍極為鋒利,須臾間穿透了楊淙淙的衣服,刺進了她的身體裏。
那大漢見一擊不中,立刻抽劍要刺第二下。與此同時,剛才吟《寶劍篇》的那人、幫腔說沒有寶劍太可惜的那個人都趁亂上前,從腰帶裏抽出數枚毒針,向沈儀心擊來,原來竟都是身懷武藝的好手。玉生立刻衝上前來,瞬間用真氣將毒針擋開。幾人還想掙紮,但他們的行動在眾多訓練有素的侍衛麵前無異於以卵擊石,不過片刻功夫就全都被拿下。
“淙淙!”沈儀心看著懷裏中劍的楊淙淙,心急如焚,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儀態,站起來就大吼,“快傳太醫!”
楊淙淙在他的懷中,隻感到胸口陣陣劇痛襲來,仿佛有什麼被掏空了一樣。胸口有溫熱的液體湧出,空氣裏混合的血液的味道和桂花的香氣,令她有些昏然欲睡。
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如同混沌初開一般,好像塞滿了東西,卻又好像什麼都沒有。周圍傳來各種聲音,眾人受到驚嚇的尖叫聲,兵戎相見的打鬥聲,噪雜無比。那些聲音初時很大,後來漸漸變小了,到了最後,就隻剩下沈儀心驚慌失措的呼喊聲。
他呼喊著她的名字,一聲聲,那樣擔憂,那樣急切。在這世間仿佛什麼都沒有了,隻有他的聲音縈繞在她的耳旁,如同一首回蕩千年的歌謠。
心髒的位置劇烈地疼痛起來,她的意識終於漸漸模糊,不省人事……
隱約之間,胸口透骨的疼痛漸漸淡去,成了麻木。衣衫被人解開,胸前的傷口處被塗上了一種清涼的藥膏。那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分明很涼,但卻又覺得火辣辣的,仿佛有火焰在灼燒一般。
“太醫,她怎麼樣?”一個急切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忽遠忽近,仿佛永遠不可觸及。
“回皇上,楊公公,哦不……楊姑娘她情況比較穩定,凝碧已經給她塗了九轉玉露膏,傷口應該很快就能愈合。不過……”太醫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麼說。
凝碧是沈儀心寢宮的宮女,特地被調遣過來照顧時楊淙淙的。楊淙淙受傷後,沈儀心什麼都顧不得,一路抱起來就回到了寢宮,並且除了太醫以外,謝絕一切人入內。
那三名刺客在被抓之後全都立刻自殺了,他們的牙齒內側早就安了一個小毒囊,一旦行刺失敗,就立刻咬破毒囊服毒自盡,不泄露半點消息。沈儀心大怒,竟然有人在秋選中動了這麼大的手腳,十名文武才子中竟然有三人都是混入的刺客,險些釀成大禍。在宮裏他們一定有人接應,否則那根暗藏鋼劍的竹枝是怎麼遞進來的?他即刻命令李翰和玉生領頭去徹查,不論如何,都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