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珠珠反應敏捷,立刻一揚手在這間牢房外麵設了一個結界,把楊淙淙剛才的聲音才沒有傳了出去。因為結界的作用,其他的人就算從牢房門口經過也看不到裏麵的她們倆,裏麵的聲音也是在外麵聽不到的。
“你呀你,我們還以為你在皇宮裏吃香的喝辣的呢,沒想到竟然是被關到這天牢你來了。”白算算整理了一下地上的稻草,大大咧咧地坐下。
因為楊淙淙很久都沒有找過她們了,她們兩個人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於是潛進了宮裏,好不容易循著她的氣息一路追來,卻找到了天牢裏。
楊淙淙真是覺得一言難盡,好不容易才把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事情告訴了她們。聽完之後,兩人都暴跳如雷,氣勢洶洶地要找太後算賬,被楊淙淙攔下了。且不說仙界有明文規定,仙人不可以用仙力幹擾人間的事情,就單從她自己的角度來說,太後是沈儀心的親娘,楊淙淙怎麼樣也不想讓她受到傷害,否則讓沈儀心會難過的。
“你還想著他!”白珠珠氣不打一處來,“你知不知道我們來的時候看到了什麼?京城裏處處張燈結彩,皇上要在臘月十八冊封皇後了!”
臘月十八,那不就是大後天了麼?
楊淙淙的腦袋“嗡”的一聲,後來她們還說了些什麼,她已經不知道了。、
白珠珠和白算算要救楊淙淙出去,但楊淙淙不肯。使用仙力和妖力幹擾了人間的秩序是範了天條的,不被發現還好,如果被發現那就一定要受罰,她不想連累朋友。再說,她現在在這裏也過得挺好的。
是呀,挺好的,被人忘記的日子,難道不好嗎?
白珠珠和白算算不情願地走了,走前不停地叮囑楊淙淙,一旦有什麼事就立即通知她們。她們走後,楊淙淙的腦子裏反反複複都是剛才她們的話。沈儀心要冊封皇後了,未來的皇後是宰相大人的千金,名叫李金蘭……她們還說,根據打聽到的消息,是李金蘭建議太後把楊淙淙關起來,然後在這段時間裏讓沈儀心忘了楊淙淙,和自己成親的。
楊淙淙的手越握越緊,終於一拳砸在牢房的牆壁上,竟然將一塊磚都砸出了裂縫。
等等,那塊磚縫裏似乎有什麼東西?
楊淙淙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摳出來,打開一看,不由驚呆了。原來這是一塊從中衣上撕下來的布,上麵滿滿的都是用血寫成的字,一樁樁,一件件,全部都是睿王沈越的罪名!
私吞庫銀、結黨營私……每一項都是很大的罪名,然而最致命的還有最後一項:蓄意謀反!
血書中將沈越謀反的行為寫得一清二楚,楊淙淙這才知道他不僅在朝廷內部興風作浪,甚至還跟外藩的人勾結,暗中簽署了協議將邊疆地區割讓給敵人,前提是對方要支持他坐上這把龍椅。除此之外,他還想方設法製造國內的動亂,那次建州的災荒中,建州尹就是沈越的人,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扣留朝廷發放的救災糧食,意圖造成動亂,使百姓對當朝皇帝的統治不滿,給他的謀反製造聲勢。
越看到最後,楊淙淙的心裏越涼,她原本以為沈越隻是玩弄權術,想得到更高的政治地位而已,沒想到他竟然裏通外國,甚至置無數百姓的生死於不顧,隻為了坐上這把黃金龍椅!
血書的落款,是幾個顫抖的字:罪臣黃誌平絕筆。
楊淙淙終於明白了,原來當初黃誌平被打入天牢的時候所關的也是這間牢房,他原本是沈越那一派的,知道很多內幕,到了臨死前他知道自己沒有活路了,於是將沈越的罪行寫了出來,藏在了牢房中的磚縫之中,又從外麵加以掩飾,因此很難發現。如果此時不是楊淙淙因為失望氣憤而砸了牆壁一拳,那也就不會發現這封血書。
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或許這正是老天讓她來到這裏的目的吧。雖然楊淙淙心裏因為沈儀心要冊封皇後的事而很難過,但這封血書顯然更加關係重大,不管怎樣她都要把它想辦法送到沈儀心的手中,不然江山堪憂,百姓堪憂!
再也顧不得什麼不可用仙力擾亂人間秩序的天條了,楊淙淙現在的修為提升了許多,突破天牢並非難事,她正想出去,忽然聽到外麵傳來了腳步聲,於是立刻把血書揣在懷裏,躺在稻草上假裝睡著。
外麵的腳步很輕,不像是犯人被壓來時腳上沉重鎖鏈的撞擊聲,也不想是那個平日裏給她送飯的老獄卒拖拉的腳步聲。楊淙淙正在猜測著來人是誰的時候,那人已經打開鐵門,走了進來。
“咚”的一聲,什麼東西被放在了她的身邊。接下來,一個人輕輕俯下了身來,他的氣息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楊淙淙閉著眼睛,但已經知道了他是誰。他的身上,有著和任何人都不同的淡淡的龍涎香味。
沈儀心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發,那龍涎香的味道也便盤桓在她的發間,縈繞在她的鼻稍,然後緩緩地漫到了她的心裏去。
楊淙淙的心裏酸酸的,眼淚差點就掉了出來,但還是硬忍著繼續裝睡。
沈儀心坐了一會兒,什麼話都沒有說。很久以後,有人進來輕聲地說了一句:“皇上,該回宮了。”沈儀心歎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回頭望著楊淙淙,好像有千言萬語要說一樣,卻盡在不言中了。
他出去了,如同他來時那樣,靜悄悄的,好像水上蕩過的波紋,平靜之後沒有任何痕跡。可是隻有楊淙淙明白,那看似平緩的波紋卻在她的心中蕩起了巨大漣漪。
她是喜歡沈儀心的,從初遇的那天就是,可是他終究不屬於她。他屬於李金蘭,屬於老百姓,屬於全天下,唯獨不屬於她。
意識到自己喜歡他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會是這樣的結局,所以一直在逃避,卻又舍不得離開他,於是便一直這樣拖著,直到如今……終於可以徹徹底底跟他劃清界限了。兩天之後,他大婚,有了他的皇後,坐穩了她的江山,她也應該可以毫無牽掛地回到天庭了吧。
打開他留下的那個盒子,原來是個食盒,裏麵是一份芥菜湯,熱乎乎地冒著白氣,香氣撲鼻。她想到此前最後聽到他的消息是從凝碧口中,因為她在昏迷中喃喃的夢話,他不管不顧親自跑到郊外的山中去,隻為了給她挖一把野菜。
想起來,最後一次見到他的容顏,是幾個月前的秋宴上了。這麼久了,她原本以為時間可以衝淡思念,衝淡一切,可是他的容顏卻在她的腦海之中一直浮現,揮之不去。和他在一起的時時刻刻,點點滴滴,每一次的歡笑和吵鬧,都那樣曆曆在目,刻骨銘心。
如果感情這回事是說忘就能忘的,又怎麼能算是真正的感情呢。
原來她這次的仙劫,是情劫嗎?楊淙淙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卻湧了出來。淚水滴落到芥菜湯裏,發出小小的聲響,令楊淙淙的心裏無比難過。
就在這時,楊淙淙心裏忽然湧現出一種分外不祥的預感,仿佛某種危險正在逐步逼近……隻不過,逼近的並不是她,而是沈儀心!
楊淙淙來不及多想,化作一道紫色光芒,“嗖”的一聲就循著沈儀心的氣息而去。
因為現在修為提升了許多,移動的速度也大為增加,幾乎是在頃刻之間楊淙淙就來到了沈儀心的身邊。沈儀心並沒有走遠,他在離天牢不遠處的一個小巷旁。此時已經是深夜,這裏非常偏僻,周圍一個人也沒有,但卻出現了很多黑衣人,並且他們的目標全是衝著沈儀心而去!
沈儀心這次是便裝出行,看得出是悄悄從宮中出來的,身邊隻跟了一個小太監。那小太監此時已經死了,隻剩下沈儀心一個還在苦苦地和黑衣人做鬥。
黑衣人大約有數十人,每個都是身手了得,招招奪命,顯然早有準備。沈儀心沒有武器在手,雖然武功高強,但也隻能節節敗退,身上還負了傷。忽然,一個黑衣人從身後襲擊他,沈儀心雖然勉強躲過了,卻沒有躲過同時從身前襲來的掌風,胸口被擊了一掌,頓時一口血噴出,將衣衫染出朵朵紅梅。
楊淙淙的胸中不可抑製地燃燒起熊熊烈火,那火是如此猛烈,將她心中存留的唯一一絲不可傷人的念頭燃燒殆盡。
紫色的光芒不斷飛出,帶著淺淺的紫羅蘭氣息,同血液的味道混合在一起,那是死亡的召喚。黑衣人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連反抗的時間都沒有,甚至是呼喊都來不及發出一聲,頃刻間全都倒地死亡,血流成河。
“淙、淙淙……”沈儀心捂著胸口,看著眼前忽然出現的女子,完全驚呆了。
且不說她為什麼此刻會出現在這裏, 且不說她為什麼會這樣殘忍又可怕的術法,僅僅是她現在的外貌,就令他不敢相信這就是他熟悉的那個人。深紫色的頭發長到腳踝,如同一匹最亮的緞子,在月光下泛著美麗而又略顯詭異的光澤。眼眸是琥珀般剔透的淺紫,如同沉寂了千萬年的冰川,隻望一眼,就能令人寒意陡生。
這樣冷豔的一個女子,這樣美麗又詭異到令人無法呼吸的一個女子……雖然她的麵容變化了許多,但那熟悉的感覺,那令他永遠也難以忘記的感覺是絕對不會變的,她的確是淙淙,他的淙淙。
她呆呆地在那裏站著,仿佛被眼前的一切嚇到了,又仿佛眼裏什麼都沒有。她的眼睛是空空的,那種空曠而無助的感覺看得他心底生疼,於是再也不管不顧,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懷抱是溫暖的,帶著淡淡的龍涎香的氣息,將她心裏的冰冷融化。抱了很久,他感覺到懷中的人微微動了一下,於是鬆開了她,這時候他看到她已經恢複成了平常的樣子,剛才身體上的那些異象都消失了。
楊淙淙的意識漸漸恢複過來,看看身邊的沈儀心,再看看地上那堆黑衣人的屍體,顫抖著說:“這、這些人……都是我殺的?”
沈儀心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但楊淙淙已經從他的沉默中讀出了答案。
她殺人了,她竟然殺人了……還殺了這麼多!
楊淙淙的心裏浮上從未有過的巨大恐慌與害怕,她從一出世起就被錦瀾仙君教導要行好事,做好人,她雖然小錯連連,但這種事卻是從來都不曾犯過。她膽子也一直挺小,向來都是連殺雞都不敢,如今竟然殺了人!
想到剛才出手的一瞬間,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她根本想不起自己究竟是怎樣在頃刻之間凝聚仙力然後驟然出手的,那一刻,仿佛身體已經不屬於自己了,有一種莫名的力量潛伏在她的身體裏,支配著她。更可怕的時,在看著他們倒地的那一瞬間,她的心裏不僅沒有絲毫憐憫,甚至還有一絲快意。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想到在天牢中修煉時身體深處那種隱隱欲出的感覺,還有身體上的異象,楊淙淙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她的身體裏到底有著什麼?她還是她嗎?如果不是,那她又是誰?
這些問題,沒有一個她能知道答案。
忽然,遠處傳來窸窣的腳步聲,非常急促,聽得出大略有十來個人,有一種來者不善的意味。沈儀心低聲而急促地說了一聲:“快,跟我走!”不待她反應過來,便拉著她就跑。
這裏是京城,先前沈儀心經常微服出宮,所以對地形很是熟悉。
兩人在黑暗中跑了很久,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條小巷,不知道轉了多少條彎,終於將後麵的人甩不見了,但依然不敢掉以輕心。大街上雖然到處都掛著燈籠,張燈結彩,但為了躲避追殺他們隻敢走黑漆漆的小巷。夜已經很深了,天上沒有星月,伸手不見五指,根本連路都看不清,隻能憑著感覺走。地上有一個大坑,楊淙淙沒留意,一腳踩空跌了進去,腳踝處腫起了一個大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