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俏嬌小仙鬧皇宮1》(9)(3 / 3)

沈儀心二話沒說,背上楊淙淙就走。

楊淙淙伏在他的背上,手臂環住他的脖頸,感覺他在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著,不由感到溫暖又心酸。鼻尖一酸,一顆淚珠就掉了下來,恰好落在他的脖子裏。

“咦,下雨了?”沈儀心疑惑地抬頭看了看,天空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

楊淙淙不知道該怎麼樣解釋,於是閉著眼睛趴在他身後假裝睡著了。他的背很寬闊,很溫暖,雖然是在逃亡的路上,但還是能帶給她無限的安心,讓她將剛才的驚恐都暫時忘卻了。

沈儀心喚了她一聲,沒得到回應,回頭看到她像隻小動物一樣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背上,眼睛閉著,呼吸均勻,不由無聲地輕笑起來。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放晴了,黑暗的天際有幾顆星星在閃耀,給這寒冷的冬夜裏增添了幾絲若有似無的溫暖。

楊淙淙原本是裝睡的,但他的背太過溫暖,太過令她安心,於是就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在天牢裏幾個月,她都沒怎麼好好睡覺,今天是她睡得最安穩的一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了。

這裏是京城郊外的一座龍王廟,原本香火很旺,但自從十幾年前天下大旱,人們怎麼樣求雨都沒靈驗之後,來這裏祭拜的人就越來越少,最後連廟祝也走了,廟就漸漸荒廢了。楊淙淙看到那座彩釉已經剝落,露出裏麵斑駁泥胎的龍王像,就想到了江月明。依他的修為進入天牢來看看她並不是難事,可是自從她進天牢起他就消失了,沒再出現過一次。楊淙淙起初還很生氣,後麵漸漸也就想開了,沒有人有義務對她好,她不能將這種好當做理所應當,所以他不來其實也沒什麼。可是……心裏雖然這樣想著,說不難過,卻是不可能的。

楊淙淙歎了口氣,正有些黯然神傷,忽然聞到了烤雞的味道。更準確地說,她剛才其實就是被烤雞的香味勾引醒的。

沈儀心穿著一身月白長袍,本是儒雅的模樣,此時卻挽起了袖子坐在火堆邊上。那火堆上用樹枝拚了一個架子,上麵穿著一隻烤雞,烤得焦嫩金黃,正“嗞嗞”冒油,整個破廟裏都是這種香味。

楊淙淙“咕嘟”地咽了下口水,在天牢關了幾個月,每頓飯都味同嚼蠟,她的味覺都快退化了。如今聞到這烤雞的香味,驟然覺得這簡直是天上地下最美味的東西!

沈儀心動作嫻熟地把那隻雞翻轉了一下,又烤了一會兒,撕下一隻雞腿遞給楊淙淙:“慢點吃,別燙著。”

在他說出這句話的一瞬間,餓極了的楊淙淙已經猛地咬了一口雞腿,然後被狠狠地燙了一下,嗷嗷叫了半天,最終好不容易等雞腿涼了一點就開始狼吞虎咽起來。一隻雞腿還沒吃完,另一個手已經霸占了剩下的那條雞腿,左一口右一口啃得不亦樂乎,滿手滿嘴都是油光。

沈儀心看到她那副狼狽模樣,從懷裏掏出塊潔白的手帕仔細地幫她擦著嘴巴。楊淙淙兩手握著雞腿,看到沈儀心小心地給自己擦嘴的模樣,不由心裏一酸又想哭了,卻因為嘴裏滿滿地塞著食物而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把嘴裏的東西咽下去再說。”沈儀心微微皺著眉,語氣卻是溫和而略帶寵溺的。

楊淙淙拚命地嚼著嘴裏的肉,好不容易全都咽下去,差點噎住,說:“這荒郊野外的,你是哪裏買來的雞?”

沈儀心有點局促地小聲說道:“就是在旁邊那個村子裏呀……”

“這樣啊。”楊淙淙點了點頭,這就好,否則如果這雞來路不正,那她還真是要愧疚帶壞了沈儀心呢。想到這裏,繼續放心地吃了起來。看不出來,他的手藝還挺好的嘛。

沈儀心一直都在看著她吃,原本眼中是帶著笑意的,但是這笑意漸漸地淡了下去,取代而至的是一種莫名的悲傷和哀愁。

“淙淙……”他的聲音很低,如同雪花飄落在梅樹梢頭,“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楊淙淙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於是歪著頭笑了笑:“沒什麼,都過去了,再說你不是烤雞給我吃了呀,還有芥菜湯……”

說到這裏,她自己也笑不下去了,聲音裏已經帶了微微的哽咽。

沈儀心沉默了片刻,說:“其實金蘭她當初說關你進天牢,是為了保住你的命才出此下策,你不要怪她。你進了天牢以後,她憔悴了很多,一直在想方設法救你出來,可是決意關你進去的是我母後,她又怎麼鬥得過。”

他歎了口氣,雖然這句話說得語氣淡然,但是沒有人知道幾個月前當他從城郊山裏回來不見了她時,那種瘋了一樣的急迫。

“我沒有怪她。即使沒有她,我還是會經曆這個劫,我來到這裏……就是來曆經劫難的。”楊淙淙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對沈儀心坦白,“其實……我並不是普通人。”

“我知道。”

楊淙淙驚訝地抬起頭來。

沈儀心笑著說:“普通人哪裏會有你這麼好的胃口。”

楊淙淙的目光落在那片刻前還是完整的一隻、現在卻隻剩下一堆骨頭的烤雞上,窘紅了臉。她剛才說的意思也不知道沈儀心明白了沒有,但不管怎樣,她終於對他說出了實話,不再對他有所隱瞞了。

這樣,就夠了吧……

他是手握江山的帝王,而他要娶的人,則是母儀天下的皇後。至於她,則自始至終都是他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永遠不能打亂那早已命中注定的主旋律。

笑過,鬧過,行走過,經曆過,這就足夠了。在以後的日子裏,雖然或許不能再次見麵,但是隻要想起來彼此在一起的這些過往,臉上都應該是帶著笑意的吧。

外麵忽然響起了隱約的說話聲,是從遠處傳來的。

“奇怪,先前那個偷雞賊的腳印到這裏就不見了,去哪兒了呢?”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道:“哎,那裏有個破廟,我們進去看看!”

破廟裏,楊淙淙和沈儀心麵麵相覷。

“你不是說這雞是買來的嗎……”楊淙淙艱難地把這句話從牙縫裏擠出來。

“我我我是買的啊!”沈儀心底氣不足地說,“我把銀子放在了雞窩裏,他們可能沒看到……”

“還說這些,快跑啦!”楊淙淙“噌”地站起,一把拉住沈儀心就跑。

臨跑之前,沈儀心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扔到火堆旁邊,這樣那隻雞的主人找來的時候就一定會看到的。天地良心,他先前真的是放了銀子在雞窩裏的啊!

兩人一路狂奔,從一開始的體力充沛到後來的氣喘籲籲,到最後幹脆走不動了直接坐在地上。環顧四周,原來已經跑到了一條河邊,河對岸就是京城外圍的一條街道。天已經黑了,但京城裏的繁華卻絲毫不減,星星點點的燈火映亮了茫茫夜空,如同璀璨星辰。有隱隱約約的人聲從河畔傳過來,落在耳中以聽不分明,有一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兩人在河邊坐了許久,望著遠方迷離的燈火,誰也沒有說話。

“京城的晚上還是這麼熱鬧呢,處處張燈結彩的,好像要過年一樣。”

楊淙淙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說這句話時,她的語氣看似輕鬆,臉上甚至還是掛著笑的,然而心裏卻是無比酸澀。是啊,快過年了……臘月十八,冊封皇後的日子就是明天了。這對於老百姓們而言,可不是如同過年一樣的大喜事嗎?

楊淙淙是一個喜歡熱鬧的人,然而頭一次,她看著隔岸燈火闌珊,忽然有了一種很寂寥的感覺。在她三百年的生命中,這種感覺是從來都沒有過的。

沈儀心沒有說話。

“過年了多好啊,可以吃好吃的,穿新衣服,放爆竹,可開心啦!”楊淙淙繼續試圖活躍著氣氛,天界不像人間,自然是沒有過年一說的,日複一日年複一年都是那個老樣子,不過楊淙淙曾經在人間過年的時候偷偷溜下界來和白珠珠白算算一起到處玩耍,那開心勁兒就別提了。

可是,沈儀心還是沒有說話。他的眼睛定定地望著靜靜流淌的河水,水上漂了幾盞花燈,他的視線便隨那花燈逐漸變遠,變遠……逐漸朦朧。

“過年的時候,我最喜歡的就是——”楊淙淙還在努力調節著氣氛逗沈儀心開心,卻忽然被沈儀心打斷了。

“淙淙。”沈儀心的視線從遙遠的天際收回,落在了她的臉上。

他很少這麼鄭重地叫她,讓她有些不知所措。他的眸子幽深如同最黑的夜,然而在那夜裏,卻閃耀著最璀璨的星辰。

“你……願意跟我走嗎?”

輕輕的一句話,從唇畔悠然落下,如同美麗的花燈漂搖在水麵,那樣靜謐而安好。在這紅塵萬丈中,仿佛一切都在不經意之間悄然隱去,留下的唯有他這一句輕似落花的話語。

你……願意跟我走嗎?

那般溫柔動聽的聲音,如同珠玉一般溫潤,卻又有著那般不可動搖的決心,堅定如同巨石。這是他心裏的話,這是在他心底掩埋了許久卻從來不曾消失、在日經月累之間刻心底的話,這是他最想對她說的話。

跟我走,在經曆過重重的矛盾與掙紮之後,這是內心最後的抉擇,也是唯一的抉擇。

跟我走,離開這凡塵俗世,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走遍山山水水,就像我們剛認識時那樣,你隻是你,我也隻是我,這一生隻要有你,就是最完美的結局。

跟我走……

看著沈儀心溫柔地望著自己的眼睛,看著他雙眸中映出的對麵河岸上如同星辰一般閃耀的燈火,楊淙淙的腦子徹底短路了。

這……這應該是她這輩子聽到的最好聽的一句話吧……

可是,卻是讓她最難以麵對的一句話。

離開這裏,和他到一個沒有人認識他們的地方過著平平淡淡的小日子,這的確是她曾經向往的,也曾在心裏幻想了很多次。然而,當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她卻難以麵對。

放下一切,她可以,但他不行。他的身上背負著天下百姓,黎民蒼生,如果他一走,那麼朝綱必然大亂,各方勢力也都會趁機奪權。如果讓沈越這種人隻追求權力、絲毫不顧及天下萬民的人坐上了龍椅,那麼對於人間來說,又是一場浩劫。

縱然她是那麼想跟他走,縱然她是那麼想答應他,然而……

楊淙淙輕輕地搖了搖頭。沈儀心的表情由希望變為失望,眸中的燈火漸漸暗淡下去,直到徹底熄滅。

沈儀心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中有悲傷,有落寞,也有自嘲。楊淙淙低下頭去,不忍再看。

“你要以天下蒼生為重。”

楊淙淙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挺胸無大誌的人,每天吃飽睡足就是最大的心願了,從來懶得說什麼大道理。但是現在,她不得不說出這句話,這句看似簡單、卻重如千鈞的話。

一句話,打碎了所有的夢境與幻想,擺在眼前的,是赤裸裸的現實。

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他的身上背負了太多太多,他注定永遠無法像個普通人那樣,過著平淡卻幸福的生活。然而,正是為了讓無數普通人過上幸福的生活,他必須浴血奮戰,哪怕傷痕累累,哪怕將內心的情感永遠掩埋……他也必須這樣做。

這是他必須擔負著的一切,再沉重,都無法擺脫。

“快看那盞河燈!”楊淙淙的聲音將他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沈儀心剛一抬頭,隻感覺到後腦勺被重重地擊打了一下,然後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對不起,我隻能這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