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俏嬌小仙鬧皇宮2》(10)(1 / 3)

十、月色未明映臨川

楊淙淙去找沈儀心的時候,他正在桌前寫著些什麼。

“寫些什麼呢?”她好奇地湊過去看。

沈儀心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想捂住信紙,沒想到楊淙淙眼疾手快,先搶了過去。

“給未來的我。”楊淙淙一本正經地念起了信的內容。“未來的我,你好。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應該已經沒有現在的我了,但是沒關係,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如果那時候此刻這個‘我’的意識已經消失不見了,請你務必、務必替我好好地活下去……”

楊淙淙的聲音越來越小,但還是繼續念著。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保留有我現在的記憶,不過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寫下來吧,接下來的內容可是很重要的哦,你一定要記得。”

“對我來說,淙淙是最重要的人,雖然她又笨又懶,還特別饞嘴,但是她是這世界上最好的人。對了,這些話你可千萬別讓她看見,她那麼小氣,肯定會生氣的。淙淙不喜歡做家務,所以掃地拖地擦桌子這些事就得麻煩你啦。淙淙也不會做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解鎖做飯這個技能,不過最好還是學一下,不然你們就隻能每天吃清湯掛麵了。淙淙最喜歡吃的東西是糖葫蘆,要把山楂換成草莓,但不能讓她吃多,容易壞牙。淙淙還愛喝芥菜湯,芥菜一定要采最嫩的尖芽兒,不然會苦,她最怕苦了。她最愛吃的東西有很多,我會給你列個單子上去,有一些是她心心念念了很久但是沒能吃到的,你都要帶她去吃啊。你一定要對她好,我沒能陪伴著她實現的願望,你一定要替我做到啊……”

讀到這裏,楊淙淙的眼眶已經濕了,她小心翼翼地藏起這些情緒,不被他發現。

“沈!儀!心!”她叉著腰,故意擺出一副生氣的模樣,“你居然偷偷說我壞話!”

“我、我沒有,我隻是……”沈儀心連連否認,卻嘴巴笨得不知該怎麼解釋。

“哼,居然敢嫌棄我做飯難吃,也不知道是誰把你帶到這麼大的,沒良心。”楊淙淙哼了一聲,“喏,給你帶的好吃的。”

她把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放,沈儀心眼睛都亮了。紅燒肘子、芋頭蒸肉、檸香烤雞、炭燒豬腳、蜜汁排骨、蒜泥白肉、糖醋裏脊……各式各樣美味佳肴放滿了整整一桌,還有一小壺酒。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竟然有這麼多好吃的?”

楊淙淙說:“吃了這頓,你就要找回記憶啦。”

沈儀心的表情一下子失落起來:“這就是人間常說的上路飯?”

楊淙淙打了一下他的後腦勺:“什麼上路飯,那是處決犯人的,亂說!你到底是從哪兒聽來的這些亂七八糟的?”

“就是我以前看過的那些小說和話本啊。”

楊淙淙哭笑不得:“以前教你武功招式,教好多遍你才能記住,這些倒是看一遍就過目不忘了。”

沈儀心有些發愁:“淙淙,玲瓏說以前的我是個皇帝?”

楊淙淙點頭。

“那,他肯定不會洗衣煮飯做家務了。”

“不是他,是你。”

“哦對,是我。”沈儀心撓撓頭,“那這樣的話,我要怎麼照顧你呢?”

“你照顧我,差點兒沒要了我的命。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打洗腳水給我,差點沒把我的腳燙成豬腳,撒點兒鹽和胡椒就可以吃了。”

沈儀心沮喪:“啊?我居然那麼差勁?”

“其實……也不是特別差勁啦……至少後來你成長了很多,也慢慢會照顧別人了。最重要的,是你的心裏有天下蒼生。”

“以前的我到底是什麼樣的?”

“嗯……雖然有時候也有點兒犯傻,但整體上來說,勤政愛民,頗得民心。”

“我是說,我長得是什麼樣子,有沒有現在帥?”

楊淙淙滿臉黑線:“跟現在差不多,一樣帥。”

“那就好。”沈儀心摸著自己的臉,鬆了口氣,“對了,淙淙,你記得一定要把這封信交給以後的我。”他一下子變得鄭重起來。

“幹嘛,讓他知道你說我壞話啊?”

“不是的,我怕他照顧不好你,所以才寫信讓他記得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才能更好地跟你在一起。”

他的話說得簡單,甚至有些傻乎乎的,卻擊中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他總是這樣,無論是當年還是現在,永遠都是心裏想著別人,從沒有自己。

“知道啦。”

看著楊淙淙將信收入懷中,沈儀心才放下心來,坐在桌邊:“終於可以開吃咯!”

楊淙淙看得出他是在強顏歡笑,她太了解他了。她知道他此刻心裏的不安與忐忑,隻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沒有表現出來。

楊淙淙也坐了下來,給他斟了一杯酒。那酒極香,帶著深邃和遼遠的氣息,撲鼻而來。

“你以前都不讓我喝酒的。”沈儀心說,他還記得從前他好奇偷偷嚐了一下酒的滋味,結果被楊淙淙發現,那一周他都沒肉吃。

“再過幾天你就成年啦,喝一點兒沒什麼。”

沈儀心又多倒了一杯:“一個人飲酒很無趣,淙淙也嚐一些吧。”

楊淙淙看著眼前的酒,心情複雜。

她知道自己是有一些過去的,那些過去仿佛龍湛、玲瓏,還有錦瀾仙君都知道,唯獨她不知道。龍血具有修複的功能,是否她飲下去這杯酒,腦海中的那團混沌就會明晰起來,困擾她多時的謎底就會揭曉?

她端起了酒杯。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沈儀心吟誦著,他的聲音起先高亢,慢慢便低了下去,“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說罷,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酒很烈,沒有聞起來那麼香醇,流進喉嚨火辣辣的,仿佛五髒六腑都燃燒起來,後味還帶著些苦澀。他不知道為什麼人們都喜歡喝酒,甚至有幾次他曾看見楊淙淙在月下獨酌,他不明白她那麼怕苦的人,竟然也會喝酒。

現在,他明白了。

喝了酒,苦澀隻在那一瞬,一杯下肚,就可以忘卻煩惱,得一夜好眠。

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趴在桌上沉沉睡去。倒下的一刻,他的衣袖掃到了桌上的酒瓶,“啪”的一聲墜地,支離破碎。

說也奇怪,在掉在地上的一瞬間,酒液全部就消失了,隻留下盈室酒香。

楊淙淙苦笑,此前她還在猶豫,龍湛說這酒可以幫她,她明白是什麼意思,卻沒有將它喝下去的勇氣,而現在也沒有機會了。

楊淙淙把他扶到床上躺下,望著他的睡顏很久,心中暗下了一個決定。

“玲瓏。”楊淙淙喚了聲,看到現身而出的綠衣女子,說,“他大概會沉睡幾天,替我照顧好他。”

“你要去哪裏?”

“我要回天庭,找一下錦瀾仙君。”

“你終於還是決定了。”

“多謝你的善意提醒,可最近發生了太多的事,我必須弄個明白。”

“其實我早就知道,依你的個性,一定會去找他問個清楚的。雖然我不希望你去,但也攔不住你。”玲瓏歎了口氣,“現在的你和從前的你,看上去雖然變了,但骨子裏的倔強和執拗絲毫也沒變。”

“沈儀心,就拜托你了。”

“放心,你且去吧。”玲瓏欲言又止,“對了,你……”

楊淙淙看出她似乎有心事,問她:“怎麼了?”

玲瓏伸手,自發間取下一條流蘇放在她掌心,楊淙淙一眼便看出那正是她劍柄上墜的那條,化作人形,便成了發間的飾物。

“這個,請你替我轉交給仙君。”

“其實……你可以親自交給他,仙君並非不念舊情之人。”

“斯人已遠,縱使再見麵又能如何,隻是徒增傷感罷了。如此,不如不見。”

“可有什麼話要我轉告給他的嗎?”

玲瓏思忖了片刻,說道:“玲瓏本為頑石,幸蒙仙君不棄,點悟、開化、磨礪、賜名,終為寶劍。仙君恩情,萬不敢忘,然因玲瓏故,今當遠離,未有歸期,雖時時思念,終未能長伴君側。玲瓏之心,天地可鑒,如月之昭昭,雪之皚皚。千般荒涼,以此為夢,萬裏蹀躞,以此為歸。望君保重,勿念。”

玲瓏此言,情真意切,雖隻有寥寥數句,卻透著千年來深深的無奈與寂寥,令楊淙淙幾乎要忍不住落下淚來。

“這番話,我一定會替你帶到的。”

她將流蘇收在懷中,深深望了一眼沉睡中的沈儀心,離身而去。

趁著夜色,楊淙淙離開了浮波城。

在此之前她已經思考了很久,終於做出了這個決定。和仙君相識千年,她以為她太了解他了,然而近期以來發生的事情卻讓她腦子裏一團亂。她是信任他的,她相信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好,而正因如此,她才更要去找他。

就像沈儀心一樣,她總是覺得不告訴他過去的一切才是對他好,然而她小看了他的決心,她總以為他需要她保護,卻發現他遠比她想象中堅強。

如今她也是同樣,她需要知道真相——那些有關自己的,她已經忘卻了的真相。

浮波城越來越遠,楊淙淙已逐漸遠離海麵,就在這時她無意中一低頭,眼前所見讓她大驚。

凝光鎮,已成了另一番景象。

先前縈繞在璨星樓上方的黑氣已經擴散到了整個鎮子上方,如同烏雲壓城。這些黑氣翻滾著,湧動著,自遠處望去,仿佛一朵蓮花的花苞一般。

遠遠地,風中傳來孩童們稚嫩的哭喊聲。

楊淙淙驀然心驚,先前朱櫻不是說月圓之夜才會發動陣法嗎,竟然提前了?

她抬頭望了望天,一彎殘月掛在天際,月光卻不是澄澈明亮的,而是帶著淡淡的血色,映得整個海麵都蒙上了一層詭譎的氣息。

血月!

天降異象,乃大凶之兆。

月血之相,楊淙淙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了。這種異象上一次出現是在數百年前的一場巨大的瘟疫之後,彼時人間哀鴻遍野,民眾易子而食,令人目不忍視,耳不忍聞。血月昭示著人間正氣弱,邪氣旺,怨氣盛,而戾氣強,預示著風雲劇變,將有大難。

《開元占經》有雲:“血月見,妖魔現。”

妖魔!

這,不正是指霜隱?

孩童們的哭喊聲還在傳來,但同方才相比,已經漸漸弱了下去。楊淙淙絲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轉身往凝光鎮而去。

來到鎮子,這裏的景象令她觸目驚心。處處殘舊破敗,整個鎮子籠罩在陰沉沉的黑雲中。這些日子裏,由於良苑櫟的暴行,凝光鎮的居民們跑的跑,逃的逃,已經空空蕩蕩。若說前些日子這裏還有一些人氣的話,此刻便是生氣全無,仿佛一座死城。

“求求你們,放了我的孩子!”一聲哭喊劃破夜空,淒厲悲愴。

一個婦人正在璨星樓門前哭喊著,門口的侍衛將她攔住,她掙紮著想進去,卻無能為力。

“快些滾開,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

婦人跪了下來:“各位官爺,求求你們行行好,放了我的孩子吧,她才三歲啊!無論你們要做什麼,我都願意替她,哪怕把命給出去都可以!”

幾個侍衛哈哈大笑:“你的命我們家主人才不稀罕,要童男童女的命才有用呢!”

“你們殺了我吧!”聽聞此言,婦人幾乎要昏死過去,麵如土色。她拚命地想爬進去,卻被一個侍衛一腳踢開。

黑暗中,楊淙淙看到這一幕,腦子裏仿佛“嗡”的一聲炸開。

這一切,太熟悉了。

她的眼前浮現出這樣的情景:仙山之下,衣衫襤褸的瘦弱少女望著破板車上病重的母親,哭著跪倒在仙人的腳下。然而換來的,卻是被無情地一腳踢開。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她……

絕望哭泣聲響起在內心深處,她不知道這是她的哭泣,還是她身體裏另一個靈魂的哭泣。那個蜷曲著瘦小的身軀顫抖哭泣的少女是誰?那個臉頰蜿蜒下血淚,憤而成魔的少女是誰?那個一襲紫衣,立誓蕩平那些所謂平門正派、報仇雪恨的魔女,又是誰?

她的臉隱藏在迷霧中,看不分明。

夜裏的凝光鎮,侍衛抽出了佩刀,冷笑:“你既然不肯走,那就陪著你的孩子一起去死吧!”

“我跟你們拚了!” 婦人瘋了一般地吼叫著,撲了上去。

她隻是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這一舉動無異於以卵擊石,那把鋒利的刀可以輕易結束掉她的性命。旁邊的幾個侍衛嬉笑著,一副看好戲的態度。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一道寒光過後,倒在地上的卻是那個侍衛。

他仍維持著持刀的姿勢,整個人直直僵倒了下去,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傷口,血流如注。

“不好!有——”

一個“有”字還未說完,剩餘幾個侍衛也紛紛倒地。

四周是死一般的安靜,楊淙淙從黑暗中走出,望著已經被嚇呆了的婦人:“快些離開吧。”

婦人瑟瑟發抖,卻依然固執:“我、我的孩子……”

“我會救這些孩子的,相信我。”

婦人望著眼前的女子,她身穿素紗衣衫,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年紀,然而口氣卻令她毋庸置疑。更令她驚訝的是,她黑色的瞳仁中竟然泛著隱隱紫色。

“在那璨星樓中有一祭台,孩子們就被關在祭台旁的房間裏。”婦人說。

“好,你快走吧。”

“拜托姑娘了!”

她俯下身,對著楊淙淙深深伏地一拜,然後起身,消失在了夜色裏。

站在璨星樓的大門前,楊淙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指尖上仍然有著光霧繚繞。

仙界有規定:仙人在凡間不得使用任何仙術,更不得傷人性命,違者將會麵臨嚴重的處罰。楊淙淙在這個夜裏,一下子將這兩條天規都觸犯了。

方才那一瞬間,她仿佛控製不住自己似的,一下子就出了手,待到反應過來之後,隻看到一地屍首。不過她並不後悔,這些年來她以凡人的身份行走世間,路見不平尚能拔刀相助,作為仙人,此刻她更不能坐視不理。

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方才的想法,已經同當年那個絕望的少女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