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俏嬌小仙鬧皇宮2》(13)(3 / 3)

霜隱走過去,居高臨下地望著他:“千年之前你不是我的對手,千年之後,你依然不是。”

臨川揩了一下嘴角的血,站起身來,他的眼神裏有憤怒,有失落,還有很多說不清的東西。

“我此生隻敗過兩次,皆是在你手下。”

唯有他自己知道,他同她對陣的時候,根本未用盡全力。如今是,千年之前也是。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卻終究什麼都沒說出來。他最終望了她一眼,那是同千年之前一樣的容顏,然後他的身影漸漸淡去,再也看不見了。

臨川離去後,霜隱來到了錦瀾仙君麵前。

在她覺醒的那一刻,他已經失去了意識,未曾看到她一眼,平日裏高高在上的仙人此時已然在昏迷之中,衣衫上血染的紅梅變成了牡丹。霜隱蹲下身去,手指輕撫過他臉頰,帶著無盡憐惜。

“錦瀾,闊別千年,未曾想到重逢竟是今日這般。”

她還記得他當年模樣,佇立雲端,流星颯遝,世間萬事萬物在他眼中都渺若微塵。若非因為她,他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她將手放在他胸口,能感受到他體內經脈盡斷,而他的心髒已經逐漸冷了下去。

她歎了口氣,起身來到龍湛身前。

自她出現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一直在她身上。他為護她身上受了重傷,胸口的血依然在汩汩流出,而他卻似看不見一樣,眸中唯有她的身影。

“龍血如此珍貴,你卻任其流淌,我是否該說你太過浪費?”

她對他嫣然一笑,這一笑卻同方才不同,那是極純淨的笑容,不帶一絲邪氣,笑起來的時候有如蓮花盛開。

他未曾想到她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樣,一愣,正想說什麼,女子卻豎起手指落在他唇邊:“噓。”

同一時刻,她另一隻手掌貼近他傷口。他感到源源不斷的暖流湧了進來,流通到所有的穴道和經絡中,然後彙聚到身體的中心。

那暖流,正是她的魔力,她將力量渡給了他。

他心裏一驚,渾身卻仿佛被控製住了一般不能動彈分毫,隻能任由那暖流流遍她的全身。

她嘴唇輕啟,傳出神秘而悠長的吟誦之聲,如龍吟一般。這吟誦聲輕柔和緩,好似寺院中升騰的青煙嫋嫋,它又觸動人心,像無邊大海上的波濤澎湃。

她所吟誦的,正是龍族最為古老而神秘的咒術——龍吟訣。在這吟誦聲中,他的傷口正在漸漸愈合。

“你……”

他驚詫得不能自已,卻忽然有一段對話響起在她的腦海之中——

“姐姐姐姐,我教給你一個咒術好不好,可厲害了,可以治愈傷口的,這樣你以後就不怕受傷啦!”

不諳世事的少年並不明白,這種古老的咒術隻是對他人有用,對自己卻並無作用。他甚至不知道在救助他人的時候,要花費施術者極大的靈力。龍吟訣原本是嚴禁外傳的,可他顧不了那麼多。他擔心她,她有太多敵人了,總是受傷,他隻是希望她能好一點。

“我不學,那是你們龍族的術法。”

“姐姐,你學嘛,對你有用的。”說罷,他也不管她聽不聽,在她耳邊就念了起來。那咒語很長,等全神貫注地念完,才發現女子已經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睫毛還在微微地顫動。他十分鬱悶,卻又不忍心吵醒她,於是悶悶地走開。

那麼多年了,他以為那時候她根本沒有聽進去,誰知道她今日竟用它為她療傷。

終於,咒術念完,她收回了手,略顯疲憊。他想謝她,卻聽到她先說了聲:“對不起。”

她的聲音很低,如夜風拂過花瓣,卻令他的視線陡然間模糊起來,他知道她是在指什麼。

“你恨我嗎?”她說。

“恨。”

她的眼中劃過一絲失落,苦笑:“我致你受了那麼多痛苦,你恨我是應該的。”

他卻搖頭:“但是……隻恨了一瞬。我恨你,並非因為你殺我,而是因為你騙了我。”

他隻恨了她一瞬,在得知真相的那一瞬。他並不懼死亡與痛苦,他恨的是她對他的欺騙,他此生從未如此真地對過一個人,也從未如此深地被一個人所傷害。

縱使是恨,也是因為太過在乎她罷了。

她的眼中浮上驚詫的神色,隨後,化作點點波光。

“我曾以為老天對我不公,如今方知上蒼憐憫。”

她望著錦瀾仙君,望著龍湛,想象著說要陪伴她一世的沈儀心,還有化作她心髒的江月明……她是有多幸運,才能得到如此多的愛與守護。

想到錦瀾仙君,想到江月明,她感到無比心疼。

她說:“臨川召喚血蓮,我體內的魔力不由自主地複蘇,我也由之醒來。但我本無意覺醒,若能一直沉睡下去,對我來說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的身體裏有兩重意識,一個是沉睡著的霜隱,另一個是如今的楊淙淙。霜隱的記憶裏承擔了太多的痛苦,而她隻願楊淙淙忘記過去的一切,平安喜樂,渡此一生。

“你想救你的兄長嗎?”

龍湛愣住了,他沒想到她會突然問他這個問題。

若說不想,那是不可能的,可兄長已經化作了楊淙淙這具身體的心髒,若他複活,她便會死。

這是一道致命的選擇題,他無法抉擇。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她說:“其實,還有第三種選擇。那便是用‘霜隱’代替他,成為楊淙淙的心髒,這樣他便可解脫。”

“可這樣你就……”

“我造下太多罪孽,所到之處唯有仇恨和痛苦,我是個不祥之人,太多的人因我而死,若能因為我的消失而拯救我所愛所念之人,便是我最大的心願。”她說,“霜隱不該存在,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是楊淙淙。”

她繼續說道:“我方才將一半的靈力給了你,另一半,我將會給予錦瀾仙君。他的生命同捆綁在一起,此消彼長,兩人之間唯有一人能生。如今我醒來,他的生命已在逐漸流失,唯有我的徹底消失才能換來他的複蘇。”

“若他知道,必然不會讓你這麼做的。”

“就是因為知道他會阻攔,所以我才先救你。”她撇嘴,“他太固執,像個老古董,我才不想像楊淙淙那樣被他訓斥。”

這個時候她依然開得出玩笑,他的心情卻沉重無比。

他看著她走到錦瀾仙君身邊,一點點將靈力灌輸進他的身體裏去。他依然在昏迷,麵色已逐漸舒展,而她身上的光華卻逐漸暗淡了下去。

做完這些,她走回到龍湛身邊,顯得有些疲憊:“我的時間沒有多久了,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須要盡快告訴你。”

他望著她。

她的麵色嚴肅起來:“當我離開後,你的兄長將會重生,但無人知道他會重生在世上的哪個角落,能否重逢全未可知。但你無需太過擔心,人各有命,皆有造化。”

說到這裏,她一伸掌,那朵碩大的血蓮便自行飄了過來,逐漸縮小,最終化作掌心大小的一朵紅色蓮花。

“替我將它交給楊淙淙,我沒什麼能給她的,唯有這朵花,就當做個紀念吧。”她將它放在龍湛手中,“她腦海中和我有關的這段記憶,我不打算再抹去了,就讓它留著吧。她便是我,我便是她,雖然我做為‘霜隱’這個意識消失了,但楊淙淙還存在,她有權利知道曾經發生的一切。就像沈儀心一樣,所有人都以為忘記往事才是對他好,而事實上沒有人能替她做決定,隻有她自己,她遠比你們想象中堅強。我相信縱使她知道了這一切,也依然能夠笑對人生,甚至比以前更好。”

他默默從她手中接過血蓮,花朵冰涼柔軟,如一滴淚在他掌心。

“還有你,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她說,“雖然我將靈力給了你,但畢竟並非同源,你要化為己用需要很長的時間,加之傷魂對你造成的傷害,你需得暫時避世好好修煉,待身體徹底恢複、靈力完全融合的時候,方能出世。到那時,世間將無幾人能與你匹敵。”

她語重心長,諄諄叮囑,他心裏卻越來越沉重。

她掩嘴一笑,忽然伸出手去輕輕揉了揉他的頭:“你這表情,怎麼像吃了苦瓜似的。”

一下子,他愣住了。

這個熟悉的小動作,千年之前她也曾做過,在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還記得他那時別扭地躲開,卻悄悄紅了臉頰。那時候他年紀尚小,同她差不多高,而如今他比她高了一頭還多,她須得踮起腳來才能勉強觸到他頭頂。

他忽然有些哽咽,有破碎晶瑩劃過視線,眼前她的身影開始模糊起來。

月血的赤色已經漸漸退去,女子的周身散發著珍珠般溫婉的光華,仿佛要融到那月色中去一般。他有些慌了,想去扯她衣袖,手指卻從空氣中透了過去。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她說,“無需為我的消失而難過,我並非離開,而是以另一種形式陪伴在你身邊。”

在他的身體裏,她的靈力散發著源源不斷的能量,溫暖著他的靈魂和他的心。在今後漫長的歲月裏,她將一直陪他走下去。

“姐姐!”終於,他喚出那兩個字。

這千年來不曾喚出口的稱謂嗬……在他心中,始終隻屬於她一人。

“姐姐,”他說,“還記得當年你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嗎?”

她緊抿了嘴唇,緩緩點頭。當年的情景浮現眼前,她尤記得舉刀向他時,她心裏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說她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對她來說,他又何嚐不是?

然而,她隻能讓自己冰冷決絕,她故意說出那些冷漠的話來,是因為怕自己心軟。

她並非無情,卻隻能逼著自己無情。

“我,從不後悔。”那是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此時此刻,龍湛望著她:“這麼多年了,而現在我隻想問你一句,你是否真的從未後悔過?”

女子的身影越來越淡,如鏡花水月,漸漸看不見了,唯有聲音響起在月色下。

“我此生最後悔的事,便是與你相識。”

這句話她想說了很久,如今終於說出口。而這其實隻是一半,她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後半句——

“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亦是與你相識。”

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欒。

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

……

她的身影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一般。從此在這世上,再沒有一個名喚霜隱的女子,她的名字同她的故事一樣,化作了遙遠的塵埃。

圓月中的血色徹底消失,清輝灑滿人間。

年輕的男子立於月下,思念著那個再也不會回來的人,最後一次念起她的名字。

“霜隱。”

當時明月在,曾照彩雲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