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槿血·夢纏綿(1 / 3)

夜裏的倚荷苑,處處透著繁華和淫靡的氣息。香風遠遠飄來,男子的談笑聲和女子的嬌笑聲不絕於耳,忽遠忽近,如同遠方重樓上的燈火,恍然間有一種虛幻的感覺。

龐戚早就吩咐過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他,這反倒為雪落現在的逃離提供了絕佳的條件。倚荷苑很大,從雪落現在所處的別院逃出去,有一條隱秘的小路,小路兩旁的房間都是招待貴客的,平時並沒有多少人居住,這些雪落在前些日子就已經打探好了。黑暗中,雪落忍著合歡散的藥力,一點點沿著小路無聲前行。

忽然,她聽到了腳步聲。

雪落心裏一驚,忙閃身近進入旁邊的一間屋裏。屋子裏黑著燈,沒有人在。雪落屏息傾聽著外麵的動靜,卻不料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後竟然衝著她所在這這間屋子而來!

借著暗淡的月光,雪落四下一看,匆忙躲在了屋裏的雕花大床下麵。

“砰”的一聲,門開了。

“我的小乖乖,我可想死你了……”男人的聲音急不可耐。

“哎喲,不過半個月沒見,就猴急成這樣了。”女人的聲音帶著一絲調笑,無限曖昧。

竟是紅姨!

“嗨,別提了!近來王爺身體抱恙,外人不知道,我們這些當差的可是戰戰兢兢隨侍榻前,累得老子腰都直不起來了,還不是趁著今晚有功夫才能溜出來會一會你。”

“堂堂邕州王駕下的魏統領,什麼時候也得這麼偷雞摸狗了?”

“再別提了,這事情可千萬不能被別人知道,不然被人在王爺麵前告上一狀,說我在王爺抱病人人輪值時出來尋歡,我啊,恐怕腦袋不保!”

“得得得,你就放心吧,這裏隻有你我,絕對沒有第三個人聽見。”

“那就好。哎喲,說了這麼多,都忘了正事了,快來讓我親一口!”

“哎呀……”

“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你這冤家!”

兩人雙雙倒在了床上,緊接著,男人的喘息聲、女人的呻吟聲響了起來,混合著木床嘎吱作響的聲音,在屋中此起彼伏。

雪落躲在床下,連大氣也不敢出,拚命地捂著耳朵,然而那不堪入耳的聲音還是不停地響起在她的耳邊。香料混合著汗水,那是一種充滿了邪惡氣息的味道,在黑夜裏慢慢彌散。在這樣聽覺和嗅覺的雙重作用下,已經被雪落勉強壓製住的合歡散的效力在此時再次發作。

四周是墨一般的顏色,然而在這樣的黑暗中,她的眼前卻漸漸出現了色彩。

她的身子很輕,仿佛浸在溫暖的春水之中,每一滴水都化作一個溫柔的手,輕輕撫遍她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她仿佛看到了雲渲,他溫柔地撫下身來,吻著她的臉頰,她的嘴唇,她的脖頸,然後緩緩向下……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小腹之上。那是任何人都不曾染指的神秘之地,盛開著隻待他一個人采摘的美麗花朵……

“誰?”

紅姨忽然叫了一聲,令雪落已經幾近迷亂的心如同被潑了一盆刺骨冷水,瞬間清醒過來。她屏住呼吸不敢動彈絲毫,額上已有冷汗涔涔。

“怎麼了?”男人正到興頭上卻忽然被打斷,聲音有些不悅。

紅姨沒有說話,似乎在側耳傾聽著什麼,半晌後說:“附近好像有人。”

“怎麼可能,不是你自己說的嗎,這裏除了我們,再沒別人了。再說我來了多少次,從沒有過什麼問題,你多疑了吧。”

紅姨還是有些疑惑:“我剛才似乎聽到了呼吸聲。”

“是你自己呼吸的聲音吧,”男人捏著她的下巴調笑,“還是被我弄得直入雲霄,不能自已,所以出現了幻覺?”

“那讓我再入雲霄一次,不就能知道是不是幻覺了?”紅姨嬌笑著,顯然也已相信剛才是自己的錯覺,轉眼又與男人再赴雲雨之歡。

雪落在床下,終於逃過一劫,身上衣衫卻已經被冷汗濕透。沒想到這合歡散的作用竟如強勁,加之外力的催助,竟讓她迷了心智,險些……

如果剛才被發現,她將萬劫不複。

充滿魅惑的聲音還在繼續,雪落靜下心神,令自己將這一切摒除在外。有了剛才的驚險一幕,她萬分小心,艱難而小心翼翼地一分一秒熬著。

不知過了多久,那兩人終於激戰結束,起身穿衣。紅姨站在床邊,她的腳離床下雪落的臉隻有分毫遠,她心細多疑,雪落怕呼吸的微弱聲音被她發覺,隻能捂著嘴巴連呼吸也不敢,整張臉已憋得通紅。

就在那兩人走到門口時,雪落悠悠地吐出了口氣,卻聽到紅姨忽然轉身,尖銳的聲音破空而來:“誰在那裏!”

雪落一驚,就在這時門外花叢中忽然一聲響。響聲本身並不大,但在靜謐的夜裏就顯得尤為刺耳。一個花盆倒在地上摔成了碎片,同時一個黑影從花叢中閃過,跑向了另一側。

“有人!”

那個被稱作“魏統領”的男人喊了一聲,立刻拔腿追了上去,紅姨一邊喊著“來人啊”,一邊緊跟其後,將屋裏的情況暫時拋在了腦後。

雪落得此機會,奪門而逃。

剛才這一鬧驚動了倚荷苑裏的守衛,到處亂成一團,雪落正好趁著混亂逃出去。然而也正是因為這一鬧使她找不到原先計劃好的路線,倚荷苑很大,其中小路眾多,她隻能憑著感覺向著一個方向跑去,能不能逃離全憑老天安排。

很快就有守衛發現了雪落的不對勁,責令她停下來。雪落自然不會停,一路狂奔到路盡頭,然而左右兩側都有守衛遠遠追來,她無處可逃。就在這時身後的花叢中忽然伸出一隻手將她拉了過去,整個人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噓……”那人讓她噤聲,卻不知她早因被迫灌下啞藥而不能說話了,“跟我來。”

話一出口,竟是紅豆的聲音。

紅豆拉著雪落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守衛,弓著腰在黑暗的掩護下一路潛行,拐了無數個彎後,紅豆一扒開花叢,一個極不起眼的牆洞出現在了眼前。這時忽然一隊守衛從身後追來,紅豆對雪落低聲說:“快走!出去之後一路向東,就能逃脫了!”

雪落不能說話,急得連連搖頭,拉著紅豆的手不鬆,意思是兩人一起逃離。紅豆急了:“如果一起走,那我們一個都走不了了!”說罷一下子衝出去,吸引開了守衛的視線。

雪落心中無限擔憂,卻也無濟於事,隻能咬牙從牆洞中鑽出。外麵是一條幽靜的小巷,漆黑無人,雪落按照紅豆說的方向一路奔跑,越跑就越僻靜,到了盡頭,她驚住了。

竟是一條死路!

怎麼會這樣,她明明是按著紅豆的話跑的,難道是混亂之中,跑錯了方向?

雪落抬頭,隻見麵前是一幢幽深的建築,門開著,如同一頭巨獸在黑暗中無聲地張著血盆大口,等著獵物的到來。

這是一座義莊。

身後傳來了一隊人匆匆的腳步聲,還有火把光影閃爍,應該是那些人已經追來了。雪落避無可避,隻能躲進義莊之內。

義莊裏停放著黑壓壓的棺材,有的棺蓋合著,有的是半開,甚至有的隻是一卷草席而已。空氣裏充滿著難聞的氣味,義莊長久不通風,這氣味不知積聚了多久,令人幾欲作嘔。

雪落背靠著最角落裏的一個棺材坐下,那是一個死角,可以將她的身影遮擋住。她一麵希冀著那些人不要進來,一麵凝神聽著外麵的動靜。四周是死一般的寧靜,就在這時,忽然有一隻手捂住了她的嘴!

雪落幾乎要尖叫起來,然而喉嚨裏卻隻能發出喑啞的聲音。就在這一刻,她的心髒仿佛被什麼東西扯住了一般,排山倒海的疼痛襲來,將她淹沒。

那是,相思之痛。

雲渲!

腦海中浮現出這兩個字的一瞬間,雪落已被人整個抱在懷中,幾個起落便躍上了房梁。房梁上方有一扇天窗,不大,卻正好容兩人通過。一切發生在兔起鶻落間,待雪落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置身於義莊的屋頂之上。

抬頭,長夜浩瀚,朗月如霜。

幾乎是同一時間,義莊的人被人從外麵踹開,一群持著火把的人在其中搜尋一番,甚至包括她剛才藏身的角落。搜尋一圈後,那些人一無所獲,於是離開了。

直到這時,雪落抬起頭來,才看到眼前人的容顏。

是雲渲,真的是他。

月色下,他的眼睛亮得如星辰一般,形成的光輝之中,是她的麵容。

“雪落!”他將她擁入懷中,聲音中帶著顫意,“是你,真的是你……”

屋頂之上,朗月之下,她任由他抱著,沒有說話,也沒有掙紮。心口在隱隱作痛,然而這種痛楚卻令她更加清醒地意識到一切都是真的,而不是一個夢。月色籠罩在她和他的身上,猶如一個永不褪色的誓言。

“念雲,念雲……根本沒有什麼念雲,對不對?可是,那時你又為什麼要騙我?”

是啊,根本沒有什麼念雲。思念雲渲,這個名字的意思,就這麼簡單。她是這樣愛他,連隨口拈來的一個名字,都無法逃脫他的氣息。

她早已愛他入骨,在身體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寸肌膚,相思盡染。

“雪落,你為什麼不說話?”

她看著他,無法回答。

“回答我,為什麼要離開我,為什麼要騙我,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什麼?”

他一遍遍地追問著,聲音逐漸變得冰冷,然而她能回答他的,隻有沉默。啞藥的作用使她無法發出任何聲音,即使想解釋也無能為力。然而他卻不明白,一句句將她逼得更緊,她的身子靠在房頂的飛簷之上,已退無可退。

她本是一直低著頭的,她不敢麵對他的容顏,不敢麵對他的眼睛。然而此刻雲渲捏著她的臉,強令她將頭抬起,她卻忽然發出了一聲痛楚的聲音。

然而,也隻是一聲含糊的低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