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牡丹曲·舊時歎(2 / 3)

“我已經將隨身兵符交給了魏潘,他是我的心腹之人,我命他可以以我的名義調兵遣將,動用一切可以動用的力量,隻要能達到目的。”邕州王咬牙,“縱使翻遍全城,掘地三尺,也一定要找到玄隱丹!”

風吹來,天際烏雲低垂,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雨一連下了幾天,絲毫不見停的趨勢,到處都是一片泥濘。

遠遠地,在山口處有一人一騎從山下飛馳而來。那人身披蓑衣鬥笠,速度極快,奔騰的馬蹄濺起地上雨水,如一道灰色的閃電。

忽然馬匹長長嘶鳴一聲,前蹄似乎被什麼絆到了,而後蹄來不及減速,整個仰翻了過去,滑落到了一旁的山坳中。馬上的那人迅速抽身而起,翻滾至一邊,雖然人沒有受傷,但渾身衣服卻濕透了,看上去十分狼狽。

仔細一看地上有一道極不顯眼的細線,離地麵約有兩拳高,剛馬匹便是被此絆倒。他剛一起身,便有數十個手持武器的人不知道從哪裏出現,將他團團圍住。

“我乃邕州王坐下大統領魏潘,有要事要見王爺,識相的就速速讓開!”

“原來是魏兄駕到,失敬失敬。”

一個白麵長髯的人從旁邊的一間小屋中走出,旁邊有個人正給他撐著傘,正是眠月樓的風長老。見到魏潘,他立刻拱手說道:“此處乃是進山的一處要道,這些人是我樓中手下,向來鎮守此處,不曾想到方才險些傷了魏兄。”

“你這些手下也太不識相,若不是此番我有急事要奏稟王爺,定不會饒了他們!”

有一人立刻上前給魏潘撐了傘,風長老陪笑道:“你我雖早已清楚彼此身份,但我這些手下卻並不知道魏兄是自己人,此番多有得罪,還請魏兄見諒。這天寒路滑的,魏兄渾身衣服又已經濕透了,何不在我這裏換身衣服,喝杯熱茶再走?”

魏潘看了一下自己如此狼狽的模樣,冷哼一聲:“喝茶就不必了,我且換身幹淨衣服再去見王爺。”

“多謝賞臉。”風長老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有請。”

這房子是掩映在叢林中的,雖然外麵看著不起眼,但裏麵物件一應俱全。魏潘先去裏間換了身幹淨衣服,出來的時候見風長老已盤膝坐在軟墊上,麵前有一張茶盤,他正在將剛燒開的水進在一把紫砂小壺裏,碧螺春的香氣頓時四溢開來。

“這是今年的新茶,喝一杯吧。”見他出來,風長老給青花小杯中斟了一茶,雙手奉上。

魏潘換了新衣,心裏舒暢了許多,聽著外麵越來越大的雨聲,於是接過茶來,坐了下去。

“魏兄此番搜尋玄隱丹,可有什麼收獲?”

“你這是想探我的口風?”

風長老笑道:“你我相識多年,都是效力於王爺,若是我想探你的口風必將采取別的方法旁敲側擊,何必這樣直言問你?況且王爺是派你負責此事的,若我前去報信,反倒不妥。魏兄如果不便透露,也便罷了。”

“也是,諒你也不敢在此時搶功。”魏潘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這次派人查遍了所有跟龐戚當年有牽連的人,得到了一個情況,那就是玄隱丹時時他都佩戴在身上,從未離開過。”

“哦?”風長老訝然,“可是我聽說當他的遺體被找到的時候,身上空無一物。在此之前,隻有一個人有機會接觸他,也就是說……”

魏潘喝了口茶,壓低了聲音說道:“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茶香嫋嫋,他的聲音很緩,臉上頗有些神秘的意味。

風長老先是周皺眉,忽然間眉頭舒展,恍然大悟:“竟然如此!難道說,玄隱丹就在……”

魏潘嘴角本來掛著一絲得意的笑,此時卻表情忽然一滯,緊接著嘴角有黑紅的血流出。“這……這茶!”他手一抖,沒喝完的半杯茶潑倒在地,竟然發出了“呲呲”的聲音。

風長老垂著頭沒有說話,麵容隱藏在氤氳水霧裏,幽幽地看不分明。

“我跟你同歸於盡!”魏潘一聲怒吼,拚著想要撲過去,卻忽然一截刀尖從胸前刺了出來。掙紮著回頭,隻見春來麵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手中利刃已經貫穿了他後背。

“既然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你自然就沒有什麼用處了。”

“你……們……”魏潘有太多的話想說,卻再也說不完了,整個人轟然倒地,眼睛中全憤恨和不甘。

確定魏潘已經徹底咽氣之後,風長老探身下去在他懷中摸索了片刻,掏出了一枚雕刻著獸首造型的銅製兵符,麵上浮現一絲意味深長的笑。

“紅豆。”他叫了一聲,看到穿著絳紅衣衫的少女從屋外進來,說道,“去把消息告訴他們,就說是魏潘已經搜尋到了玄隱丹,但卻私自持著它以及兵符逃走了,目前下落不明。”

“可是他明明……”

“照我的話去說,沒有什麼可是。這樣放出風聲去,不管他們信或不信都肯定會受到迷惑,我們才能趁虛而入。”

紅豆站在原處,沒有動。

“爹,你為什麼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

“什麼叫我一定要置他們於死地?是他們有錯在先!邕州王、雲家、楊氏,哪個跟你娘的死無關?若不是因為他們,我們父女三人何苦這些年寄人籬下,忍辱負重?”

“可是雲家已滅,邕州王也得到了懲罰,為什麼我們一定要活在過去的仇恨裏呢?楊雪落她也是個受害者,為什麼就不能……”

“夠了!”風長老怒道,“她是受害者?難道你忘了李稹是怎麼死的了嗎?”

聽到“李稹”兩個字,紅豆心裏一酸,眼眶已經濕了。

“他……真的是楊雪落殺的?”

“當然!爹還能騙你不成?那夜楊雪落和楊霜飛兩人不知商量什麼見不得人的秘事,被李稹撞見,她們本想拉攏他,他不從,便被殺了滅口。楊雪落殺她是你姐姐親眼看到的,難道還能有假不成?春來,你說是不是?”

春來麵色有些僵硬,垂首答道:“正是如此”。

“紅豆,爹是不會騙你的。”風長老歎了口氣,“你年紀尚小,很多事情都隻是看表麵,容易被人蒙蔽,爹這也是為了你好。待到大仇已報,你想去做什麼,爹絕不會攔著你。”

紅豆沉默片刻,終於緩緩點了點頭。

“好了,那就照我說的話去做,隻要你把話傳到,剩下的事自有爹來處理。去吧!”

紅豆離開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雨簾之中。望著她離去的方向,風長老的眼睛眯了起來,說道:“春來,跟上去,小心別被她發現了。”

山上,霜華小院。

這是一處極清靜的所在,甚至有些幽僻靜。院落不大,隻有寥寥幾間房,離院落不遠處便是一處斷崖,堪稱一處孤險之地。這些年來,楊霜飛都一直獨居在此。

雨已經停了,天卻仍陰著。斷崖邊長風浩蕩,身著白衣的男子獨身而立,望著遠方群山莽莽,重巒疊嶂。

“風大,小心著涼了。”黑衣的女子出現在他身後,手上拿著一件披風,為他披在身上。公子看著身旁隻穿著單衣的女子,說:“雙兒,你自己卻穿得如此單薄。”

楊霜飛一笑:“沒事,這霜華小院中素來如此,我早已習慣了。”

“這些年我一直讓你搬下去,離我更近一些,可你總不願意,這裏著實是太冷了。”

“冷可以讓頭腦保持清醒,也讓我別忘了自己是誰。”

“自己是誰……”公子喃喃道,恍然有些失神,“我已經幾乎要忘了自己是誰了。”

“為什麼不與他相認呢?畢竟你們是雲家僅存的血脈了。我看得出,你在他心中的地位極重,沒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

“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與他相認。”公子說,“我問你,最初你為什麼也不願與雪落相認?”

“我現在這幅模樣,哪裏敢與她相認呢。我寧願在她心裏保持著最初美好的模樣,在暗地裏默默守護著她,也不願她看到我現在的樣子。”

“既然如此,雙兒也當明白我的想法。在他心裏,他的三哥早已死去了,而現在站你麵前的不過是一副皮囊,這幅皮囊裏充斥著陰謀、思慮、權術,連麵容都已改變,早已不是當初的那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