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塞北無戰事,桓予便領了兵部侍郎的差事入朝供職。休沐時,桓予常常帶著舒柔四處遊玩,二人的感情也在這朝夕相處之間日漸親厚。

舒柔進門滿一年後,便逢桓章氏七十大壽。舒柔與桓予為了給桓章氏挑一份稱心的壽禮費了不少的心力,可誰知,桓章氏一點兒也不滿意夫婦二人送的禮。

舒柔見狀便笑著上前詢問桓章氏的心意,因是家宴,不曾有外人在場,桓章氏也一改往日威嚴的儀態,伸出手撫著舒柔平坦的小腹笑道:“柔兒,這才是祖母最想要的賀禮。”

舒柔聞言一怔,而後羞得滿臉通紅,直撲進桓予懷中,將臉埋在桓予的胸膛說什麼也不肯抬頭。眾人見狀皆樂得大笑,桓予一邊伸手輕撫著舒柔的背,一邊低頭看著舒柔那對紅彤彤的玲瓏耳,忍不住也彎起了嘴角。

舒柔明顯地感受到桓予胸腔震動,知道他也在笑,麵子上掛不住,登時從他懷中掙了出來,用一雙清亮的眸子怒視他,誰知,他見她這般小女兒的做派,眼中笑意更濃,羞得舒柔隻想找個地縫鑽下去。總之,那一日,桓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因為這小小插曲度過了相當難忘的一天。

不久之後便入了隆冬時節,桓章氏得知京郊的忘山上有一座送子觀音廟十分靈驗,便讓桓予帶著舒柔去一趟。

舒柔本以為可以坐滑竿上山,誰知因這幾日風雪太大,沒有人願意冒著性命危險來做這生意,所以香客們都必須徒步上山。

舒柔平日裏深居閨閣,著實沒有什麼體力走這樣崎嶇陡峻的山路,走到半山腰的時候便累得氣喘籲籲。桓予見她這般便解了披風在她麵前蹲下身來。

此時若是在自家園子裏,舒柔二話不說便會伏上桓予的背,可現下山路上人來人往,她哪兒敢這般放肆,若是被熟人瞧見傳回京中,免不了又要被人說笑一番。

桓予轉過頭,隻見舒柔站在原地,頂著一張被冷風吹紅的俏臉,抿著櫻唇麵露難色地看著他,仿佛遇到了天大一般的難事兒,那一刻,桓予覺得他的小妻子可愛極了。

桓予隨即站起身來,越過她走向跟隨在二人身後的仆衛,不一會兒便拿著兩頂帷帽走了回來。

“你怎麼會命人準備這些?”舒柔一臉驚喜地看著桓予。

“自然是因為了解夫人臉皮薄的緣故。”

聞言,舒柔沒有答話,心裏卻像灌了蜜一般地甜。她想,他是真的將她放在心上了吧!

晚間,二人因大雪封山,隻得在廟裏住下。禪房簡陋,到了下半夜連取暖的炭火都燒盡了,桓予擔心舒柔著涼,索性起了床,將僅有的一床被子都讓給她,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地抱在懷中。

如此一番折騰,饒是舒柔素來深眠也不由得醒了過來。舒柔從被子裏伸出手來握了握桓予的手,雖然依舊暖熱,但還是忍不住問:“冷嗎?”

聞言,桓予輕笑道:“我在軍中時常常臥雪訓練,這樣的天氣對於我來說算不得什麼,柔兒不必為此擔憂,安心睡吧!”

舒柔聽了這番解釋方才放下心來,再度閉上了眼睛,然而就在她昏沉入睡時,桓予突然聽見她輕聲問道:“夫君可曾這般待過別的女子?”

聞言,桓予著實怔愣了好半晌,良久後,他伸出手輕撫著舒柔的長發,低聲回道:“沒有。”

舒柔彎起嘴角笑了笑,很快便進入了甜蜜的夢鄉之中。因此,她永遠不會知曉,在她沉睡之時,桓予低頭吻著她的臉頰,從喉間低低地發出一聲“抱歉”。

5

舒柔不知世間是否當真有神佛庇佑,隻知那日祈拜過後未及兩月,自己便有了身孕。

就在這時,塞北傳回烏梁國起兵侵犯邊界的緊急軍報,舒帝聞訊勃然大怒,決定派重兵前往塞北,以期一舉覆滅那彈丸小國。

桓予熟悉塞北戰場,與那烏梁國也多次交手,本是最好的人選,但景安郡王不願讓桓予在這種時候離開舒柔,說什麼也不同意讓桓予掛帥出征。舒帝感念景安郡王在其削藩之時所起的領頭作用,沒有辦法拂了他老人家的麵子,隻好另換他人上陣。

那一日,桓予領著舒柔上山還願,一路上,桓予都低垂著頭,悶悶不樂。舒柔見他這般,心中十分過意不去,拉著他的手溫聲道:“我知道,為將者必以國為重,爹爹此舉會為你惹來閑言碎語,可他老人家也隻是疼惜我,你莫要生他的氣了。”

桓予看著舒柔一臉討好他的乖巧模樣,像極了軟萌可愛的小白兔,忍不住彎起嘴角淡淡一笑。

舒柔見他這般,隻當他是消了氣,便想繼續往上走,可誰知桓予一把將她拉往懷中,靠在她的耳邊輕聲道:“柔兒,給我生個女兒吧!這樣我才能將心比心,才能夠體諒泰山大人的所作所為。”

生兒生女乃人世緣分豈能這般強求,可舒柔難得見桓予提出這般孩子氣的要求,也隻能順著他的意思回道:“好。”

舒帝早年不願滅掉烏梁國是因為它可以作為舒朝與突厥之間的一個緩衝,如今,突厥內部分裂,將勢力範圍西遷,如此一來,烏梁國的存在倒成了阻攔舒朝一統西域的阻礙,舒帝自然容不下它。

舒朝國力強盛,僅花了四個月便攻下了烏梁國都,大軍還朝之際,將被俘的烏梁皇室成員一並帶回。

舒柔因身子沉重不便出門,卻也覺得在家中煩悶無聊,所以常常命人去那街頭巷尾打聽些趣事兒回來給她聽著解悶。

由此,舒柔在一個小雪紛揚的午後聽聞那烏梁王獨女西琳公主生得一張絕世容顏。

晚間,桓予在書房裏忙著批閱公文,舒柔給他帶梨湯,順便將這事兒說給他聽。末了,舒柔還問他,是否親眼見過那西琳公主,是否當真如傳聞中的那般好看?

桓予沉默了片刻,抬起頭來望著舒柔回道:“今日隨同尚書大人前往軍營清點戰俘時瞧了一眼,隻能說那西琳公主天生碧瞳,頗有風情,卻也並非絕色。”

舒柔點了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在這世間,能讓桓予用上“頗有風情”四字來稱讚的女子,縱非傾國傾城,也該是個兒難得的美人了!不知為何,她的心中因此升起了一絲難言的煩躁之感。

兩個月後的一個尋常深夜,桓予從書房回到臥房,其時,舒柔正在沐浴,幾案上晾著一碗正冒著熱氣的燕窩,桓予趁房中無人,將一小包粉末灑入其中。

兩炷香後——

“柔兒,柔兒……”桓予半跪在美人榻邊,叫了舒柔好幾聲都不見她有任何反應,他心知是那安神藥起了作用,便輕手輕腳地將舒柔打橫抱起放回拔步床上,待安置妥當後,他便換上夜行衣從後窗飛躍而出。次日晨,滿京城的人都知道那烏梁國的西琳公主被人救出了牢房。

6

舒柔一直睡到正午時分方才悠悠轉醒,因她近來嗜睡,故而也不曾因此生疑,婢女見她醒來便魚貫而入為她梳洗打扮。

“夫人半日未曾進食了,奴婢命人去小廚房給您備些清淡可口的白粥小菜可好?”

舒柔點了點頭,複又抬頭問道:“大人可下朝了?若是回來了,便請他來一同用膳。”

“是。”

幾盞茶後,婢女回報,說是桓予剛回府,但又被桓章氏急急叫去了。

桓章氏平日裏不會無緣無故叫小輩前去問話,舒柔不免生出幾絲擔憂,她想自己在桓章氏麵前還能說上幾句話,倘若真有什麼事兒,到時也可為桓予說情一二,於是她便命人扶她起身,換上一件得體的衣裳朝桓章氏的院子走去。

屋內——

桓章氏端坐在主位上,看著長身玉立的桓予問道:“昨兒那事兒,可是你幹的?”

桓予看著桓章氏的眼睛,沉默良久,而後點下了頭。

桓章氏頓時氣得將桌上的蓋碗一掃而下,站起身來,拿著家法便往桓予身上招呼。

桓予雙膝跪地,低首垂眸,沒有做出任何反抗,卻在桓章氏一聲又一聲的責罵中,卻被那飄飛的思緒引回許久的從前。

青央二年十月,桓予第一次與烏梁國作戰。烏梁人尚用幻陣,那時的桓予年輕氣盛,不願聽從老將指揮,帶著一小隊騎兵突入陣中,結果身受重傷,無可奈何之下,桓予隻好換上烏梁士兵的衣服趁機逃出。

馬兒馱著桓予在荒野上漫無目的地走著,好不容易尋著一處綠洲,桓予從馬上翻下,想要爬過去飲一口水,然而就在他離水邊還有一步之遙的時候,他因失血過多暈了過去,後來為偷跑出宮遊玩的西琳公主所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