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懷英又問了十幾個人的來曆,信則全部對答如流。諸人與宰相有什麼樣的瓜葛,又有什麼樣的傳聞,與宰相相交得了什麼好處,或是暗地裏對宰相有什麼樣的不滿,他一概知道得一清二楚。李懷英見他回答這些的時候十分坦誠,便趁勢問:“大人可否告知,娘娘要我至此的用意?”
信則好整以暇地回答:“兩軍對壘,兵對兵、將對將時,擒賊先擒王是個很好的戰術。可是大人不要忘記,您與宰相並不在對等的位置,要憑什麼去擒他呢?想擒王,不如先好好在他周圍下一點功夫。”
李懷英向來看不起宦官閹人,此時聽他一席話卻不由得汗顏,不由得又問:“既然皇後的功夫已經下到此處,為什麼一直隱忍不發呢?如果她告訴聖上,宰相結黨營私,傲睨得誌……”
信則以淡然的口吻回答他:“大人說出這種話,是不明白皇後的處境啊!聖上並不喜歡皇後對朝中要職指手畫腳。況且娘娘知道,宰相之職早晚要新人代舊,而她是要繼續留在宮中的。試問,若大人成為下一位宰相,當宮裏有個能用三言兩語令你下台的皇後時,你能否安心?”
李懷英低頭道:“這樣說來,娘娘是在利用我。”
“是利用你,還是幫助你,大人自己斟酌。”信則又說,“我不了解大人,不知道你的悟性是否足夠行走宮廷。倘若是我,我不會拒絕娘娘的美意,否則聖上也會覺得可惜。”
“聖上嗎?”
信則帶著輕微的輕蔑眼色,望著這個不夠狡猾的青年。
“他為什麼會容忍你一次又一次地冒犯宰相?為什麼帶你來打獵,卻把你留在營地呢?”他不無遺憾地對李懷英搖搖頭,“有時候打擊敵人,並不需要威猛的巨矛,一根足夠毒的細刺就夠了。皇後交給你多如牛毛的刺,而聖上正等著你把這根刺給他看。不要辜負他們兩位呀!”
李懷英聽得汗涔涔。他一直覺得皇帝被蒙蔽,皇後為人詭秘,令人費解,今天才發現,也許是他太不了解他投身的這個世界。
祭山結束不久,第二波彈劾宰相的風潮又開始了。這一次沒有囉唆地羅列許多罪狀,隻列舉了一條——宰相竄通牧官,數次謊稱西國群盜將馬群掠去,實則馬匹由宰相長子販入南國,前後總計五百三十匹。此後又以所獲資財,私購南國青白鹽,由宰相次子販入國內,牟取暴利。
這駭人聽聞的言論一出,朝野震驚。皇帝欽點一名欽差究辦此事,宰相一見就領會三分——那位欽差姓馮,因與李懷英的夫人同姓,不久前認了馮氏當幹女兒。
很快,案中所指牧守全數下了台獄。禦史台識得形勢,況且對宰相銜怨未解,十分盡心盡力地徹查此事。琚相曾在禦史台內安插高官。禦史們彼此心知肚明,索性將他們架空,放手去查,很快牧守就對謊稱馬匹遭劫之事供認不諱。
受牽連的南安郡王一家,原本對販賣青白鹽的事矢口否認。但恭嬪與景嬪為人滑頭,偷偷叮囑自家人,要一口咬定隻是從琚雲垂那兒弄來一些鹽,不知鹽是南國來的,自己隻擔一個違禁賣鹽的罪名就罷了。
販賣南鹽雖不是重罪,卻讓雲垂蒙了。他多年不曾親自打理,每年閱賬,賬目清楚,並無一絲可疑。如今發生這事,他覺得冤枉也無計可施。
私鬻馬匹是死罪一條。可是奉詔令去捕琚星展時,他早逃入南國不知所終。宰相之子戴罪叛逃,令天下嘩然。琚相何等眼色,看出這是皇帝在要他好看。
他身邊同黨已養成不吃虧的脾性,此番受到打擊,便有人蠢蠢欲動,向宰相進言:“相爺為皇家鞠躬盡瘁,一朝被猜忌,就三番五次地遭受中傷——相爺何等人物?天下是相爺為皇帝平定,朝政是相爺代皇帝操持,為何要忍受這種難堪?不如……”
琚相登時變了臉:“不準再說這般大逆不道的話!”
白信端抱拳道:“相爺,我等並非誇誇其談,而是真心認為相爺之才能足可稱帝。如今皇座上那人,他的所作所為早已不能讓我等服膺了。”
琚相冷笑道:“你們想當改朝換代的功臣,另尋明主吧!琚某胸無大誌,看不出皇帝虛名有什麼值得羨慕。坐在那位子上,要受重重束縛,僭越那位子,更是給了別人攻擊的理由。何必貪圖一個名號,導致身敗名裂?”
“相爺,既然皇帝已經生疑,不得不有所防範啊!”
“難道我不知道?”琚相不同他們多說,隻是在這天悄悄地請了一位女官密談。
他的爪牙沒有他的首肯,紛紛偃旗息鼓。而琚含玄自己,挑了一個日子披頭散發,一步一叩,膝行至玉屑宮。
素盈與皇帝正在宮裏,見他額角血流如注,衣上也是斑斑血痕,兩人都驚了一刹。
“陛下明鑒!罪臣確實曾收受牧守饋贈的良馬。然而其時總在罪臣、內子或逆兒的生辰,牧守或贈良馬二十雙,或贈三十對,不知不覺,數年之間的確數目可觀。罪臣以為此係牧守私有,一番好意不忍拒絕,絕不知道此乃謊報劫掠所得。”
琚相說得聲淚俱下,又道:“若說罪臣為了販馬與牧守勾結,更是荒謬。陛下待臣天高地厚,恩賞不絕,臣家自有成群奴婢,金玉滿堂。五百匹馬即便是絕代佳品,不過黃金萬兩,罪臣何必為萬兩黃金,斷送大好前程?孽子星展目光短淺,利令智昏,竟將所得之馬販售外國,其行徑足夠天誅地滅,罪臣已正告天下,將之逐出家門。此後琚星展之死活,罪臣不聞不問。”
他再三叩首,乃至於血染毛氈,口中不住地說:“孽子雲垂,近年將生意交由下人打理,懶於過問。私販青白鹽一事,實在是狡獪之仆自作主張。娘娘也知雲垂為人駑鈍,不敢逾規矩半步,怎會做出這等膽大妄為之事?罪臣教子無方,甘願受罰。但請陛下明察秋毫,還雲垂清白。”
他又向素盈哭泣道:“雲垂是娘娘四個外甥的親生父親,求娘娘為了稚子動動惻隱之心。”
素盈從未見過他如此狼狽,然而她也知道,若此刻放過如此狼狽的他,他會迅速精神抖擻。到時候,害他狼狽一刻的人,將要萬劫不複。皇帝涵養好過她,能夠心平氣和地同宰相寒暄:“台院尚無定論,宰相不必悲切。回府上調養傷口,靜候消息。”
宰相又再三叩首,這才期期艾艾地出了玉屑宮。宦官們麻利地撤走了血染的毛氈。素盈微微歎道:“陛下終究還是陛下。”
“怎麼?”
“外人以為,陛下二十年來掣肘於宰相,以為宰相權勢熏天蔽日。可是陛下隻一彈指,便是雲淨天空。”
“皇後,那不是‘掣肘’呀!那叫作‘放縱’。”皇帝狡黠地笑了一下,攬住素盈的肩,“我放縱他,不是親信他或者畏懼他,而是我了解他。他不會產生謀取皇位的念頭,他喜歡坐在宰相的位子上發號施令。”
“可是讓宰相獨攬朝政,絕非好事。”
皇帝聳聳肩,說:“他的確一人獨斷朝廷是非。他是個很有手段的人,也有決斷大事的能力。他選用的人也有可圈可點的良才,而且他做出的許多決定正合我意。”
他又露出那種狡獪的笑容:“這不是很好嗎?宰相當權,天下不會絕望,遇到不滿總會想,‘隻要換掉這個壞宰相,一切都會變好’。所以他兩年之內遇刺四次,而我,這輩子也沒有四次。”
他靜靜凝望素盈的眼眸,動了動嘴唇:“如果失去這扇屏障,人們會怎麼想呢?‘都是因為皇帝無能,換一個人當皇帝,一切都會變好’……”
素盈忽地哆嗦一下。皇帝落寞地說:“不是他一直騙我,是我一直舍不得他。現在你不會說‘陛下終究是陛下’了吧?”
他向素盈微笑:“我和他,不過是兩個自私的家夥。他不願冒天下之大不韙,我不想承擔所有的責任和過錯。”
素盈垂下眼睛,幽幽地說:“陛下以前從沒有對妾說過這些。”
“以前不需要對你說這些。”他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宰相呢?”素盈問,“他始終是勳貴老臣。”
皇帝想了想,說:“也許讓他去做一個小官吧。”
宰相出了玉屑宮,一路悲愴。將出宮門時,有人氣咻咻地追上來,喚一聲“相爺”。他回頭,見是潘公公身邊的一名小宦官。
這宦官在玉屑宮裏毫不起眼,宰相卻與他熟識。他拿出一條白絹給宰相,說:“相爺請用。”
宰相用白絹輕輕捂上傷口。傷雖不見了,臉上的冷峻猶然:“他們怎麼說?”
小宦官垂下頭低聲道:“說是要將相爺降職。”
宰相胸中氣滯,急忙深吸兩口氣,才淡漠地說:“多謝你報信。”他將染血的白絹交還小宦官,又說,“煩勞你務必將此物送給玉屑宮裏的趙令人。她與我有些交情。我一走出去,今生恐無緣再入宮廷,留白絹容她睹物思人。”
小宦官曾領受過宰相的恩情,時不時將皇帝的言語偷偷傳遞給他——這已經是泄露宮秘的大罪。但他至今還不曾為宰相偷傳過任何東西。
此時見宰相伸手遞來白絹,神情不容置疑,小宦官隻得接過來,也沒有問趙令人是哪一個。他向來在禦前侍奉,雖不認識很多後宮中的令人,但也知道宮中異姓女官極少,皇帝身邊更是遍布睿、素二氏。稍一打聽,就知道趙令人是玉屑宮的奉饌令人。他不願辜負宰相之托,便將白絹交予趙令人,心中卻暗暗嘀咕,不知宰相與奉饌令人有何瓜葛。
素盈很久沒有這樣安然入睡。似乎進入宮廷之後,她還從未這樣滿懷期待地盼望明天來臨。
當她醒來時,再沒有“琚相”這個人。至於琚含玄會變成什麼,她不在乎。現在隻剩下她和他,這已夠了。
可她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就被人搖醒了。
“什麼事?”素盈睡眼惺忪,而她麵前的人,牙齒顫得說不出話。
素盈定睛看見是個黃衣宦官,聲音立刻變得尖厲:“什麼事?!”
“聖上……聖上……”
素盈不需要聽他說完,立刻披上衣服向玉屑宮跑去。吳太醫麵如死灰,連周太醫、高太醫、劉太醫、衛太醫也在,仿佛太醫院傾巢出動。素盈不祥的感覺更重,聚集這麼多人時,麵臨的往往不是一個憑借人數就能解決的問題。
她分開人群,撲倒在皇帝的床邊。他麵容寧靜,心跳還不及她的顫抖明顯。她見狀,心也快要不跳了,沒來由地垂下一串眼淚,顫聲喚道:“陛下!”
他沒有理她。
她轉過身,淚眼婆娑地向太醫們哽咽道:“任何人,去找任何能救他的人!”這話語無倫次,太醫們卻明白得很。
吳太醫說:“臣鬥膽,請娘娘傳王鳴鶴入宮。”
“他在哪兒?立刻讓他來!”素盈甚至都沒想這王鳴鶴是誰。
吳太醫急匆匆地離開。素盈問那些太醫:“怎麼回事?”
他們說:“聽宮女說,宮裏有一聲響動,進來時,陛下落在床下,已是這樣了。”
“我問的是,他現在這樣是怎麼回事!”
周太醫緩緩地說:“臣等認為是中風。請娘娘來,是想娘娘做好準備,萬一……”
“沒有萬一!”素盈厲色道,“你們站在這裏什麼也不做,是要聖上等死嗎?”
太醫們麵麵相覷,道:“臣等已灌過參附湯,但願聖上能夠蘇醒。”又道,“事關重大,請娘娘傳機要大臣入內,以防不測。”
素盈的麵孔慢慢從悲傷中鬆弛,變成巨大的驚愕:“什麼?”她盯著皇帝的麵容,癱坐在地,至此方知生離死別近在咫尺。
太醫們見她渾然沒有主意的樣子,轉眼去望秉儀崔落花。崔落花歎口氣,就在玉屑宮內製成懿旨,傳元老重臣入宮。
吳太醫領著王鳴鶴先來一步。年輕人一見皇帝的樣子,就緊緊蹙起眉。吳太醫這些日子受王秋瑩所托照顧這年輕人,與他相交頗深,知道他一手金針厲害,便不住地催促他。王鳴鶴卻不慌張,仔細審視過無聲無息的皇帝,才道一聲:“請娘娘回避。”
崔落花與潘公公上來將素盈攙出,素盈一抬起淚眼,就看見宰相又穿上朝服,等在門外。他額上的繃帶還帶著血跡,臉上的狼狽卻再也尋不著了,見到素盈隻說一句:“娘娘節哀。”
素盈回頭向玉屑宮裏望一眼。她幾乎可以預見,皇帝若是死了,明天禦史台的高官們就會反口說,宰相是遭人誣陷,琚星展是無奈避禍,琚雲垂買賣南鹽是無稽之談。他依然大搖大擺地當宰相,大張旗鼓地鼓吹邕王世子才是皇位的合適人選,然後……
不,這一切不能發生!素盈心中發狠,猛地抬頭,看見吳太醫又驚又喜地跑出來說:“聖上醒過來了!”
“是醒過來,還是活過來?”宰相不冷不熱地問,“是醒片刻,還是……”
吳太醫臉上的喜色頓消,無顏麵對素盈期盼的目光,訥訥地說:“恐怕隻在一時。”
素盈便要衝進去,宰相卻伸手將她攔住,說:“這時刻不屬於娘娘,請容臣等進去聆聽遺詔。請您靜待宦官延請。”
素盈麵失血色——倘若宦官真來請她,那便是皇帝龍潛,要她去梳頭臨哭。
她眼睜睜看著宰相與諸臣魚貫而入,而太醫們被一一趕了出來。王鳴鶴最後一個走出來,素盈無意識地抓緊他的手腕,說:“他會殺死他!”
王鳴鶴怔了一下,看著這個蒼白惶恐的女人,不知道這兩個“他”是誰,但忍不住輕聲安慰她:“不會的。”
玉屑宮中靜得可以聽見空氣震動的聲音。琚含玄仔細地聽了聽,發現那不是空氣震動,是他的心。諸位大臣關切地張望,看見皇帝微微地睜著眼睛。
琚含玄專橫地說:“陛下讓我過去。”說著走到床前,跪在皇帝床頭。為避嫌疑,他雙手放在膝上,可身子將皇帝的臉擋住了。諸臣均在五步開外的地方,看不清也聽不清。
“陛下,你變成了這樣。”琚含玄背對諸臣,流露出悲情,而皇帝似乎連眼睛也無法轉動。
“原諒我——如果你能夠一直活下去,我也會一直對你忠心不二。可是,你中毒了,一次致命的失敗。”琚含玄深吸一口氣,用更加低的聲音喃喃,“我所知的陛下,不應該有這樣的失敗。你能活下來多好啊!我可以同你出生入死。可我不能等到你離開之後,任你的兒子宰割。陛下,原諒我,我不能陪你死。”
他說到此處終於沉默,無言片刻,又短促地笑了一聲:“原諒我,現在竟鬆了口氣——我一直怕你,幾乎透不過氣。”
皇帝轉過臉看了他一下,溫柔地輕聲說:“最後一件可以原諒你。”
琚含玄如被五雷轟頂,驚駭得動彈不得。諸位大臣都聽到皇帝說話,立刻一擁上前,紛紛道:“陛下,覺得如何?”
“還能動。”皇帝說著,手指動了動。
怎麼會這樣呢?琚含玄臉色陰沉地看著他,緊緊抿住嘴。
“臨睡前,喝了一點酒。”皇帝若有所指似的,“嗬,這酒可真厲害啊!”
琚含玄宛如失色的泥塑,明白了吳太醫所說的“一時”不是“一刹”,或許是三日五日、三月五月……
他在戲弄宰相。一國之君,怎麼能夠這樣呢?琚含玄長長地呼了口氣,仿佛很欣慰很放鬆,忍不住笑出聲:“既然陛下無礙,容臣等告退,由太醫繼續服侍陛下。”
“你們都去吧,”皇帝很疲憊似的說,“留皇後在此守候就可以了。”
重臣們遲疑著退出後,素盈聽到傳召,立刻奔至床前,含淚喊了一聲:“陛下——”
“噓!”他說,“別聲張,說你不放心,讓吳太醫和那個年輕人留下。”
素盈急忙照辦,又問王鳴鶴:“聖上是中風?會恢複嗎?”
王鳴鶴道:“不是中風。”他不亂說皇帝到底是怎麼了,同王秋瑩一樣守口如瓶,比秋瑩懂得避諱病因。
一定是他姐姐教過他——皇帝隻能死於疾病,不能死於中毒。
素盈背上一陣發冷,他是又一次中毒了。
宰相匆匆回到家中,見一片燈火通明,家人都在等他。得知皇帝仍在,他們也不知是悲是喜,各自回去休息。宰相將雲垂拉到房中,說:“立刻收拾細軟,準備良馬,挑幾個可靠的家人,帶上孩子們——我們走。”
雲垂驚道:“去哪裏?”
“去找你大哥,”宰相一把扯掉身上的朝服,“去南國。”
“大哥在哪兒?”
“在我的一個朋友家中。”宰相如此回答,飛快地從箱子裏揀出兩三樣東西,說,“莫要貪多,兩刻之後就出發。”
“那母親呢?”雲垂說著,要去告訴母親。
宰相一把攔住他,說:“我去告訴她。”
芳鸞察覺今夜的事情十分蹊蹺。今日宰相去求情,說皇帝不為所動,說他明日可能會被貶官。今夜,皇帝就暴病。
“一切都像陛下說的那樣。”芳鸞心中默默說著,拿出一支匕首。
門吱呀一聲開了,她急忙將袖子放下,遮住了匕首。
“夫人,這些年辛苦你了。”琚含玄背對著月光,說話時口氣柔和。
芳鸞警惕地看著他。他又說:“我有些事情與你說。哦,對了,明天是十五……這些事你會從聖上那裏聽到。出了這麼多事,明日你還是不要去宮裏了。”
“你果然一直都知道。”芳鸞微笑一下,握緊藏在袖子裏的匕首,“可是二十年來,一次也沒有阻撓。”
“我成全還來不及,為什麼要阻撓?”琚含玄淺淺地笑著說,“如果皇帝對我的生活一無所知,一定會生出許多猜忌。讓他信賴的人,把我的生活點滴告訴他,定期讓他安心——這不是很好嗎?夫人,你辛苦了。但這件事情再也沒有必要。有一段旅程,是屬於另一些人的。你站在自己的終點,目送我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