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颯咬緊了牙:“是我連累眾位。”
“不,這絕不能怪將軍。”他的部下說,“將軍為了給我等請功,幾次三番向真寧低頭。是她心胸狹隘,容不得我們。”
“跟著我,你們隻能戰在最苦處,卻毫無前程可言。”素颯歎了口氣。
眾部下麵麵相覷,試探著說:“也許還有別的出路。”
素颯抬頭看著他們,見其中一人說:“將軍是瀾後的兄長啊!怎麼會無路可走呢?”
素颯悚然變色:“你們要我——”
“將軍,涵帝說來也是皇家長輩,卻被真寧逼至叛國。真寧對待自己的叔父尚且如此,皇家親王尚且如此保全自己,我等還有更高明的見解嗎?不如入北部,助涵帝成就大業。有朝一日重新統一國家,我等也算一輩開國功臣。”
“將軍昔日曾遊清河郡,當時的邕王對將軍頗為賞識,今入北部,定可得到重用。”
素颯沉聲說:“真寧大長公主曾經特意吩咐泰陵守,祐惠太皇太妃家有叛徒,不得不防,若有異常可以先斬後奏。你們慫恿我叛逃,將置太皇太妃於何地?!”
他的副將想了想說:“將軍,祐惠太皇太妃能留命至今,並非因為將軍拚命效國,而是因為她是瀾後的姐姐。”
另一人接口道:“涵帝裂國,所行終究非正,養精蓄銳之際也不敢輕易來犯。真寧忙於在眾臣之中周旋,雖想出擊北部,卻愁於無人。此時若祐惠稍有閃失,那邊就多了一條挑釁的借口,可以國仇家仇並報。至於您是否留在這裏,對她的生死並無影響。”
“請將軍為您自己、為您手下眾多兄弟的性命,仔細考慮。”一時竟眾口一詞。
素颯看著他們堅毅的麵龐,動了動嘴唇,卻沒有說話。
有些話,對他們說不清。他們不會明白。
“將軍,要早做打算啊!”他們抱拳懇請。
“我要去一趟泰陵。”素颯站起身,說走就走。
這一夜有稀稀落落的風雪。灰白的雪片在天地間孤零零地翻滾,不知是雪追著風,還是風纏著雪。素颯的快馬飛馳而過,驚擾了它們的遊戲。雪片犀利地打在他臉上,可是他並不在乎。
他對著那些雪花,在心裏不住地說:“妹妹對我而言,不僅僅是皇後,不僅僅是惠妃,也不僅僅是生母留下的唯一同胞。”
他無法對別人解釋的事,隻能對著飄雪的曠野傾吐。說出來也沒人在意的話語,就在沒有聽眾的時候說出來吧。
“妹妹是我的家。拋棄她,我就算還有成千上萬個親戚,也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我將無處安放我的思念,無處寄托我的榮耀,無論走到多遠、多高的地方,我將是個獨夫,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漸漸地,泰陵在風雪彌漫的地平線上露出一條邊。
“妹妹是我的弱點,讓我永遠是個凡人。有她在,我才會有所珍惜,不變成鬥爭中的困獸。我知道我可以變得很冷酷,甚至很凶殘。但是隻要有她在,我依然可以變回凡人。即使越界,她也會把我拉回來。”
可是,今天……
他在泰陵前停下馬。陵衛向他大喝:“皇家山陵,不可擅闖!來者止步!”
素颯大聲說:“我是謝將軍的朋友,請他出來說話。”
謝震聽說有人找他,以為是京中出事,朋友來通風報信,沒想到看見素颯。他聽說素颯凱旋,卻被真寧壓製,不知今日到來是為了什麼。
“謝兄,可以讓我見娘娘嗎?”素颯的神情有一點古怪。
謝震向身後看了看,低聲道:“真寧有令,娘娘倘若走出泰陵一步,格殺勿論。那些陵衛並非全是我的朋友。”
“那麼請她到門口來,讓我看一眼。”
謝震見狀就知道要出事,疑惑地說:“她現在的樣子……不宜到處走動。”
“求你。”
素颯聲音異樣,謝震隱隱覺得不祥,說:“好吧,你等等。”
不一會兒,素盈披著兜頭的大氅出現,寬大的下擺完全擋住了她隆起的腹部。可是素颯眼尖,一瞬間察覺端倪,他的心又動蕩起來——妹妹並不打算讓世人知道這個孩子,她是真的全身心退隱在這裏。
兄妹兩人在山門會麵時,素颯眉上的水滴漸漸結成冰,但他好像全然不在乎。素盈疑惑地走上前,訥訥地喚一聲:“三哥!”他似是而非地含糊答應,眼睛一直看著素盈。
素盈上前摸了摸他握韁繩的手,覺得冰涼嚇人,忙問:“出了何事?”
素颯搖搖頭,頭上、臉上的水珠滑落,仿佛細碎的淚珠似的,落在素盈手背上,冰得她打了個哆嗦。
“就是想見你一麵。”他說。
素盈覺得他一定有事,可也看出他不想說。
“你這樣跑來可不行,一定有人要生事。”
“隨他們好了。”素颯摸了摸妹妹的袖子,覺得衣衫不夠厚實,便說,“我一會兒回去就讓人多給你送衣物來。”
“深更半夜又下著雪,算了。”素盈越聽越覺得蹊蹺。
“放心,讓他們不引人注意就好。”素颯輕聲說,“你叮囑謝震不要傳出去,他就一定不會讓別人知道。”
他頓了頓說:“他就是這一點最好,有他在你身邊,我就沒什麼可擔心的。”
“你在說什麼呢?”
素颯拂去妹妹頭上的雪花,說:“可惜他和你,總是這樣接近,卻沒法在一起。”
素盈提高聲音喝止:“不要亂說!”
“阿盈,找個同伴——能讓你堅強,能讓你想要與他互相扶持的人。”素颯說,“我真怕你推開別人,自己反被孤獨擊垮。”
“不是還有你嗎?”素盈說話時握緊了素颯的手,聲音卻不自信地顫抖著。
素颯沒有回應,握住她的手腕一陣心酸——這麼柔弱的手,再也無法撥雲見日,編織希望。
“我走了。”他躍上馬,走開幾步就一回頭。一直回顧了十幾次,才狠狠地抽一鞭。
妹妹是他的界限,可是今天,他將要拋棄她。
從此以後,再也無法追求自己的安樂,再也無法回頭了。
漫天飛舞的雪花轉瞬吞沒他的背影。
素盈忐忑地目送他,回去之後輾轉難眠。折騰了很久好不容易睡著,她卻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夢裏的哥哥還是少年,自己也隻是十來歲的女孩兒。他們兄妹一起騎馬出城,走的是熟悉的道路,漸漸奔馳到那片楊樹林。他們從來都是停在此處。無論多麼想要遠走高飛,卻每每因為太多顧慮,最終折返。
素盈的馬慢下來,習慣性地停住。可她前方,素颯的馬沒有像記憶中那樣駐足。
他在馬背上回首一笑,笑容迎著夕陽,有陌生的光彩。素盈在夢裏慌張又驚訝地喚一聲:“哥——”
素颯絕塵而去,把楊樹林、把素盈拋在身後,消失在夢的邊境。
他去了她追不到的地方。
不久之後,一個轟動的消息傳遍北國——素颯率軍叛入北部。素盈正坐在殿中為先帝誦經,聽了之後,撥弄念珠的手再也沒有動。
謝震說:“也許他來,是想帶你走。”
“但是我對他沒有用。帶著先帝的妃子投奔偽王,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素盈木然呆坐,說,“你出去,我要一個人靜一會兒。”
後半夜,雪忽然下得更緊。謝震凍得手腳麻木,然而不見偏殿中有半點動靜,他心中更加擔憂,反而不覺得冷了。
大雪紛紛揚揚,不多時就染白了庭院。忽然轟的一聲,偏殿一角被雪壓塌。謝震慌忙大步上前,猛力拍門道:“娘娘請快快出來!”素盈還是沒有回應。謝震心中大感不祥,徑直推門進去。
隻見素盈一個人坐在黑暗之中,一動不動。殿中靜得可以聽見她起伏的呼吸和含混的低語。謝震喚一聲“娘娘”,一步一步走上前,聽到她悲戚地不斷重複:“叛徒!叛徒!”
謝震連連對她說:“有我在。”明明裹了幾層皮毛,她還是不住顫抖。謝震疑心她冷,仔細一看卻是泣不成聲。他一時心痛,大膽將她擁在懷中。
素盈不受控製的顫抖在他的臂彎裏慢慢平息。一旦平靜,又靜得可怕。他們連呼吸也不敢用力,仿佛稍稍大聲就會震塌頭頂森嚴的殿宇。
雪落的聲音宛如無數竊竊私語,躁動著,尖銳地評論這一對男女。冬意沁骨,素盈卻覺得痛快——就算被世界遺棄,好歹還有這樣一個人為她擋住寒氣。他輕輕用大氅將她罩住,嘈雜與冷寂都消失在他的體溫裏。
素盈心裏一個聲音說:“不可以。”
另一個聲音溫柔地反駁:“為什麼不可以?我隻能找到這樣小小的一塊溫暖……”
素盈的心被溫柔的聲音說服。她抬頭望了謝震一眼,倚在他肩頭,閉上眼睛。她那一眼滿是信賴,但凜然不可侵犯。於是謝震懷抱著她,心無雜念。
時間仿佛消失在黑暗裏。不知過了多久,素盈呼吸平穩,沉沉地睡著。
雪勢稍減,月光從百般阻撓的雲層中穿出來,映上窗戶,冷清的亮光淡淡地照亮素盈的臉。謝震猛然發現,素盈頭上多了幾根銀絲。他心痛又哀憐,想為她悄悄拔去,伸手一撥才發現——那發絲並不是她的,而是仔仔細細編入她發髻裏的一縷黑白相間的長發。
他登時僵住,怔怔望著前方。
眼前其實什麼也沒有,但他失神地看了許久。
窗紙上不知是雪光還是晨曦。謝震輕手輕腳地走出偏殿,正看見信則守在門前。
“娘娘呢?”信則問。
“睡了。”謝震說,“不需要擔心。”
“將軍,請不要再這樣。”信則平靜地說,“我擔心的不是娘娘,是你。”
“你放心吧。我不會侮辱她,也不會侮辱她的亡夫和我自己。”謝震口吻淡定,“不會在此時,不會在此地,不會用這種方式。”
素盈第二天推門出來時,看到信則仍在門外靜靜地守候。他沒有多說,單刀直入地規勸:“娘娘切不可再讓謝將軍進來。這謠言傳開了,諸多不利。”
素盈微微笑了一下,說:“在我身上發生過比這更不利的事,可我依然活著——需要我活下去的人,會忽略這些細節,想要我死的人,總有更離奇的謊言。”
“但是——”
“你放心吧。”素盈輕輕地說,“我們無法忍受自己僅有的感情,變成奸情。”
信則看了她一會兒,說:“娘娘的話幾乎與謝將軍的如出一轍。”
素盈笑了笑,說:“你去請謝將軍過來。”她自己就站在廊下看雪。
謝震很快趕到,素盈緊緊地攏著大氅,向他微微一笑。
他站在階下,也回給她一個微笑。素盈的心猛地被他的目光刺痛,尖銳的酸楚迅速躥到五髒六腑。她的笑容變成一個苦笑,預見到自己將要毒害這個男人。
“將軍,你為什麼還在這裏?”她輕聲問,“連我自己的哥哥也離開了我。你年輕有為,處事權變,結交廣泛——朝廷大膽用人,皇佑元年應該是你的時代。為什麼要在這裏?”
謝震低下了頭,說:“若是沒有娘娘,我不會在這裏。”
“為什麼要為了我呢?”素盈歎了口氣,“我注定要寂寞啊!我是一味毒藥。誰碰,誰的仕途就要遭殃。”
謝震卻說:“我也曾以為自己是毒藥——無數次出生入死才得到將軍封號,可是仿佛被詛咒似的,從那之後屢戰屢敗。”他抬起頭,望著素盈,“跟隨我、信任我的人先後死在我眼前,連我自己也要被軍法處置。於是好像寫遺言似的,寫了一封信給你。”
素盈聽得呆住,喃喃道:“我不記得呢……”
“我記得信裏慨歎,不知有沒有人會為我收骨,即便沒有,不知有沒有人會為我落淚,即便沒有,不知有沒有人會在日後提起,曾經認識一個叫素震的人——那時候我還是個素氏。”謝震傻傻地笑了一下,“上司準許我戴罪立功,在上戰場之前,我收到你的回信——‘我會,我會,我會’。”
“這是我活下來的原因,為那三個‘我會’。”他說,“這是我一直都在的原因——不希望看見那個說出‘我會’的人,對是非生死、人情冷暖再也無動於衷。”
他低頭嘿嘿一笑:“這樣的理由,如今自己想來也覺得天真。可既然是真心想過要實踐的事,就值得去做。”
素盈的嘴扁了扁:“你要知道,我不僅僅是一無所有。我還會帶走別人的一切——選擇和我站在一起的人,會受我連累。”
她看著謝震,說:“你若問我會不會為了逃避寂寞,阻斷你的未來,我會用‘不會’來回答。”
他沒有想過離開她。現在,卻是她來趕他。
“娘娘,我不能在這時背叛你。”
素盈鎮定下來,說:“這不是背叛,是我請你代勞——去京城,去聽聽人們是如何說的。”
素颯的變節帶來又一股危險。在這裏,他們隻能隔著高牆獨坐,隻能在危險到來時,豁出一條性命。必須有一個人跳出去,才能保護另一個人在此地平安無事。
謝震順從地告辭,真的回到了京城。
他通過王鳴鶴找到睿相,請求調職——睿相夫人多年的痼疾不久之前被王鳴鶴治好,他很想幫他們一個忙。
睿相並不是一個會報答醫者的人,但他恰好知道謝震的好處——謝震做過邊將,也領過衛尉,曾經在琚相身邊吃得開,與琚相的舊部有點交情,他還與祐惠交情匪淺,在北邊的瀾後、素颯麵前也有情麵,實在是個內外可用的人才。
不久之前,真寧終於實踐了她父皇未能實現的分台閣壯舉。宰相變成三人,睿相實在需要一些機靈的幫手。
於是,謝震不久調回京中,任一個不起眼的武官。
他時常派人去泰陵探望素盈。泰陵守衛起初恪守真寧的吩咐,不準外人入內,也不準素盈踏出一步。漸漸的,他們對謝震的態度開始轉變——從謝震派來的馬車可以知道,他的處境越來越好。他們不會一輩子做陵衛,日後需要誰的幫助,還很難說。
而素盈受到素颯叛國的連累,被真寧急不可待地廢為庶人。仿佛嫌棄她玷汙了惠妃的“惠”字,一品妃嬪換成了元宸貴昭。
謝震第一次回來時,說:“如今政局蕭條。琚相的下場讓三宰不敢放開手腳,而真寧又不信任他們——她不信任何人,即使是人人眼紅的李懷英。群臣在靜觀三宰與真寧的勢力變化。”
素盈問:“你去平王府看過了?如今是什麼景象?”平王在素颯變節之後,怒極攻心而死。受素颯的牽連,平王府全家沒官。宅子空置一久,就顯出了頹靡景象。
謝震久久不語,末了回答:“桂樹久不實,黃雀巢其巔。”
素盈默了一會兒,悵然道:“那也好。無牽無掛,你隨機應變吧。”
第二次來時,他說:“真寧大用文人,北部武將人心不定,很多人在抱怨待遇微薄,拚了老命還不及隻會吟詩作畫的書生。”
他也曾向真寧諫言,但真寧冷笑說:“謝將軍,我沒忘記和你一起微服出宮的那次——李先生這樣的文人會為國家著想,也會為你們著想。而你們,隻會火燒衙門,打死他們!”
“真寧以自己生日為由,將幾位高官及其家屬接到京中,盛情款待。可是最後卻說邊關淒苦,將那些軍人的家眷常留京中居住——這豈不是將他們扣為人質嗎?”謝震搖頭歎息。
再來時,他是道別。他在睿相的保薦下,要上東部戰場。
“上次那事之後,真寧竟借皇帝名義發布詔令,日後的邊防軍官需將家屬全部安置在京中,才能去上任。名義上說是厚待軍屬,實則防範他們叛國投敵。”他自嘲說,“如此一來,京外很多軍將不願服從調遣赴邊。我這般無家可歸的人,倒是逮到機會。”
素盈早知道,他不會令她失望。他回來時果然升職。向她報了喜訊之後,他又悄悄離開泰陵。
泰陵的守衛發現,往日他隻是帶來很多東西,這日卻帶了一口箱子離開。
不久之後,謝震宣稱,一名侍婢為他生下一個兒子。
他隻是一個小小將官,兒子出生時卻得到了睿相的厚禮,甚至真寧大長公主也好奇地想要見一見這個孩子。謝震聽命,將孩子帶到宮中讓她看了一眼。真寧大長公主探身看罷,板著臉說:“長得龍眉鳳目,真是你的孩子?”
謝震賠笑道:“也有人取笑說,出征期間生下的孩子很可疑。不過下官知道那侍婢的為人,必是我子無疑。”
真寧冷笑一聲:“聽說他生母死於難產,你一點也不傷心呢!”
“侍婢非偶,不宜過傷。”
真寧又是一聲冷笑,沒再為難他。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將官,諒他也不能如何,她想。
然而謝震從此一直向上、向上走去。他自己用兵如神,又有睿相不斷提拔,五年之內,已成為東防大將軍。
這一年他回京述職,又來探望素盈。
“所謂的書生,到底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啊!”謝震向素盈慨歎,“他們是因真寧的扶持步入朝堂,現在卻不再支持她。我在朝上甚至親眼看見有人攻擊真寧不是攝政,而是亂政……他們要求她不可再以皇帝名義恣意頒布詔令,要求日後遵照傳統,敕令詔書由三宰擬寫,皇帝隻負責勾決。”
“他們是一群愛正義勝過迷信某一個人的人。”素盈淡淡地說。
“曾經用心培植的人反過來攻擊自己,真寧十分惱怒,將其斥為叛徒。”謝震說,“我看文臣已四分五裂,劃分為不同的派係。他們甚至說,‘我等甘心助力,是為皇室正統。大長公主當守婦人之誌。把持帝王,恐嚇眾臣,日久必為女禍!’也有人欣賞三位宰相,投在不同的宰相門下。還有些人辭了官,遠離宮廷。”
“婦人之誌。”素盈忍不住微微冷笑,“真寧就是不願當一介婦人,才與這群人混在一起。這個孩子……能贏他們嗎?”
“隻有李懷英仍在真寧身邊堅持。‘大長公主以非常之見識魄力,欲革天下之弊。人生百年而遇一主如此,我怎能推諉匹夫之責?’——這是他的名言。他的很多朋友因此疏遠了他,認為他效忠於一個女人,背叛了他們的信仰。”
“李懷英……”素盈垂下眼睛唏噓,“他比你更艱苦吧。你可以對我吐露心聲,他卻一輩子不能說出來呢。”
“或許他已經用他的方式說出來了。”謝震微微笑著說。
素盈忽然接連地咳嗽幾聲,謝震連忙關切地問:“鳴鶴最近沒來看望娘娘嗎?”
“有,藥也一直在吃。”素盈輕飄飄地說,“他說,他和他姐姐都認為我沒有中毒。令柔也是這樣說。我這病再調理兩三年,也許就治好了。”
謝震知道她在產後受了風寒,但是“產後”這種字眼,她從不親口說出來。素盈低頭擺弄衣襟,問:“你的兒子最近還好嗎?”
“他很好。”謝震鄭重地回答,“今年秋天打算送他入宮,陪伴聖上讀書。”
素盈臉色略微發白,也沒有製止,隻說:“忠君,防小人。”
“娘娘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