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祖和盤陽低頭一看,兩人不由雙腿一抖,跪了下去。
林棲全身的箭被拔去了一些,有些太深依然插在身上。李漠帆全身被血浸透,眼睛瞪著。盤陽匍匐在地大哭,張念祖一把拉起他,衝著他喊道:“狐王還沒找到,跟我走。”張念祖拉著盤陽向戰場跑去。
張念祖和盤陽在血水中跑來跑去,剩下的大部分是瓦剌人的屍首了。張念祖眼神陰鷙地四處尋找,他踩著殘肢斷臂,把摞一起的人拉開,不放過一個死人。盤陽跟在他身後,他幹不了這個,走一路吐了一路;眼睛裏的淚流幹了。“在這人間地獄般的戰場走上一趟,我這一輩子都會做噩夢。”盤陽喃喃自語道。
張念祖回頭向他惡狠狠地啐了一口,仍然執著地在瓦剌人的屍體堆中尋找,這時他又發現一堆瓦剌人的屍體摞在一起。張念祖跑上前,抓起一具屍體撂到一邊,看見下麵一個熟悉的麵孔,隻不過麵孔上鼻子已被咬掉,血肉模糊,他認出是慶格爾泰,這個黑鷹幫四大金剛之首,也是也先前鋒大將軍,原來死在這裏。猛然,他心裏一顫,能滅掉他的,隻有蕭天。想到此,張念祖回頭大叫:“盤陽,大哥應該在這裏。”盤陽急忙跑過來。
張念祖瘋狂地扒開慶格爾泰,一旁還有幾個瓦剌人,張念祖一個個扒開,此時他再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悲傷,一邊哭,一邊大喊:“大哥,你在哪裏?”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張念祖的手臂,張念祖盯著那隻手,大叫:“大哥——”盤陽也跟上來,他和張念祖瘋狂地拉開上麵幾個瓦剌人,看見下麵躺著的蕭天。
張念祖抱住蕭天,此時蕭天麵色發青,眼神迷離,肩上的箭傷流出黑乎乎的血水,張念祖大喊盤陽,他從腰間取出一個皮囊,叫道:“盤陽,快給大哥傷口上塗藥膏。”盤陽慌亂地打開皮囊取藥膏。
蕭天死死抓住張念祖的手,努力把自己遊走的神集中到一起,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還有太多的事要交代,這個執著的念頭讓他活著,就是在等張念祖。他盯著張念祖,一字一字說道:“念祖,你聽著,我的時間不多了。”蕭天說著,一隻手伸向脖頸,摸了半天,摸出滿是血汙的狸龍玦,看著張念祖道:“這個,交給你嫂子,若是孩子生下來,給他戴上,這個是為父給他的一個念想。”蕭天說著,吃力地從懷裏摸出一塊係著繩子的烏金的令牌,他把令牌舉到張念祖麵前,顫聲道,“念祖,這個給你,接狐王令。”
“不,大哥。”張念祖跪著退了一步,突然叩頭道,“大哥, 我不要,不——”
“念祖,接狐王令。”蕭天用盡全力說道,“我死後,你帶著狐族回到檀穀峪,把我和老李、林棲葬到一起。能接狐王令的隻有你,見令如見我,以死起誓,永不負狐族。”
“大哥,我怕我擔不起呀。”張念祖淚流滿麵地說道。
“你擔得起。”蕭天接著說道,“還有,念祖,我把我的妻兒托付與你,你要護他們周全。”蕭天轉眼看著盤陽道,“盤陽,還不向你們的新狐王行覲見大禮。”
盤陽流著淚,失聲痛哭,一邊哭著一邊對著張念祖跪下叩頭。
張念祖捧著狐王令,眼裏全是淚,他跪著湊到蕭天麵前道:“大哥,有一件事我一直瞞著你,我真是該死,我請你收回成命,我,我不是本心,我是寧騎城。”
蕭天此時交代了所有的事,心情輕鬆了許多,他看著張念祖淡然一笑,道:“我不管你叫什麼,你都是戍邊大將張竟予將軍的兒子,你身上流淌著忠烈的血,你是什麼人,我比你清楚。”
張念祖一聽此言,醍醐灌頂道:“大哥,難道你早就知曉了?”
蕭天一笑道:“你我過招無數,我一眼便識出了你。你是我的好兄弟。”蕭天說著,聲音漸漸變小,慢慢閉上雙眼。
張念祖撲上去抱住蕭天號啕大哭,他仰臉向天大叫了幾聲:“蕭天,蕭天,上天不公呀,為何死的不是我?”
張念祖哭著把狐王令塞進衣襟,他騰出手撕下一片衣角,擦去蕭天臉上的血,整理著他滿是血跡的衣衫。一隻手碰到他懷裏一物,拿出一看,是一塊浸滿血跡的手帕,張念祖抻開帕子,上麵娟秀的字跡跳到眼前,字跡與血跡融為一團,隻看見最後幾個字:一場歎,一生為一人……但他還是認出這字出自明箏之手,想到明箏,張念祖心裏更痛。
一個是他認下的大哥,一個是他曾思慕的女子。此時此刻他寧願死去的是自己,也不想這樣帶著大哥的屍身見她,他如何去麵對她?自己曾在她麵前發過誓言,保護她的夫君,他辜負了她。
張念祖抓住血跡斑斑的帕子,強忍住內心悲戚,小心地塞進自己胸口。他站起身對著蕭天的屍身叩了三個頭,背起蕭天的屍身就走,盤陽依然跪在地上,半天才爬起身,默默跟在身後。